章47
張家的新倉陸續(xù)建成了,四散下去收糧的人也陸續(xù)反饋了消息,張家的旗號加上張?zhí)梦膸У膬蓸有迈r玩意兒,還是讓夏糧收購達(dá)到了張?zhí)梦念A(yù)想的效果。
按著張?zhí)梦牡囊馑?,價格上持平,準(zhǔn)入上放寬,前松后緊,再加上管運,相信到了夏收的時候,很快,幾座新倉就能吃個七七八八了。
張?zhí)貌B著跟胡東海等人合計收棉的事,好不容易得著空,來尋了張?zhí)梦模教綇埣疫@新行當(dāng)?shù)牡住?p> “哥,這糧行,先前是不入你眼的玩意吧?怎得,忽然就扶搖直上了?”
張?zhí)梦某蛄顺驈執(zhí)貌男δ?,也是呵呵一笑,“我前一次去漢口,見著一人?!?p> “哦?”
“奉天那邊做糧行的!”
“龍興之地??!那得是巨賈了吧!”
“也是幾起幾伏的人物了!”
“怎么說?”
“光緒年,俄國人和日本人在旅順口開戰(zhàn),一直打到奉天城,刀槍火器,打得昏天暗地!死傷無數(shù),餓殍遍野。城外的莊稼都讓打仗的人擄走了,運輸線無人敢過山海關(guān),奉天城里,一把高粱都能換錠銀子了!他的糧行賺了不少!后來日本人進(jìn)了城,他除了幾張銀票,連幾個小妾都沒帶出來?!?p> 張?zhí)梦睦浜吡艘幌?,沒有言語,卻習(xí)慣性地伸手去摸懷中的鼻煙壺,抓空了之后才想起來早戒了,連鼻煙壺都換給那個假洋鬼子:廖啟德了。
張?zhí)貌蛄颂蜃齑?,他雖說在淮軍中歷練過兩年,但畢竟沒有上過戰(zhàn)場,張?zhí)梦拿枋龅漠嬅?,更是他這個富家子沒見過的,自然沒法感同身受。
張?zhí)梦奈⑽@了口氣,四下瞅著屋里,瞧著有什么可以填在嘴里的,“那可是奉天,我大清朝龍興之地,真亂起來,什么金銀珠寶,古董字畫,都沒有糧食來的實在!不管他是漢人還是旗人,是下人還是老爺,糧食才是根本!”
張?zhí)貌浦鴱執(zhí)梦乃南聦っ臉幼?,頓時覺得好笑的很,走到一旁捏了一小撮茶葉遞到張?zhí)梦氖稚?,“那是山海關(guān)外,俄國人老早就占了去的!咱這兒窮鄉(xiāng)僻壤的小地方,哪輪的到咱??!”
“小地方怎么了?”張?zhí)梦慕舆^茶葉,順手塞在嘴里嚼起來,“真若是興全國之兵,舉國之力打起來,還能有多少糧到咱嘴里!”
“打什么打,跟誰打?打俄國人去關(guān)外!打日本人去山東!打英吉利美利堅去南邊,咱這兒連個正經(jīng)洋鬼子都沒!”
“朝廷的憂患,可不全然在外!宛東的桿子(土匪)也不是沒圍過賒旗鎮(zhèn)!靳崗的洋廟里連西洋炮都有了!”
張?zhí)貌幻庥X得張?zhí)梦挠行┬☆}大做了,真打起來,只要有錢,怎么可能買不到糧呢!何況桿子能圍多久,南陽鎮(zhèn)的數(shù)千人馬半晌就能到,何況厘金局和城防營還有百十條槍呢!
不過,倒確實可以賺上一筆!
張?zhí)貌馕渡铋L地看了張?zhí)梦囊谎?,張?zhí)梦乃查g便明白了他眼神中的意思,“若真如此,我張?zhí)梦囊步^不會賺這錢!”
張?zhí)貌嘈α艘幌?,“不是我說你啊!哥哥!甭把弟弟我想的太齷齪,這點錢弟弟我才看不到眼里呢!我只是好奇你這個平日里最喜歡南北倒騰的生意人,怎得忽然之間就轉(zhuǎn)性子了!若是聽張富財說的沒錯,你還走的是原來那樣,地方收售的路子,糧行這種化整為零的生意,占壓存銀不說,損耗還高,若不及時脫手變現(xiàn),張家,可就真是指著糧行過日子了!”
“你意思是,廣豐號那般左右騰挪的生意才能做,地方收售的就不行?”
“我意思是,廣豐號那樣的賺錢快,一手交貨一手交錢,這才叫生意!”
“他那是生意,我這不是生意?”
“不是,你這慢!”
張?zhí)梦谋臼且呀?jīng)撩起火來了,聲音也不由地高了八度,“慢,也有章法!利不嫌早晚,只要按規(guī)矩來,長遠(yuǎn),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長遠(yuǎn)!怎么從你嘴里感覺這天分分鐘就要變了么?”
“每天都在變!我們這頭頂?shù)奶欤_下的地,每天都在變!你天天坐在會館里看不見潘河水一年比一年少么?你聽不見漢口北上的火輪車一天能從咱耳邊過多少趟么?還想著坐享水陸碼頭之便,想著一成不變坐收漁翁之利?等到頭那天來了看誰腦門子上磕得烏青!”
后院的張柳氏,不知什么時候聞聲過來了,悄無聲息地端著兩杯茶抬腳進(jìn)了屋。
“自家兄弟聊天,還生怕外人聽不見么?這么大嗓門?”張柳氏抬眼瞅了一下張?zhí)梦?,滿眼的嗔怪,“甭喝葉子了,我看南邊送來的蘸水菊不錯,清清火氣!”
張?zhí)貌贿吳飞碇轮x,一邊偷看了一眼張?zhí)梦?,這冷面佛似的哥哥,也就這個嫂嫂能降得住了。
張?zhí)梦娜啻曛巫影?,滿手心都還是汗,張柳氏低眼瞅到了,一邊故意附身過去扮作嗔怪的嘮叨了幾句,一邊悄悄將手帕塞到張?zhí)梦牡氖种小?p> 張?zhí)梦挠昧Φ卮炅藥紫?,手心干爽了,心也似乎凈了下來,輕輕地緩了一會兒,他探身把口中早已嚼得沒味的茶葉吐在了痰盂里,輕聲嘀咕道:“這什么茶,火氣壯!”
“這可是你家的茶!”張?zhí)貌故切宰踊?,眼珠一轉(zhuǎn)便岔了話題,“南陽廖啟德那邊來消息了,已經(jīng)確認(rèn)了新棉的量,弟弟這回恐怕賺大發(fā)了!”
張?zhí)梦膭偠肆藦埩系木栈ú瑁毖劭聪驈執(zhí)貌?,“他下訂了??p> “沒,但是他給我爭取到了一個不低的價格,指不定,我還得給他個大封子(回扣)呢!”
“還是穩(wěn)妥點好,哪怕先給一成定錢呢!”
“行啦,我曉得!”
“不然他全訂了,別家問你要,你賣不賣?萬一到時候他毀約...”
“他毀約我也賣得出去!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廖啟德一家收棉,一個紗廠吃不下這么多,江南那么多家還吃不下?”
“價你控的?”
“我控!”
“憑什么?”
“就憑別地沒處沒得買!”
“天底下就你一家有棉花?洋人的棉花不是棉花?”
“廖啟德都跑我這兒買棉花了!他們有的話還用跑我這兒?”
“廖啟德一家之言...”
“哥!”張?zhí)貌氲匾幌抡酒鹕韥恚戳藦執(zhí)梦暮蛷埩弦谎?,“時候不早了,今晚上弟弟那邊有個局,就不叨擾了!”
“你!”
“留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