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真的不考慮錢的問題了嗎?”谷易搖著頭,手寫著,在最后加上了一則條款。
谷易的字和他留給大眾的簽名不一樣,少了幾分龍飛鳳舞,寫意張揚,倒是拘謹工整得像是小學生的字。
非常認真的小學生。
許天看著字體,忍不住輕輕嘆息。
谷易是個極其認真勤勉的人,從他的字跡里,可以看出一二。
常言道字如其人,自然有一定道理。雖然也有不少人就著字帖練了一手好字魚目混珠,但就常人而言,這練字都是一門行當,越學越難的那種。
許天的一手好字是花了將近二十年才學會的,他啟蒙早,天資高,師承黨繼開這樣的大手,淵源也好,自然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更何況他勤勉有加,即便是到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自成一派了,仍是沒有怠惰。
而谷易的字,一看便知,是不擅長的人,中途學習,雖然起步晚了,但卻仍舊練得持久刻苦。
雖說這字體不算得蒼勁有力,筆走游龍,可卻是端的令人看了舒服,自有一種底蘊在。
谷易的簽名屬于影帝谷易,而他的字,屬于一顆赤誠之心,無處不彰顯他一絲不茍的精神,許天姚曼筠對視一眼,只見谷易補足的合同內(nèi)容如下:
本合同之中所有相關(guān)資金由甲方谷易一力承擔,憑收據(jù)報銷匯款。除此之外,甲方先提供十萬元首款作為運營經(jīng)費,另外每月額外支付乙方許天勞務(wù)費三萬元,并允許乙方在必要情況下采用甲方名義運營學校(需事先向甲方聯(lián)系并確認情況),除此之外若有特殊情況發(fā)生資金問題,也經(jīng)雙方協(xié)商后,由甲方支付。
無論是那個名冊、還是早已擬定的合同,又還是眼下這個新加進去的條款,方方面面都證明,谷易真的是有心要做好這個事情,才會把錢考慮得這么清楚。
只是做做樣子的人,巴不得避重就輕,最好是不提到錢。萬不得已提到了,意思意思給點兒杯水車薪的額度,算是走個過場就完事兒了。
什么額度,什么每月支出,完全不是那種走過場博名聲的人會在意的事情。
谷易的誠意和謙卑,交織在他盛名之下,立起一座偉大的豐碑,令人感動不已。
許天看著谷易的字,心潮涌動。
此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谷易的為人,但那直到此刻看著合同上詳盡的條款,他才覺察到那種無與倫比、前所未有的責任感與使命感。
這是一道紐帶,由谷易牽著絢爛的開端,遙遙奔赴而來,傳給了他;
這是一把篝火,由谷易執(zhí)起絢麗的火焰,灼灼燎原而起,遞給了他。
當初在石羊村邁出的第一步,原來就是為了遇到谷易這樣的人,與他志同道合,共赴重任。
谷易最難得的地方,并不在于他那重影帝的身份,而是在于他早已取得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卻還保持著一顆平易近人,懂得悲憫的心思。
姚曼筠照著追加條款,當場拿出了筆記本,指甲在鍵盤上飛舞著,很快改好了合同。又哆啦A夢一樣地從包里掏出了便攜式打印機,甚至還有半刀A4紙,重新打印了一份修訂好的合同,遞給了谷易。
“我自己就是律師,這份合同并沒有任何錯漏之處,可以簽字了。”姚曼筠笑盈盈地把打印好的合同遞給谷易,在看到他眼里肯定而贊嘆的一瞬驚艷時,不驕不躁點頭微笑。
“希望谷生的努力,可以讓將來的神州大地上,都是我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強人?!币β扌χ蛉?,谷易也輕笑。
希望小學、支教扶貧,這些聽起來有幾分土氣的詞匯連在一起,便是一個心比天高的夢想。
姚曼筠是個懂他的。
合同的每一條都竭盡全力,擬得盡善盡美,詳盡周全,還附有英文譯本。
翻譯的內(nèi)容是許天和姚曼筠兩人一起翻譯校對的,自然也沒有問題。
谷易仔細看了一遍,簽上了那獨一無二龍飛鳳舞的名字,又慎重拿出了印章,仔細壓在了手寫簽名旁。
許天同樣謹慎。
兩人同樣的慎重,交換完彼此手中的合同,各執(zhí)一份。
那合同仿佛帶著某種神圣的氣息,令房間里的氣氛都變得凝重了幾分。
它承載了很深遠的意義。
“谷生,從前我對你只算得上路人粉,但現(xiàn)在,我真是你天字第一號粉絲了?!币β掭p笑,用標準的廣粵方言看著谷易紅了臉,轉(zhuǎn)頭看著許天,“爸爸一直嫌棄你能力不足,不是覺得你沾了他人的光,就是覺得你騙了我,現(xiàn)在你憑著自己的本事,認識了谷易這樣的咖位,老公,我覺得咱們的婚事大概終于能近了。”
她穿著西裝,看起來格外精明,唯有此時多了幾分小女兒的柔情。
許天笑笑,有幾分無奈地摸了摸姚曼筠的頭發(fā),“還說不在乎婚禮?明明領(lǐng)了證的,果然是不辦婚禮不行么?”
姚曼筠低頭,吃吃一笑,“我是在意,可是……”
她的聲音越發(fā)低下去了,輕輕傳出了幾分不滿,“還不是因為沒有昭告天下,這次是彤彤不懂事,但她好歹是我的學生,將來得有多少外面的小浪蹄子處心積慮想著從我這里搶走你?”
許天搖搖頭,笑著在姚曼筠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傻瓜,我都明白。但其實你不必在意這些,從前……我什么也不是的時候,你不也從來沒嫌棄過我?放著千金小姐不做,跑來這窮鄉(xiāng)僻壤,陪著我一起挨窮受苦,我雖然平日里不說,但心里都記著的,難道真的有什么姑娘能單憑好看的臉蛋就從我這里把你比過去了?”
頓了頓,許天用手指輕輕蹭過姚曼筠的臉頰,調(diào)笑道,“何況,如果比起皮囊來,我也找不到幾個人可以和你比肩了。”
姚曼筠望著許天深邃而平靜的眼眸,自信精明的笑容里,忽然有些溫熱,緩緩地,滴下幾點清淚。
“你才不是什么也不是,我挑男人的眼光,最好了?!币β揠m然哭得不厲害,可低著頭,甕聲甕氣的,語氣里兀自有種逞強的感覺,尤為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