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洞天如一柄倒插入地的利劍。
寬約兩丈,高聳入云,是一道橫貫人鬼兩界的無形屏障。
穿過一線洞天,經(jīng)過黑暗中的漫長跋涉,便可抵達鬼門。
鬼門,由萬年煉囚石經(jīng)地獄業(yè)火淬煉而鑄成,堅不可摧,可抵擋陽氣入侵,阻絕陰氣外溢。
作為進入冥界的最后一道屏障,高不知幾許,寬不知幾丈,亦無法丈量。
漆黑肅穆的兩道石門聳立在眼前,他們互望一眼,旋即相視一笑,各自捏了個訣,眨眼就變成了另外兩副相貌。
火鳳看著面前那位身穿湛藍仙袍,手執(zhí)玉骨折扇的俊俏青年,微微躬了下身子,學著朱姜的語氣說道,“清楓仙君,您這身打扮著實俊秀飄逸,讓小女子看著好生傾慕?!?p> 長琴含笑打量一番這位身著暖橘色紗裙,黑發(fā)披肩,腰間綴著玲瑯首飾的女子,側目道,“今日在下得見朱姜仙子,才知書中所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為何等傾城之姿?!?p> 火鳳聽他這么文縐縐的語氣,一想到頂著清楓的皮囊說這番話的人是太子長琴,頓時就摟住自己的胳膊使勁搓,還不忘掀起眼皮瞪他。
“你好好說話?!?p> 長琴展開玉骨折扇,輕輕扇了兩下。
“清楓甚喜吟詩作賦,說話作派乃一個十足的文雅君子,我若不學得像些,怕會給鳳兒你拖后腿?!?p> “說半天,你就是為了配合我演戲唄?”
“清楓是你的侍衛(wèi),你自然是最熟悉的,若我有演得不到位之處,你記得及時指正?!?p> “啰嗦?!?p> 火鳳轉頭去看鬼門。
盯了一會兒,正思索著該怎么進去,卻聽長琴在耳邊幽幽開口,“演戲得演全套,接下來,你該叫我什么?”
“叫什么?”她轉回頭。
“你說呢,娘子。”
她被他頗為嚴肅的表情弄得有點找不著北。
良久,才喊道,“相、相公?”
“嗯,不錯?!?p> 長琴一笑。
“啪”地一下收起折扇,輕點了下她的額頭,然后轉身,用力揮出扇子,白光閃過,“轟隆”一聲,鬼門頃刻間轟然洞開。
率先跨出一步,見火鳳還沒跟上來,折回去用扇子在她眼前晃了兩下。
“娘子,你要是不習慣喊為夫相公,倒也不急,我們可以在此多停留一陣,給你點時間練習練習,待你喊得順口了我們再走,娘子覺得如何?”
火鳳回過神來,笑不露齒的說道,“這戲還沒開始,你就要穿幫了?!?p> “我哪里演得不妥?”
“清楓是個文人雅士,可不是個登徒浪子?!?p> 長琴收攏折扇握在手心,目光凝在她臉上,慢吞吞道,“鳳兒,若是有一天,你能熟稔的喊我相公,我便,不枉此生了。”
火鳳久久沒說話,良久之后,才輕聲道,“我們之間,或許,會有那一天的?!?p> “你這是,給我承諾了?”
“一諾千金?!?p> “何止千金,鳳兒,你的這句話,對我而言,比性命更珍貴。”
“長琴,你這話聽著怎么就那么牙酸呢?!?p> 她咧著牙做了個嫌棄的表情,隨即揚起下巴,粲然一笑,“不過,本姑娘很受用?!?p> 長琴凝眸看她片刻,“我們進去吧?!?p> ……
冥河畔吹來一陣幽風,引燃鬼門前的無數(shù)磷火,點點磷光緩緩升空,宛如流螢起舞,浪漫旖旎。
火鳳被這火光吸引,仰頭看了片刻,長琴牽起她的手,往鬼門內(nèi)走去。
漆黑無垠的空間,由于腳步摩擦而剎那燃起的磷火,仿佛一串串腳印,從他們走過的地方一路往前延伸,為他們照亮了方寸之地。
在這方寸之地內(nèi),他們只能看見彼此的臉,以及相握的手。
她想,大概這就是和所愛之人在一處的感覺,就算眼前的路黑暗,漫長,未知,只要那個人的手永不放開,她就能一直一直陪他走下去。
走了很長一段路,鬼門在身后,已經(jīng)看不見。
火鳳問道,“地府這么大,我們要如何才能找到判官?”
長琴道,“津玉洞外向西十里之地,有一煉魂池,池畔有一塊鎮(zhèn)魂碑,順著碑往南走一里,就能看見判官居住的那座茅屋?!?p> 火鳳微驚,“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長琴無聲笑了笑,沒回答。
在長琴的引導下,他們果然很快找到了判官的住所。
一座風一吹就會倒的茅草屋。
屋子周圍種滿了橘子樹,數(shù)百棵橘子樹在陰氣彌漫的地府,竟生長得這樣好,綠油油的濃密樹葉下,是一顆顆皮薄餡厚的橙色橘子。
地府沒有陽光,這些橘樹只能是在法力的澆灌下才能結出果實。養(yǎng)這些橘樹的人,必定耗心耗力。
火鳳站在橘樹底下,仰頭看中一顆拳頭大小的橘子,問道,“我悄悄拿一顆,應該沒有人發(fā)現(xiàn)吧?”
“這不叫拿,叫偷,”長琴伸手摘下一顆橘子,剝開皮遞給她,一邊低聲道,“不過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會知道。”
火鳳吞了吞口水,目光從他肩膀上越過去,落到他身后。
片刻后,艱難地提醒道,“咱們已經(jīng)被人贓并獲了?!?p> 長琴回頭,判官佝僂著肥胖的身子,正倚著墻角,手里抓著一把锃亮的鋤頭,虎視眈眈的瞅著他們,上嘴唇的兩撇小胡子氣得一抖一抖的。
火鳳躲到長琴背后,確定自己被完全擋住了,那人看不見自己,才再次艱難地開口,“我們要不要趕緊逃?”
長琴示意她別緊張,轉身對判官笑了笑,氣度從容的開口,“判官大人,不過摘您一顆橘子,您怎的氣成這副模樣?”
判官舉著鋤頭沖上來,用鋤頭對著長琴,顫聲道,“你你你……”
一連好幾個“你”字后,舌頭才終于捋直,“就這一顆橘子,你知道要耗費多少靈力才將其養(yǎng)大嗎?”
“這,”長琴盯著腳下的橘子皮,有些為難,“吃都吃了,唉,可怎么辦才好?”
判官順著他的目光看見地上的橘子皮,眼睛一瞪,頓時扔了鋤頭,奔過去趴在地上,將橘子皮撿起捧在手上,一陣哀嚎沖出他的喉嚨。
“哎喲喂,我的小橘橘,我的小心肝兒,我的小姜姜啊,怎么就被人吃得只剩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