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浩瀚赤沙,一條銀月般的護城河之后,就是世人口中臭名昭著的魔域。
魏然帶著懷抱幼兒的女子隱身走在集市上,看向身邊神色緊繃的女子,“別怕,這里魔氣太重,已經(jīng)掩蓋了我們身上的氣息,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我們?!?p> 女子小心地看一眼周圍,見他們忙著手中的事,神色如常,稍稍松了口氣,這時,純兒從她懷中抬起頭,好奇的睜大眼睛看向周圍,見街邊擺著許多好吃好玩的東西,瞅著一堆五顏六色的泥人,扯一扯娘親的袖子,撒嬌道,“阿娘,阿娘,那個好漂亮,純兒好想要?!?p> “純兒,別出聲,這里的東西都碰不得?!迸游兆∷氖种?,帶回懷中。
“可是純兒想要嘛……”
“這里都是妖怪,純兒,被發(fā)現(xiàn)的話,會被吃掉的?!?p> “阿娘,純兒想……”
一個“送”字還沒出口,就被女子捂住了嘴,純兒眼睛一眨,一滴眼淚滾出眼眶。
女子并未注意,警惕地盯著前方極速走來的一隊魔兵,“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嗎?”
魏然帶著她退進一旁的茶肆,混在熙攘的茶客中,待那隊魔兵走遠,回頭對女子道,“沒事?!?p> 女子點點頭,純兒忽然“哇”一聲哭了出來,哭聲引來茶客的目光,卻只聽聲不見人,茶客眼中皆有疑惑。
女子低頭,見純兒漲紅了臉,委屈的撅起嘴,眼淚直往下掉。
她低聲安慰兩句,純兒還是止不住哭,擔心再這么下去,他們一定會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一時急得無可奈何,抬頭向魏然道歉,“公子,對不起,我們給您添麻煩了。”
“無礙,”魏然看向街邊賣泥人的小攤,手指一動,一個綠色的泥娃娃就出現(xiàn)在手中,他將泥人放到純兒眼前,含笑哄道,“喜歡嗎?”
“嗯,喜歡?!奔儍罕е嗳?,眼淚還在掉,臉上已經(jīng)是一個大大的笑臉。
魏然摸摸他的頭,將目光落在街道盡頭最高的那座山峰上,“我們先離開這里。”
一腳剛踏出茶肆大門,就被人堵在了門口,魏然沉默的看著眼前的幾位茶客,雖然是凡人的模樣,但都是魘魔的魔氣所化,有微弱的靈力,并不難對付,但如果在此動用法力,一定會引起魘魔更大的警覺,招來更大的抵抗。
他略微抿緊唇,對身后的女子道,“你們先退開一些?!?p> 女子不明所以,還是照做了,躲在一扇門之后,小心地探出一個腦袋,她睜大眼睛,那位風度翩翩的公子竟和那幾人赤手空拳打了起來,招式凌厲漂亮。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個仙人和魔物動手時,絲毫不動用靈力。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她相信公子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純兒咬著指頭,抽抽噎噎地說,“阿娘,純兒長大了,也要像他這樣厲害。”
見孩子被外面的動靜吸引,忘記了哭泣,還說了這么一句讓她感到吃驚的話,不禁問道,“純兒為何要像他這般厲害?”
純兒吸了吸鼻子,握緊小拳頭,“這樣我就可以去幫阿爹一起打妖怪,成為阿爹那樣的大英雄?!?p> 女子想著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夫君,嘆道,“純兒,阿娘不希望你成為英雄。”
“可是阿娘,純兒想保護你和爹地,也想保護村子里的所有人?!?p> 她撫摸孩子柔嫩的臉,“純兒能這么懂事,阿娘很感動,可是,這個世界惡魔當?shù)溃儍喝怏w凡胎,得先學會如何保護自己。阿爹阿娘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純兒能平安?!?p> 純兒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轉(zhuǎn)頭看著門外那一襲青色的影子,那影子像極了他的父親,他忽然道,“阿娘,純兒想阿爹了?!?p> 女子不知如何安慰,半晌,默默閉上眼,將臉貼緊純兒的額頭,“阿娘,也想你阿爹了?!?p> 魏然處理完那幾位攔路的茶客,直起身,理好衣襟,走向母子二人時,恰好聽見女子說的這句話,微微一頓,對她道,“我們?nèi)ツm吧。”
女子微愕,“魔宮?”
“嗯,帶你去找,”他再次頓了下,“找你夫君。”
魔宮矗立在萬焰峰頂,烈焰燃燒,萬魔齊聚。
此時,寬闊的魔宮御道上,匯集了數(shù)萬魔眾,當中一個三丈高的刑臺,臺上綁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
男子因重傷昏迷,耷拉著頭倒在刑臺上。
在他腰上,懸著一把鋒利的斧頭??礃幼?,這男子似乎犯了重罪,即將被處以腰斬的極刑。
在他耳邊,是御道上傳來的無數(shù)瘋狂歡呼聲,顯然所有人都樂于見他被處斬。
不知他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竟這般慘。
女子站在人群后,遠遠看著刑臺上披發(fā)遮面,滿身血污的男子,看不清形貌,但她隱隱感覺這男子分外熟悉。
那個人是誰?是她夫君嗎?
她不敢再往下想,手臂抱緊懷里柔軟的小身軀,仿佛能從這團血肉身上汲取一點溫暖,驅(qū)散她心中寒冷的恐懼。
天空烏云驟聚,一道閃電劈下,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刑臺上的男子動了一下,少頃,他抬起頭來,看向烏壓壓的天空,目光有幾分呆滯,隨后看向前方圍著他看熱鬧的妖魔,嘴角上揚,浮現(xiàn)一絲冷冽的譏笑。
散亂的發(fā)遮住他的眼,烏云下,那張臉陰沉得可怕,卻又驀地被閃電照亮,慘白的膚色下,那血污也遮不住的俊逸五官驟然暴露在人前。
女子渾身發(fā)抖,手臂無意識收緊,懷中的孩子似乎被她勒疼了,開始掙扎,小臉漲紅,眼淚汪汪的瞪著自己娘親,不明白她為什么像失了魂般盯著那個男子看。
“阿娘?”他怯怯地喊了一聲。
女子并沒有聽到他的話,目光癡癡地,呆呆地,一直凝在男子臉上,漸漸,眼底生出了瘋狂的痛苦。
萬眾歡呼下,一個寬袍大袖的人走上臺,手里舉著魔尊手書,高聲宣布,“此人乃昆侖山玉清宮水神坐下弟子孟章神尊,百年前因違背天規(guī)與徒弟產(chǎn)生孽緣,被罰剔除仙骨貶為凡人,自攜其徒弟隱匿人間后便杳無聲息,本可不問兩族紛爭??缮衲Т髴?zhàn)之時他竟出山相助仙界,屠我魔族數(shù)萬子弟,殺我魔族左護法,而今又賊心不死,潛入魔宮欲行刺魔尊殿下,打傷右護法。罪大惡極,實乃當誅。我奉魔尊旨令,將此惡賊斬于魔宮之前,以儆效尤!仙界中的殘兵寇勇日后來犯,下場只會是魂飛魄散,萬劫不復!”
他真的是夫君……
她忽然捂住自己的嘴,阻止想要尖叫的沖動。
純兒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見娘親哭,他也跟著哭,張開嘴,哭聲就要沖破喉嚨,卻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魏然將孩子抱過來,輕輕在他眉心點了一個昏睡訣,純兒乖乖躺在他的臂彎。
女子還在失神,魏然叫醒她,道,“你護好純兒,待在結(jié)界中,稍后我會將你夫君救出來,這個你先拿好,一會兒你們趁亂逃出去?!?p> 女子手里被塞了一張輕飄飄的黃色符紙,神色尚在驚惶,沒反應(yīng)過來,“公子,這是?”
“這是千里遁地符?!?p> “可,可我,不會……”
“你只需念出這上面的咒訣即可。”
女子低頭,果然看見符紙上有一行小字,她默默記下。
魏然又道,“我將你夫君救出后,你帶著他立刻離開。”
“那公子……你呢?”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如果有機會,我會再去找你?!?p> “可是,我不能就這樣拋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