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劫(二百三十)
門扉敞開,風(fēng)掀簾紗,一襲水色青袍裹著疏冷月色,緩步踏入。看見來人,她垂下眼簾,目光閃過厭色。
魏然道,“今夜過后,你的毒,我會(huì)想其他法子?!?p> “說得好聽?!彼粣偟暮咝σ宦?。
“我自知錯(cuò)處良多,縱然九死,也無法得你原諒,”呼吸微緊,看著她冷漠背影,他艱澀道,“如果恨能讓你快樂,那便一直恨下去……”
她一動(dòng)不動(dòng),仿若未聞。
話已至此,再說下去,只是多余。
月色如銀,落葉飛花,幔帳隨風(fēng)擺動(dòng)。
浮屠夢(mèng)境,醉生夢(mèng)死。
他凝望她的眼睛,很多話說不出口,只能狠狠地,埋入心底。
她忍受他多時(shí),身心俱疲,恨不得有一把刀,將這個(gè)人剃骨啖肉。
這個(gè)道不明的夜晚短暫得如曇花,剎那綻放,剎那寂滅,短暫得容納不了那么多激烈的愛恨搓磨。
翌日天明。
他在她身側(cè),呼吸清淺,視線落在她頰邊。
她閉眼,不肯看他,手指在身側(cè),握成了拳,指節(jié)慘白。一瞬間,眼中閃過的殺意讓他驚心。視線再怎么滾燙,靈魂再怎么熱烈,也化不了她心中的千尺寒冰。
“看夠了嗎?”她看過來,只一眼,就移開視線,“看夠了就滾吧?!?p> “……”
見他不說話,她坐起身,披上衣服,伸手去夠一旁的輪椅。
她不屑道,“很好?!?p> 他不走,那就自己走,總之,她要立刻離開這里。
他靜靜看她片刻,眸色微暗,忽然翻身坐起,拉住她的手腕,“一定要這么和我說話嗎?”
在她面前,他不在乎什么尊嚴(yán),他只是受不了她如此冷漠刻薄的語氣。
寧愿她撿起刀,再捅一次他的心臟。
“看不慣?生氣了?”
“你恨我,可打我,罵我,只是,別用這樣的話來折磨我,”他啞聲。
她譏笑,“不要以為救我性命,就指望我對(duì)你好。絕不可能。若非是你,我豈會(huì)變成如今這樣?”
淺淡的語氣,讓他心中窒悶。
過去許久,窗外不知何時(shí),射進(jìn)了一縷微薄的晨光。他的輪廓半隱在黑暗中,抬起視線,轉(zhuǎn)向窗外,仿佛在看茫茫天色,仿佛在看無常風(fēng)云。眼底轉(zhuǎn)過許多種復(fù)雜情緒,他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門邊,沒有回頭。
“你好好休息,我去準(zhǔn)備湯藥,待藥備好,再叫你?!?p> 語氣平靜,仿佛什么也不曾發(fā)生。
這日,直到夜幕降臨,雨聲淅瀝,他才敲響她的門。
這次,沒有等她的反應(yīng),敲了門,就直接推門跨入房中。
小竹坐在床上,薄衾蓋著小腿,上身浸在寒涼中,側(cè)耳聽著外邊敲打的雨聲。知道他靠近,卻一動(dòng)不動(dòng),冷如冰雕。
魏然道,“喝藥吧。”
好半天才回頭來,端過他手里的瓷碗,看也不看碗里是什么東西,抬起手就扔出去,黑色藥汁濺了遍地,一股濃重的藥腥味彌漫開來。
她皺起眉,嫌惡的別開眼,“這東西,你端來一次,我就砸一次。”
小竹若能抬頭看他一眼,便會(huì)發(fā)現(xiàn),他臉色慘白如紙。
因她那一砸,他緊皺的眉心攏得更緊,胸膛微微顫抖,心口處血跡溢出,微垂的眸中,是灰燼般的死寂。他默默走過去,站在她身后,片刻,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伸手將她提起。
這藥,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呼吸,唾罵,恨意,殺心,他照單全收。
她掙脫不開,眸光側(cè)寒,倏地一口咬住他的舌尖。
血液漫出,狠起來半點(diǎn)不含糊。
魏然心頭一松,放輕力度,將心頭血緩緩注入她口中,以不容抗拒的決絕,迫她吞下去。
鐵銹腥味在口中蔓延。她發(fā)了狂,使了狠勁兒。
魏然靜立不動(dòng),沉默看著她眼中瘋長(zhǎng)的恨意,如野火般燒灼她的理智。
良久,她滿口血腥的推開他。魏然見她露出復(fù)仇般快意的目光,微笑道,“如何?”
“甚好?!?p> “能否讓你痛快些?”
她側(cè)眸,“除非喝干你的血?!?p> 他牽起她的手,附上自己的心口,在她耳旁道,“好,我的血,你想要,就都是你的?!?p> “這么喝,要到何時(shí)?”她攤開一只手,“拿刀來!”
魏然輕輕笑起來,“你知道,只是一刀,可殺不死我。”
面對(duì)他的目光,她心里一跳。這才明白過來,魏然故意刺激她,就是要她發(fā)狠,要她喝他的血,要她親手將刀子再次送入他胸膛,他要成全她。
不過,那又如何,他就算死一百次,也無法抹平她的恨意。他既然主動(dòng)要求,她沒有什么理由拒絕,也根本不想拒絕。
她接過魏然手中的刀。手指用力,毫不猶豫,剎那間,白刀進(jìn),紅刀出。
血液噴灑。
她握著帶血的刀,冷漠盯著他的臉。
他一聲不吭,仍那么安靜站著,嘴角含笑,連身子都沒顫一下。
“滋味如何?”她將這句話原封不動(dòng)送還給他,無邊挑釁。
“甚好?!蔽喝皇种敢惶?,原本破碎的瓷碗恢復(fù)原狀,將碗放在胸前,噴濺的血液落入碗中,熱氣氤氳,血腥濃烈。
她怔怔地看著他將一碗鮮紅的熱血遞到自己眼前,魏然臉色白得幾乎透明,勉力一笑,“心頭血,這么喝,才夠痛快不是?”
她看瘋子一樣看他,沒多久,卻伸手將碗捧在手中,露出比瘋子更癲狂的笑容。
笑一陣,仰頭喝掉碗中熱血。
像個(gè)嗜血的怪物。
她將碗扔到一邊,直視魏然,“這是第三刀,你為何還沒死?”不等他答,又道,“你要如何才會(huì)死?”
魏然笑了笑,笑容如風(fēng),隨時(shí)都會(huì)飄散。
小竹握緊手中刀,盯著他胸前流血不止的洞口,殘忍道,“是不是要挖出心臟,你才會(hu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