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剛跨門出去就遇上了正走過來的衛(wèi)瀾青。
他拉住她,壓低了聲音:“我覺得事有蹊蹺?!?p> “你也懷疑肖祝三在拿他女兒做文章?”
衛(wèi)瀾青搖了搖頭:“我不是說這個,肖祝三的為人我是知道的,老來得女,這女兒是他的命根子……我是說羅剎嶺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強大的封印的氣息了,今日早晨噬靈獸大批遷徙我就覺得事有不對,派出巡查的探子回稟說咱們七曜殿境內(nèi)的所有山脈好似都有異動?!?p> “所有山脈?”
衛(wèi)瀾青蹙眉點頭:“對,我來就是想跟你說我得親自去看看,找到異動的源頭?!?p> “可是你……”
你看起來狀態(tài)很不好……
楮清越話沒說完就聽衛(wèi)瀾青急急地囑咐她:“我把單柔留下來保護你,你務(wù)必小心行事,我怕有人趁亂生事……不管出現(xiàn)什么事情你都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嗯?!?p> “那我走了!”
清河,他真的就把這片土地上的人民視為他自己的子民,日日夜夜都在殫精竭慮的在保護他們。想起數(shù)月前,在婺城的茶館里,連真武殿的人都羨慕七曜殿的人民的生活,他們都在稱頌衛(wèi)瀾青的功德……如今看來他果真是名副其實,七年來,他把所有的心血都給了這片土地。
“姐,咱們現(xiàn)在去哪?”
楮清越回神,回頭看了看趴在榻上了無生氣的蘇煜,問:“阿煜,你要不要一起去肖祝三的府邸瞧瞧?”
蘇煜立即把頭埋了起來。
蘇煜這樣子楮清越是很心疼的,他之所以變成這樣是他內(nèi)心抹不去的愧疚。
當(dāng)年七曜殿初建之際,在一次征討之戰(zhàn)中楮清越腿斷了沒法再戰(zhàn),蘇煜帶她逃離戰(zhàn)場卻迷失在路上。這里他們只是征戰(zhàn)而來,并不熟悉地形。幸而兩人遇見一戶山林獵戶,那家人家好心收留了姐弟二人。
獵戶妻子是個善良的婦人,只是挺著肚子行動不便,蘇煜就承攬了她所有的活計,那是他第一次那樣近距離接觸孕育著另一個小生命的婦人。一聽婦人說這孩子即將出世他就更開心了,興奮的跟楮清越說要留下見證生命的誕生。
但是他沒有想到厄運就這么突然降臨了。
沒過兩天,跟七曜殿交戰(zhàn)的敵人先一步找上門來,彼時婦人正在生產(chǎn),聽聞刀劍聲驚懼不已,以致孩子難產(chǎn)。蘇煜護在這夫人床邊,聽她慘叫卻又無能為力,穩(wěn)婆在旁根本無心接生,蘇煜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令她保這婦人平安,就在這時一支箭穿過穩(wěn)婆的喉嚨,穩(wěn)婆登時沒了呼吸。
那婦人也是個堅強的母親,她抓著蘇煜求他剖開自己的肚子把孩子拿出來,求他保住自己的孩子。
看著因疼痛而滿頭大汗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婦人,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蘇煜根本下不了手。
外面的楮清越在奮力迎敵,里面的他在天人交戰(zhàn)。
婦人深知自己大限已到,便往前一撲,死在了他的刀下。蘇煜登時就被震撼到了,看著血噴涌而出,他往后趔趄了一步。
他不是第一次殺人,卻第一次見到有人這樣決心求死。
很快他回過神來,道聲“抱歉”便剖出了孩子。獵戶沖進來,撲在他夫人尚有余溫的身體上大哭,蘇煜抱著滿身是血的孩子,站在血泊里不知所措。
這是一個生命的誕生,卻又有無數(shù)生命在終結(jié)。
生自血泊,死亦血泊。
“阿煜!”
楮清越一聲喊叫醒了他,但是他躲避不及,從窗戶外扎進來的長劍穿過還在啼哭的嬰兒的身體,扎進了他的血肉。
他倒在地上,鋪天蓋地的血就將他淹沒了。
那時的他不過十三四歲。
自此蘇煜便有了個夢魘。
元人族的天賦就是吸收夢境湮滅夢魘的,但是諷刺的是作為元人族之主的后代,蘇煜有了夢魘。
沒有什么比滿腔期待見證新生命降生的熱情突然變成了無生機的絕望更可怕的事了。
那家人都死在了蘇煜的面前,那個他親手從一個母親肚子里剖出來的孩子——那個剛出生的孩子,就這么死在了他的懷里。
楮清越從記憶中回過神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阿煜,那不是你的錯?!?p> 蘇煜沒有回答,楮清越也沒有再逼他,轉(zhuǎn)頭對單柔道:“今晚加強七曜殿的守衛(wèi),你帶我去肖祝三的府邸,見機行事?!?p> “是!”
肖府光是大夫就站了一個院子,有的大夫吵著說自己并不能醫(yī)治生產(chǎn)婦人且尚有病人要出去時,肖府侍衛(wèi)直接上前亮刀。肖府門口已聚集了不少好事者在圍觀,有羨慕的,有鄙夷的,各懷鬼胎罷了。
書房的肖祝三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轉(zhuǎn)了好幾圈沖苗青黛吼道:“你究竟給我女兒吃的什么藥!”
“我?難道不是你給吃的?”
看著苗青黛氣定神閑似笑非笑的模樣,肖祝三心里一沉,拔劍指向她:“今日我女兒有什么事,我就要你給她陪葬!她但凡有個三長兩短,你就別想出我肖府大門!”
“唉。”苗青黛勾唇,放下茶杯笑問:“肖叔,你看你看,你怎么這樣沉不住氣呢?我人在你面前,我的醫(yī)師也在你女兒身邊全力為了你那個寶貝孫子,你對我說話能不能客氣點?”
肖祝三沒轍,只能收了劍,沒好氣的問:“那你讓我把全城的大夫都抓來做什么?抓過來又不讓進去看病,就干等在院子里!”
“不抓怎么障目?人人都知你肖祝三愛女如命,如今女兒動了胎氣自然會緊張,這戲嘛,既然要演那就要做足了?!?p> 看這苗青黛洋洋得意的模樣,肖祝三恨得牙癢癢,頓時就有點后悔了??杉谙疑喜坏貌话l(fā),他如今只能等孩子出來想想退路了……
“爹!爹!”肖鵬急急地跑來拍門:“生了生了,爹,小妹生了,你快去看看!”
肖祝三興奮的打開門,正跨步要出門去,苗青黛冰冷的劍已經(jīng)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肖叔,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啊……這么順利就要丟下老伙伴了嗎?”
“爹……你……你真的……”
苗青黛挑眉看著肖祝三,得意的笑著:“怎么?要我把你這張偽善偽忠的臉在眾人面前撕碎嗎?”
肖祝三頓時情緒有些崩潰,嘴唇顫抖了良久,喉嚨里才發(fā)出一聲:“歡兒可是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