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欄從東市回來后就一直悶悶不樂，晚飯也沒吃幾口就回房了。
因為今天買的香木銅鏡明天才能到，只能占時用翠竹給的蛇紋銅鏡了。銅鏡里映著東欄陰郁的臉，可她腦海中愈發(fā)清晰的是哪個女人得意張狂的笑和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拿著蛇紋銅鏡的手微微發(fā)抖，骨節(jié)出因用力而蒼白。明明回來時已經(jīng)釋放的怨恨，此刻卻翻涌直上，所到處的內(nèi)臟都被灼燒的仿佛流出寒冷的血。東欄的腦海中有個聲音一直在肆無忌憚的叫囂：毀了她，毀了她，送她去地獄。
“夫人，昨天沒睡好嗎，怎么沒精打采的”翠竹正在給東欄梳發(fā)髻，見她一直打哈欠。
東欄覺得腦袋疼的厲害，無力道：“昨晚做了一晚上夢”。
從早晨吃飯到中午明鑒堂送來香木銅鏡東欄一直不在狀態(tài)，感覺頭頂讓人破開了一樣，腦仁在鬧鐘一跳一跳的隨時準(zhǔn)備跳出去。她無力的趴在隔間的桌子上看著二缺書生算賬，恍惚了半天悠悠地開口問：“哎，小書生，你有沒有特別恨過什么人”。
二缺書生從容的放下賬本，道：“小生從不與人結(jié)怨，談不上恨別人”。
東欄無力的輕拍了一下桌子道：“你騙人，這世上就沒有誰沒怨恨過的”。
二缺書生看著趴在桌上的東欄，思緒飄到了遠方，很久后開口：“若說怨恨，我只恨過一人，她是······”。
桌子上趴著的東欄已經(jīng)沉沉睡去，口水流了一灘。冰寂無奈地走到她身邊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又回到原處繼續(xù)對賬目。
醒來時天色一黑，但是東欄卻精神飽滿，她睡得特別沉，原本隔間可以聽見外面的吵鬧，但是她卻什么都沒聽見，就像身處于一個與世隔絕的空曠之地，連一點聲音都沒有。案桌上早已沒了那個白色的身影，東欄想起他似乎說了什么沒說完。
翠竹端著飯菜走近來放在桌子上，道：“夫人，這是公子讓女婢熱的飯菜”。
東欄本想著不吃了，但聞著飯菜香味，肚子也跟著叫了起來，東欄暗喜還好沒說不吃了，于是拿去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媽呀，真香啊。果然餓了吃什么都好吃，東欄幸福的留著流吃了三碗米飯。酒足飯飽后，斜躺在木椅上揉著撐起來的肚子，順便安慰那個毫無聲息的“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懷孕四個月了，可是小腹依舊微微凸起再無異樣，之前還有孕吐，現(xiàn)在就跟正常人樣除了月事沒來。
二缺書生不知什么時候來的，笑著道：“注意舉止”。
東欄瞅了他一眼，繼續(xù)揉著揉肚子。
二缺書生繼續(xù)道：“天香豆腐坊的來預(yù)定了二十壇竹桃酒，說等到五月十六送到邢家給邢老爺子祝壽用，這是定金”，二缺書生講黑色的錢袋遞給東欄。
東欄接過把錢袋倒在桌子上數(shù)了數(shù)，整整一百文錢。她把錢袋收好，吩咐道：“小書生你去吩咐后廚準(zhǔn)備二十二壇竹桃就，畢竟人家買的多，就送他兩壇吧”。二缺書生準(zhǔn)備下去吩咐后廚，東欄叫住了他：“明天再說吧，現(xiàn)在天都已經(jīng)玩了。嗯，今天老娘吃多了，小書生可愿被同一起散步啊”。
為什么帶著二缺書生，還不因為翠竹一天天就是個小古板。二缺書生去洗了洗手就跟上了東欄，而翠竹表示還有事沒做完想留下，東欄也沒強求。
夜間的青石街也不減白日的熱鬧，街上沒見門前的紅燈都點燃了，一條街都仰躺在紅色的燈火里。有一家三口出來溜達的，也有未婚男女出來約會的，街上的首飾小攤和小吃攤多如牛毛。東欄在一個買木制發(fā)叉的小攤位前停了下來，那里擺放了一個木雕的桃花木簪。她摸著這個發(fā)簪想起了被收在錦盒里的鳳頭釵，方才想起那個旭日微暖的男子很久沒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了。
“你喜歡這個”二缺書生不知何時站在東欄身后，探過她的肩頭問。
東欄放下了木簪，笑道：“做工挺好看的，這只木雕刻的桃花，宛如鮮活”。
小販?zhǔn)俏荒昙o(jì)不大的姑娘，見有人夸贊自己的木簪立即喜笑顏開道：“姑娘好眼光，這里的每一枝木簪都是我爹爹親生雕的，顏色也是我親自菜的花研磨的，保證不褪色”。
“那就這支吧，多少錢”二缺書生接過木簪問。
小販姑娘開心道：“十文錢”。
東欄本想把他拉到一邊說不買了，結(jié)果小書生掏錢的速度遠遠超過東欄思考的速度。二缺書生把木簪別再東欄的發(fā)髻上，道：“清新淡雅，比那花式復(fù)雜的鳳頭釵好多了”。
東欄摸了摸頭上的木簪問：“你這下怎么不擔(dān)心錢了，怎么這么爽快，難道讓鬼附身了”。
二缺書生委屈道：“小生在老板娘心里就是一個視財如命的鐵公雞嘛，這也太傷人心了吧”。
也許是在酒樓大家都叫東欄老板娘，連這個二缺貨也開始喊自己老板娘了。東欄心里道：你難道不是嘛，但是看著他那委屈到可以吃人的表情，東欄覺得自己若說出來估計受到譴謫。她拍了拍二缺書生的肩道：“我可沒這么說，你是讀書人莫要冤枉我”。
“東欄姑娘，好久不見啊。本來我想著這么晚了姑娘應(yīng)該睡了，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了”東欄聽著溫雅的聲音望去，一身墨綠衣袍的宋景牧站在燈火幽微出，還是俊朗醒目的笑，還是儒雅的聲音。
東欄一時間愣了愣，收回手道：“少城主？確實是多日未見了”。
宋景牧含笑走近：“這些日子，我去了外地押鏢了，因為東西十分重要，父親就讓我同去了”。
有句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可是這么多日不見，東欄卻沒有幾千年的感覺。正躊躇著不知道說什么好，見宋景牧身后相伴走來了秦淮和傅小姐。東欄感覺招手，道：“傅小姐，秦公子”。
秦淮含笑，傅小姐挽著他的胳膊道：“老板娘也在啊”。
東欄望著他們郎情妾意，情意綿綿的樣子，仿佛著滿街的紅燈都是為他們而點燃的。但是總覺得他們之間有一層細微的隔閡，無形中擋在兩人之間。
打完招呼后，秦淮夫婦相離去。東欄見少城主還在看著自己，其實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也許之前確實對這個風(fēng)度翩翩的富貴公子動過心思，可現(xiàn)在那點芝麻綠豆的心思早就無影無蹤了。
宋景牧大概是看出了東欄的無措，溫柔道：“既然見到了東欄姑娘，在下了了相思就先不打擾姑娘了”。
這話聽著有幾分怨言，好像再說：我不過離開幾日，你就把我忘了。東欄只好憋出一抹笑：“天色不早了，我一會就回去睡覺，少城主明日有空來玉骨閣喝酒啊”。
宋景牧眉目生笑道：“在下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