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公國是個非常，非常特殊的國家。”
“地處偏遠(yuǎn)，卻交通便利；
底蘊(yùn)淺薄，卻經(jīng)濟(jì)繁榮；
國力孱弱，卻易守難攻；
資源短缺，卻可匯聚四方之物?！?p> “那時候我就在想，公國的建立者們，到底是在什么樣的智慧引領(lǐng)下，建立這樣一個國家的呢？
雖然最后發(fā)現(xiàn)，國家的建立更多是機(jī)緣巧合，但我對帕斯的好感卻并未減少。
在帕斯公國，即便有人被控告與法師有關(guān)，領(lǐng)主也不會不分緣由地將其殺害。
地處秘法大陸，又有海運(yùn)連通其他大陸國家。
在這里，我能有機(jī)會得到許多書籍，而不用擔(dān)心因此而被當(dāng)做法師余孽斬殺。”
老學(xué)者激動地?fù)]舞著雙手：“你知道這對我意味著什么嗎？我終于有一個安心追尋知識的地方了?！?p> “我真的好激動，好開心。”
“真的認(rèn)識了這里，了解了這里，我突然不想離開了。
我下了一個決定。
即便可能死無葬身之地，我依然做出了這個決定。
我在埃辛島上開了一家書局。
一邊，將自己腦海中的書籍默寫出來，賺取金錢。
一邊，又完全不加掩飾的收集各種圖書。
就像我期望，不，希望的那樣。
我并沒有被公爵，當(dāng)作法師當(dāng)做余孽抓起來，就像每一個生活在公國的普通人一樣。
我的書局越來越有名氣，許多外來的商人為我?guī)硪槐居忠槐镜男聲?p> 又從我這里，帶走他們未曾見過的書籍?！?p> “我很開心，終于有了一個安身之所，讀書之處。
很多年輕的貴族和他們的子嗣，紛紛到我的書局來購書，也有人向我請教些學(xué)問。
這樣的好學(xué)者，越來越多，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我清楚地記得，那年我二十六歲?！?p> 聽到這里，洛薩突然明白這位老人，何以在這個國家，有那么大的聲名了。
“可能是好事多磨吧。
兩年后，我一時不慎，從外來商人手中收購了一本，記載著摘星塔歷史的書籍。
治安所以勾結(jié)法師的罪名將我逮捕了。
那一刻，我萬念俱灰，似乎生命已經(jīng)到此為止了?！?p> “奧斯塔德救下了我。
那時候，他才二十歲出頭，還是個很年輕的小伙子，剛和米蘭，也就是哉蒙的生母，成婚不久。
他積極地在貴族中為我奔走，并說服了上代伯爵為我申辯。
因為只是記載著塞米盧恩的外觀形狀，并未直接涉及到法師。
在一位實權(quán)伯爵的擔(dān)保，多位貴族的請求下，我被認(rèn)定為無罪，只是要求當(dāng)眾焚毀那本書籍?！?p> “死里逃生后，奧斯塔德邀請我前往卡塔爾城，許諾可以讓我在城中自由收集書籍。
我答應(yīng)了他。
而他，也的的確確地做到了自己的承諾?！?p> “幾年后，老伯爵病逝，奧斯塔德繼任伯爵之位，賜予我爵士的貴族爵位?！?p> “一直到今天?！?p> 書房內(nèi)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兩人呼吸的聲音。
洛薩閉上雙眼，在腦海中回味了一番故事，一種震撼的感覺涌上心頭。
“有后悔過嗎？”他突然這樣問道。
“嗯？”林朋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之后又愣了片刻后，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依次指過整齊排列著的三個書柜。
盡在不言中。
洛薩起身，椅子被帶著向后滑動。
他仔細(xì)撫平衣服上的褶皺，繞過書桌，走到林朋身前。
身體肅立，雙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內(nèi)，手心緩緩高舉至齊額，俯身至60度。
良久，才恢復(fù)肅立。
周揖禮——天揖。
這不是祭祀的正式場合。
但面前此人，當(dāng)?shù)闷鸫硕Y。
林朋愣愣地看著洛薩。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樣的動作，但卻莫名的知道了洛薩的意思。
他定定地看著洛薩，雙眼的焦距卻不在他身上。
依稀間，他似乎看到了在埃辛島監(jiān)獄里，滿面絕望的“他”；
心驚膽戰(zhàn)地，和黑市商人交易的“他”；
前往多隆特商船上的“他”；
倉皇逃命的“他”；
……
一直到，深夜里偷偷翻看‘精靈族常見建筑’，雙眼中閃爍著璀璨光輝的，“他”。
“哈……哈哈哈……”
林朋突然笑了，很難想象一位發(fā)須皆白的老人，能有這樣干脆，爽朗的笑聲。
“呵呵……哈哈哈哈，”洛薩也笑了，笑聲平穩(wěn)、低沉，又慢慢轉(zhuǎn)為與老學(xué)者相同的暢笑。
直到已經(jīng)睡下的小赫本，迷迷糊糊地跑過來查探，兩人才收起了笑聲。
將小赫本趕回房間睡覺，洛薩關(guān)上房門，重新坐回林朋的對面。
林朋抹去眼角笑出的水跡，長嘆一聲。
“奧斯塔德應(yīng)該后悔讓我來勸說你。
本來還想著靠我的面子，讓你留在卡塔爾，為伯爵應(yīng)對亂局，積攢一份力量。
結(jié)果，沒把你勸說成功，卻反而把自己給說服了啊?！?p> “真是，很懷念曾經(jīng)的日子啊。”
洛薩調(diào)侃著問道，“要不，和我一塊繼續(xù)去旅行吧?！?p> “才不，”林朋匆忙說道，“我在卡塔爾城，才算是過上好日子?？梢稽c都不想繼續(xù)過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p> “不過洛薩，你不一樣，你有足夠的能力，支撐著你去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p> “所以，去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不用擔(dān)心伯爵那里，我會為你回絕他的?！?p> 洛薩沒有回應(yīng)，只是問道“你的故事說完了吧？”
林朋不解地反問，“早就說完了呀?！?p> 洛薩點點頭，伏低身子，右手拿起林朋早已喝完的茶杯，在托盤上輕輕地一頓。
“故事說完了，那就趕緊去休息，這會兒都快十二點了?！?p> 林朋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站起身來。
“好好，我去睡覺，我去睡覺。唉，誰讓我這可憐的老人，沒有一點自主權(quán)呢。”
絲毫不在意學(xué)者假惺惺的抱怨，洛薩攙扶著送他回到房間。
接著，卻又獨自回到書房。
強(qiáng)制作息時間是給林朋和小赫本制定的，對他可沒有約束力。
重新回到書房的洛薩，繞著三個書柜走了一圈，手指劃過擺放整齊的書卷。
不在這個時代背景下，真的很難理解林朋為了收集這些書籍耗費了怎樣的精力。
得益于法師的“功勞”，不只是林朋故鄉(xiāng)古琴大陸。
任何一個地方，只要不是無人生存的不毛之地，都在不遺余力地消除著法師存在的痕跡。
能夠承載文字，傳承知識的書籍，是清除的重點之一。
任何一本記載著與法師相關(guān)內(nèi)容的書籍，哪怕只是提到了某位法師的名字，也會被收集起來銷毀。
能夠在世間廣為流傳，受到認(rèn)可的書籍，洛薩估摸著絕對不到萬冊。
別看洛薩三個月間同樣收集了上百冊書。
但那些書中少半是有貴族撰寫，記載武技知識的。
大多半確實小說童話之類，消遣作用大過實際作用的“故事書”。
與林朋四百七十五冊記載各領(lǐng)域知識，三十九冊記載古代歷史的“禁書”，以及十三冊詩歌文集比起來。
不值一哂。
可以想見，將這些書籍開放給洛薩閱讀，林朋承擔(dān)了多大的風(fēng)險。
而容許林朋收集這些書籍，當(dāng)代伯爵奧斯塔德承擔(dān)的風(fēng)險，又能小到哪里去呢。
這兩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人啊。
感慨一番，洛薩從書桌下的抽屜中，取出一個小盒子。
里邊裝著的，是一疊厚厚的手稿和白紙。
手稿正是洛薩用漢語書寫的“洛薩游記”。
這本記載他見聞的筆記，已經(jīng)有了二十多萬字。
林朋不止一次想要從洛薩這里弄懂這些手稿的意思，卻都被他拒絕了。
但這一次，洛薩卻將它放在了一邊，取出一疊空白紙張。
想了想，他在首頁上寫下“林朋?格爾哥蘇傳”。
書寫的語言，是炆代通用語。
正是要乘著記憶尚清晰，將老學(xué)者的故事記載下來。
這確是可以流傳百世的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