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柳子出山
作為一個孤兒外加漁民，柳子的孤傲性格只有在浩淼的大海中才得以體現(xiàn)，這樣的怪人，卻會冷不丁被陌生的目光突然盯上，而他毫不知情。
“小哥，俺們是來威海做生意的，可以順便搭個順風(fēng)船嗎？”當(dāng)柳子冷不丁的抬起頭之后，發(fā)現(xiàn)眼前站著兩個文質(zhì)彬彬的馬褂先生。
“怎么，這里那么多漁家，為什么偏偏找我？”柳子頭也不抬地仰著臉。
“小哥，我們給你銀子！”馬褂先生從隨從的手中接過一錠銀子。“哈哈哈，俺要是為了區(qū)區(qū)幾文錢，豈不讓江湖人笑咱眼皮子淺，上船吧，先生，既然你這么客氣，咱們就當(dāng)是交個朋友?！绷酉驳?。
“這小伙子！”馬褂先生滿意地?fù)崃藫岷?，上了船。柳子開始熟練地?fù)u櫓，濤濤的海水，在他的小舟下猶如平地?！编郏 昂ｏL(fēng)驟起，馬褂先生突然臉色一變，開始支持不住，一個勁兒向海水干嘔?！崩蠣?，怎么樣了，要不咱們上岸吧！“隨從嚇得六神無主，又是捶背又是撫胸。
柳子輕笑一聲：”兩位看起來雖然相貌魁梧，但都是內(nèi)陸人吧，連一點(diǎn)水性都不熟?！啊笔茄?，船家，能不能暫時停船靠岸？“隨從懇求道。
”不，大忠，吩咐船家繼續(xù)開船！這一點(diǎn)海風(fēng)都受不了，本座還怎么辦事？“馬褂先生強(qiáng)撐著直搖手。”兩位先生是官府中人吧。還挺有骨頭，大概當(dāng)過兵！“柳子長嘯一聲，嬉笑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會知道這么多？“隨從謹(jǐn)慎地按住了包袱。柳子偷眼看到他一只手拖出的刀把，從容道：”大人不必緊張，我只是一個平常漁民，你們的額頭顯然是帶大帽的，再加上剛才那錠只有官府才有的銀子，我就猜出來了?！?p> ”哈哈哈，小兄弟好眼色，我們的目標(biāo)是威海灣中心的那個小島，不知您能不能帶我們上去？“馬褂先生撫須笑道。
”沒問題！“柳子拱了拱手，繼續(xù)從容抄著舵?！卑パ?，果然是黃海，連海水都是黃的，沒想到中堂大人這次召我腹天津問話，竟能看到真正的海洋！“
“大人，那就是劉公島！今天浪頭高，你們?yōu)槭裁雌先?？”柳子問道?！靶⌒值?，你有所不知，那個島以后將成為本座的一座官署?！瘪R褂先生喜道?！按?，不知你這艘船能不能一直載我們到大沽口？”隨從饒有興致地問道?！翱梢裕》凑姨焯煸谶@一帶海域，由大沽口到威海，一般都是順著這個海岸線航行。”柳子介紹到。“奧！”馬褂先生舉目四望，果然一望無際的大海和天際聯(lián)接，極為壯觀！“
”大忠，中堂大人準(zhǔn)備舉薦本座進(jìn)水師，本座若是制服不了腳下的大海，怎么能夠服眾？，你看，這浩瀚的大海，洋人的軍艦每一次都是從海的對面打過來的，還有，跟我們作戰(zhàn)的太平軍手里的洋槍洋炮，也是洋人從海的那邊帶來的，中堂大人為了培養(yǎng)本座進(jìn)水師，花了那么大工夫讓本座在水師里熟悉水情，也是這個道理，要本座好好的帶領(lǐng)好一支真正能夠守住這么長海岸線的強(qiáng)大水師！師夷長技以制夷，林文忠公的遺訓(xùn)，咱們一天都不能忘掉！“馬褂先生興致盎然道。
”你們從前當(dāng)過水勇嗎？“柳子奇怪的問道?！毙⌒值?，大人從前是帶騎兵打仗的，后來南下當(dāng)了江防水師的提督?！半S從介紹道?！毙峙_好像你的水性比你們家大人的水性要好的多呢！“柳子微笑道?！焙吆撸闶悄睦锶耸?？“隨從嬉笑道?！蔽沂潜镜厝?，土生土長，當(dāng)然算威?？h人了。“柳子唱了一個大諾道。
”我曾經(jīng)也是威海人！我叫王大忠！當(dāng)年也在威海打漁，怎么樣，咱們是同鄉(xiāng)吧?！半S從背著長滿老繭的雙手，親切地看著柳子。”原來官爺“柳子驚喜地傻笑起來?！迸?！“忽地一個波浪，把小船拋個老高，眾人都借勢扶了下來，一個浪頭過去，大家的衣裳全打濕了，柳子趕緊拍了拍身上的海水，向王大忠抱怨道：”看起來大人們官位不低，為什么帶著隊伍大張旗鼓地走陸路，或是坐著軍船，為什么非要做我這小船，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小子，你懂什么，沒事別亂問，小子我把你扔進(jìn)海里喂魚！“王大忠虎起臉恐嚇道。柳子一看王大忠翻臉了，只好搖搖頭道：”這樣吧，大家衣裳都濕了，不如都上劉公島，稍微休息一夜，然后再行如何？“”好，就這樣?！榜R褂先生微微點(diǎn)頭道。
日暮之前，船終于靠了岸，馬褂先生仔細(xì)眺望了地形，不禁點(diǎn)頭道：”好地方！果然是避風(fēng)良港，要是在這里建船塢，修炮臺，肯定是順風(fēng)順?biāo)?！?p> ”大人，還是來烤烤火吧，威海的夜晚海風(fēng)緊，小心著涼！“柳子走過來弄了幾套干凈衣服?！边@樣吧，咱的屋子就在不遠(yuǎn)處，你跟著我到我家，如何？“柳子見兩人無動于衷，熱心道。這樣，馬褂先生和王大忠在柳子的房子里渡過了一夜，次日大清早，王大忠剛剛睜開眼睛，便聽到窗外響起了幾聲怪異的海螺聲，不禁當(dāng)即驚了起來。
”有強(qiáng)盜！兩位大人！“只見柳子慌慌張張地站在兩人的面前”大人，怎么辦？咱們還是躲避一時吧！“王大忠警覺地握住腰間的劍柄?！毙⌒值埽@一帶有那么多海盜嗎？“馬褂先生鎮(zhèn)定自若地問道?！笔堑?，大人，這里原本就沒有官府管，海盜猖獗的很，再加上海盜都是厚顏無恥之徒，什么事干不出，快逃吧！“柳子警覺地低下頭，帶引著馬褂先生和王大忠兩人出了房子，藏在一個蘆葦蕩中。隨著陣陣的吆喝聲，和吵雜的談話聲，一群群包著頭巾，扛著火繩槍、青龍刀的海盜出現(xiàn)在柳子他們的視野中。島上的漁村頓時鬼哭狼嚎，哀聲遍地。
“大忠，跟本座出去，本座就不信，咱們在此還能讓草寇這么囂張！”馬褂先生怒火萬丈，掀起了袖子?！拔梗√J葦蕩里面什么人，誰？給老子出來！”柳子的前方，發(fā)出了喝罵聲音?！笆菦_咱們來的嗎？”柳子一把按住馬褂先生，嗖地一下站了起來，嘴里還叼著青草，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鞍パ?，咱說是誰呀，原來是柳子！你小子是熟人，咋會躲在這個子，跟你同行的是誰子呀？”一名身后綁著青龍旗的大漢興沖沖地上期拍著柳子的個兒笑道。
“這不，大王，柳子的幾個遠(yuǎn)親，遇到風(fēng)浪，來島上避避，都是窮光蛋，這不，孝敬大王幾個銅板?！闭f罷，柳子殷勤地了拉開大漢的手，放了幾個光緒通寶?！班?，你小子也算識相，再說過去總算救了咱們頭的命，就這么吧，不拿你們當(dāng)?shù)遏~片子。”大漢大喜道。
“慢著，煙大，咱們頭指名道姓要的一個朝廷官兒，會不會是他們？你可要看清楚，機(jī)警，頭吩咐的時間就在這幾日，這島子上哪來穿的這么好的人？”這是，大漢的身后穿出七八個青衣人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道。“你們頭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抓朝廷的官兒？”馬褂先生推開王大忠和柳子，從容上前執(zhí)意追問道。
“兄臺，你不是這里人吧？誰不知道咱們頭跟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有人指明出價錢要人，咱們也沒辦法，在這威海，咱們頭就是土霸王，誰都敢動！”大漢挺著胸脯夸道。
“哼哼哼，原來這里的吏治如此之差！”馬褂先生撫須道。
大漢仔細(xì)上下打量了馬褂先生，吃驚道：“兄臺，看你面黃肌瘦，像個莊稼人，怎么一點(diǎn)也不怕咱手中的刀？”“咱的手中握了半輩子的刀，兄臺人不看貌相，倒在咱腳下的像你這個模樣的人多得是。”馬褂先生喜道?！班牛媸侨瞬豢疵蚕?，聽說現(xiàn)在朝中的武官都是打硬仗出身，咱們頭其實也在鄉(xiāng)勇中混過，但是這官場太難混！永遠(yuǎn)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咱們頭整天兢兢業(yè)業(yè)，可是那不會打仗的上司天天眼睛里挑刺，說你有問題就是有問題，說你哪兒錯，那就哪兒錯，唉，咱頭的官運(yùn)算是倒了大霉，只好來這落草了?！贝鬂h喜滋滋道。
“你們的頭也曾經(jīng)是朝廷命官嗎？”馬褂先生笑吟吟地問道。
”就是他，別讓他們跑了！“突然，遠(yuǎn)處傳來一陣喧嘩，人頭顫動，簇?fù)碇粋€黑面大個兒，緩緩行來，用手指著馬褂先生咆哮道。
”都別動！“大漢迅速帶人舉著火繩槍和青龍刀，把柳子、王大忠和馬褂先生圍在垓心?！蔽覀兏阌泻纬鹪梗瑸槭裁匆ノ覀?？“柳子橫著臉道。
”小子，你知道跟你身邊的這兩個人是誰嗎？“黑大漢抱著肩膀，氣勢洶洶地走到柳子面前直起了脖子。
”嘿嘿，黑龍大哥，這不是咱的幾個遠(yuǎn)房親戚嗎？“柳子把手指放在嘴邊咬著。
”媽的，少跟咱頭裝傻弄癡！這兩個就是頭指名道姓要的官府探子！“大漢狐假虎威道。
”不錯，把他兩個給咱綁起來，送到碼頭上，賣家出了一千兩白銀，一定不是小人物！“那個被人稱作黑龍的大哥瞇著眼睛吩咐道。很快，眾嘍啰就把馬褂先生和王大忠綁了個結(jié)實。
”頭，接貨的來了！“這時，一名小桿子打著千向黑龍稟報道。”嗯，讓那個元先生過來吧?！昂邶堁鲋^揮了揮手。很快，幾個抱著胳膊的商人小心翼翼地步了過來?！焙邶埵最I(lǐng)，我們要的人，你抓到了嗎？“為首的一個矮個壯漢大聲質(zhì)問道?！本褪沁@兩個，如假包換！“黑龍朝身后撇了撇眼睛。
”好的，先生辛苦了，宮本，把剩下的八百兩付給黑龍先生?！霸壬X得很滿意，詭異地向手下笑了笑?！甭壬?，咱還不能把這兩個人交給你！“黑龍突然話鋒一變?！睘槭裁?？“元先生吃了一驚?！痹鄄荒苻k了一攤子事，找不到一個明白，說，他們是誰？“黑龍變臉道?！边@個先生就不必多管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元先生眼睛露出了兇光。
”來人，把他們都拿下！“黑龍把手中的杯子一摔，頓時，十幾名小桿子一擁而上，張牙舞爪地動起了兵器?！卑烁拢∩袭?dāng)了！“元先生煥然大悟，迅速從腰間拔出兩把武士長刀，只取黑龍而來。
”媽的小倭寇，火器招呼！“黑龍大手一揮，槍聲不絕，又跑出十幾個兄弟端著步槍半跪射擊，元先生一伙頓時倒了一地?！眲e打了抓活的！“黑龍一腳揣在元先生的小腹上，大聲命令道。
步槍停止了射擊，黑龍仔細(xì)瞧了瞧腳下的元先生，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緊閉，不禁笑道：”這么快就見了閻王，還算個高手？“
”嗖！“就在瞬間，元先生趁黑龍大笑得當(dāng)兒一溜煙竄了起來，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馬褂先生談笑自若地觀賞著這一切。
黑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趕緊步到馬褂先生的跟前，單腿跪地，行禮道：”丁大人，卑職楊用霖。”
”丁大人，卑職楊用霖救護(hù)來遲，請大人贖罪！“
”起來吧，楊統(tǒng)領(lǐng)，這次本座北上視察海疆，碰到幾個蠢蠢欲動的倭賊，也是正常的事情，怎么，你們是什么時候扮作海盜在劉公島設(shè)局的？“馬褂先生喜道。
”卑職是福建水師揚(yáng)武艦上的實習(xí)士官，受李中堂的指派，在這里接提督大人的?！皸钣昧匾晃逡皇鼗卦挼?。
“怎么，原來你們是一伙的？”柳子睜大了眼睛，倒吐著舌頭。“干嘛干嘛小子！沒見過世面呀，看你這洋相！”王大忠狠狠地拍了拍柳子的后腦勺。
“小兄弟，你也不要怕嘛，實話說了，我就是長江水師總兵，丁汝昌，他是我的侍衛(wèi)，王大忠，這一次走海路，是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李中堂派我秘密探查威海的地形，由于這次行動完全是軍事機(jī)密，所以我們的身份是隱藏的?！瘪R褂先生撫須笑道。
他那干瘦又精干的臉上，透露出一絲慈祥?！翱偙?？這么大的官兒？怪不得有海匪想綁架你們！這，大人，俺一個小漁夫，是不是可以立刻就回家呀?！绷映泽@地?fù)狭藫项^?！靶∽?，跟我干怎么樣？還有楊用霖，你也跟我干吧?！倍∪瓴蜕频貨_著兩人說道。“大人，標(biāo)下本是福建水師的水勇出生，這次是額外調(diào)到直隸辦差的，貿(mào)然離去，恐怕不妥吧?！睏钣昧刈ブX袋傻笑道?！斑@有什么？以后跟了我，包你不后悔，再說這日本間諜還沒有死完，要是再出什么危險，你也可以抵擋一陣?！倍∪瓴粍勇暽馈！霸?！”楊用霖奮然打千道。
“大人，大人，這島上真有海盜呀！”柳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驚慌失措道。
“那咱們坐船走，楊用霖，就用你的船，唉，柳子，你有家人吧？”丁汝昌關(guān)切地問道。
“大人，只有老娘在家?！绷有Φ馈?p> “這些銀子就當(dāng)你的安家費(fèi)吧?！倍∪瓴挷徽f，從包袱里拿出幾兩銀子。
“謝大人！”柳子歡歡喜喜地接過銀子，叩了幾個響頭，一溜煙跑回了家。“王侍衛(wèi)，聽說丁大人過去是淮軍的馬隊提督，身邊的親兵都是安徽人，怎么你是威海本地人呢？”楊用霖趁這個空子，悄悄瞅近王大忠問道。“我呀，年輕人，因為丁大人被李中堂調(diào)到水師不到兩年，所以想有一個熟悉水性的部下，其實我跟那個小兄弟還挺有緣分，因為我小時候的小名就叫柳子，也是孤身一人，乘著漁船天天風(fēng)里來浪里去，后來，長毛在福建沿海打仗，朝廷需要水師，我便在威海參加了團(tuán)練南下打太平天國，就這么混成了哨官，丁大人帶人熱心，在淮軍中有”小及時雨“之稱，所以咱就被選中投了他?！蓖醮笾遗闹鴹钣昧氐念^笑道。
傍晚，柳子歡天喜地的請丁汝昌等人進(jìn)他家做客，住了一宿，次日搭乘楊用霖指揮的官船踏上征程，只過了幾日，便踏上了天津的地界，這一次李鴻章召見丁汝昌，竟是給他安排了一個絕密的任務(wù)，那就是帶著幾個水師的管帶，到英國去接受超勇、揚(yáng)威兩支新式軍艦。
“雨亭，這次本督秘密召你來天津，一是想試試你的膽識，二是有一個天大的任務(wù)要你承擔(dān)，你應(yīng)該知道，朝廷想建立三支學(xué)習(xí)洋人的新水師，本督?jīng)Q定了，把你調(diào)到新建成的北洋水師當(dāng)提督，你應(yīng)該明白這幾年本督把你一個馬軍軍官調(diào)到水師里的苦心了吧，就是為了這一天，這次去英吉利，行程匆匆，本督專門派鄧世昌這個福建船政學(xué)堂學(xué)生跟你一正出去辦差，不要辜負(fù)了老夫的苦心啊?！本哂忻晒湃朔N一般顴骨的中年精干總督李鴻章，像對門生一般循循善誘地囑咐丁汝昌。
“世昌，出來吧?！崩铠櫿乱贿呎f，一邊笑吟吟地向屏風(fēng)后面招呼，一名丹鳳眼，英姿勃發(fā)的青年軍官筆直地步了出來。
“給中堂大人請安！”李鴻章笑道：“起來吧，世昌，這次赴洋人的地界，你可就要見到你在福建的老同學(xué)劉步蟾和林泰曾了，好好表現(xiàn)，日后你們都是北洋水師的中流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