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鳥籠
一根長繩，一個籮筐，一根棍子，撒點小米，一個簡易的捕鳥裝置就弄好了。
劉璋手拿繩子的另一端藏在墻角，探出小腦袋打探情況。
阿萍站在他的身后，兩只手攪著自己的衣角，正咬著下嘴唇弱弱地跟劉璋請示，“少爺，我這個時候應該在廚房幫忙的……”
劉璋噓了一聲，讓她安靜，因為他看見已經有一些蠢麻雀被小米吸引落在了不遠處了。
阿萍乖乖閉嘴，但還是忍不住想探出腦袋悄悄觀瞧，她想只要少爺抓住麻雀了，應該就會放她去上工吧。
所以她把身子前傾，探出臻首觀瞧，正好看見一只麻雀將半個身子探進了籮筐底下。
“進去??！再進去點兒！”
阿萍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咬著下嘴唇在心里鞭策麻雀，催促著這個小家伙趕快進去。
麻雀應該是聽到了她的心聲，漸漸放棄了警惕，整個鉆了進去。然后，劉璋一拉手里的繩子，籮筐就扣住了這個小可憐，驚飛了其他的投機者。
“哇！抓到了！”
阿萍比劉璋反應還大，歡呼一聲，第一個跑了過去，劉璋嘴邊含笑緊跟了上去。
跑到近前，阿萍蹲下來透過籮筐的縫隙看麻雀，發(fā)現這小家伙正撲棱著翅膀亂撞，試圖頂開籮筐。
“少爺，少爺！抓到了！抓到了！”
阿萍指著籮筐，抬頭跟劉璋興奮地歡呼，俏臉上眉眼彎彎好似月牙。
“嗯，我看見了?！?p> 劉璋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她，淡淡地回應道。
阿萍沒注意這些，她現在完全沉浸在成功的喜悅里，兩只眼睛立刻轉回了籮筐里麻雀的身上。
“少爺，我們找個鳥籠子養(yǎng)著它好不好？”
阿萍頭也不抬地說，劉璋同意道：“好啊，我們就找個鳥籠子把它養(yǎng)起來。”
“啊，那太好了?！卑⑵枷蛲卣f道：“這樣我就可以每天都聽到鳥叫聲，嘰嘰喳喳地，真有意思！”
“阿萍，你想不想多抓幾只，讓它們一起給你唱歌？”
劉璋提議，阿萍抬頭驚喜地說：“真的嗎？多抓幾只的話……”
她的眼睛放光，腦海里已經出現好幾只麻雀在她周圍嘰嘰喳喳的鬧的場面了。但她的情緒突然間又失落了下來。
“這樣不行的，少爺。阿萍不能在屋子里養(yǎng)鳥，會吵到春杏她們休息，而且小鳥會拉屎撒尿的。弄臟了屋子，宋媽媽會數落我的……”
越說阿萍的情緒越低落，到了最后她把頭埋在雙腿之間無精打采地看向籮筐里的麻雀。
劉璋蹲了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見她一臉失落地看過來，笑著伸出左手的小拇指，說：“這樣，現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蹅兝?，我一定會給你做一個大大的鳥籠子，能裝好多鳥，還不會吵到人，弄臟地的那種哦！”
“噗嗤！”阿萍笑出聲來，覺得少爺就會異想天開，世上哪里有這種鳥籠子呢？但她還是伸出右手小拇指勾在他的小拇指上，笑著打趣道：“那可說好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嗯！拉鉤上吊永遠都不變！”
劉璋改動了一下，阿萍沒在意這些，眉開眼笑地和他拉勾約定好。
約定完成，阿萍伸手去掀籮筐，劉璋看著她掀起籮筐，放飛了麻雀，一直看著麻雀飛的無影無蹤。
阿萍開心地站起來，拍了拍手說：“好啦！麻雀飛走了，少爺，你該去上課了哦。阿萍也該去上工了，再不去就要被宋媽媽罵了！”
“嗯，我去上課，你去上工。咱們下午繼續(xù)一起玩！”劉璋說著牽過阿萍的手來，邊走邊加了一句，“下午，我繼續(xù)教你學新知識?！?p> “?。 ?p> 劉璋在耍流氓嗎？是的，沒錯，他就是在耍流氓，并且是在明目張膽的耍，沒有一點心理負擔的耍！
劫后余生，他忽然想通了很多東西，人活著難道就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嗎？在自己的絕對領域里面，自己給自己加上各種的條條框框，自己囚禁自己的思想和欲望，假裝成一個高尚的人……
呸！裝特娘什么大頭蒜！裝給空氣看嗎！他又不是自苦的苦行僧，他又不求超脫，他只想活得痛快，但有時候就連這份痛快也不能活得自在！
所以，裝什么裝！喜歡就是喜歡，想要就是想要！喜歡的就要拼了命往懷里劃拉，不喜歡的討厭的就要往死里搞！在自己能力范圍之內，守好了自己的狗糧盆，把里面塞得滿滿的，這就是他以后的人生態(tài)度！
上午的上課內容，比以往多了些東西，一上來老夫子就考較他完整背誦了一遍《三字經》，很顯然是老爹劉翰儒和他談過話了。為了驗證一下，老夫子親自考查了一番。
結果很滿意，老頭子頻頻點頭，看著流暢背誦的劉璋只覺得老懷大慰。
等背誦完后，老頭拿出另一本《百家姓》，放在了桌面上，還不忘了告誡劉璋一番，“你前面的功課做得很足，這說明你確實用了點功。但切不可沾沾自喜，還需時常溫習。接下來，我們來背誦《百家姓》?！?p> 劉璋躬身稱是。老頭子說的對，他以后再也不能仗著小聰明沾沾自喜，應該努力學習融入這個世界，努力提升自己……
“我讀一句，你讀一句。要口齒清晰，錯落有致。趙錢孫李……”
“趙錢孫李……”
老夫子教的認真，劉璋學的嚴謹，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流逝，上午的時光在讀書聲中溜走。
到下課的時候，老夫子放下手中的書籍，點頭放劉璋歸去，端起茶杯打算喝一口茶。
這時候，劉璋說話了，“等一下，先生！”
“嗯……什么事啊？”
老夫子端著茶杯看向劉璋，劉璋躬身施禮道：“老師，您廢寢忘食教導學生學問，一直不曾飲水，如今竟欲以冰茶解渴，此等恩情，學生無以為報！所以想請老師移步學生舍下，由學生伺候老師飲用一杯熱茶！”
說完這話，劉璋抬起小臉，小臉上隱有淚痕，一臉堅定之色。
老夫子端著茶杯，聽完這席話，又看見那張堅定的小臉，不覺神色動容，嘴唇蠕動了一番，老眼深處泛起了漣漪，但他很快便把這種感情壓了下去。
點點頭，老頭子爽朗的一笑，放下茶杯，長袖一揮，笑道：“哈哈哈哈！既然學生有此心意，我這個當老師的自然要成人之美了，頭前帶路吧！”
“是！”
劉璋在前，微躬身子頭前引路，張老夫子后面跟隨，一老一少相跟著走向劉璋的房間。
一路上自然不可避免地遇到其他人，仆人們跟二人見禮，大多是沖著劉璋，但劉璋只是淡淡地點頭就算回應，直接與人交錯而過。
他的行為和平時不同，不免引起有心人的留意，比如宋媽。
她看見教書先生挺胸抬頭，意氣風發(fā)；劉璋低眉耷拉眼的樣子，想當然的以為，自家小少爺犯了錯誤，這是被先生提溜著前去找老爺興師問罪！
“哎呀！我的媽呀！這還得了！”
俗話說，關心則亂。宋媽知道自家老爺是個很尊師重道的人，這要是知道兒子不尊重師長，還不得盛怒之下，打他個屁股開花！
所以，她在心里驚呼一聲，急匆匆地跑去找蕓娘搬救兵去了。
且不說，她見到蕓娘說些什么。只說劉璋請老師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就嚴詞拒絕了阿萍要幫忙的意愿，堅決要自己伺候老師喝茶。
在他的屋子里還真有一套茶具，那是劉翰儒送到他屋里給他當玩具玩的，一套上好的紫砂壺具，也就劉家能拿這個給孩子陶冶情操。
冬日的劉府不缺熱水，每個屋子里的火爐上都長溫著一壺水，平時不用的時候封著爐子，用余溫溫暖著壺體。等用到的時候，就打開爐子，等上一時半刻，一壺開水就能用了。
劉璋請老師端坐等待片刻，自己跑到爐子前一番搗弄，橘紅色的火焰就開始歡快地舔舐壺底了。
他在這里聚精會神地燒熱水，那邊，張老夫子安靜地端坐等待，哪怕嘴里確實是口干難耐，但他心里甘甜如蜜，一點兒也不覺得難受。
熱水想要燒開還需些時間，劉璋跑進跑出，準備了一大堆東西，一旁呆著的阿萍和張老夫子兩個人好奇地看著他拿來的這些東西。
有茶葉，葡萄干，干花瓣，花生……
茶葉可以理解，是拿來泡茶用的，可其他的拿來干嘛？
張老夫子忽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不一會兒，熱水燒開了，阿萍要去拿過來。劉璋繼續(xù)阻止她，自己拿起來提過來，在兩個人叮囑不要燙到的聲音中，穩(wěn)穩(wěn)地提到了桌子上。
“哈哈哈！璋兒好力氣！”
張老夫子夸贊了一聲，阿萍美目充滿了好奇。
接下來，劉璋很嫻熟地燙壺和茶杯，消毒完成后，他先倒了一壺開水，將生花瓣扔了進去，等花瓣泡開了，扔下葡萄干，花生……
張老夫子默不作聲地看著他施為，暗暗決定一會兒不管多難喝都要喝完，不能表現出來異樣傷了孩子的赤子之心……
阿萍在一邊看著，也覺得這樣做簡直是在胡鬧，這樣泡的是什么茶哦！
劉璋不管這些，依次將準備的吃食放了進去，拿過一根筷子開始攪和……張老夫子胡子抽動了一下。
其他兩個人沒看見的是，隨著劉璋的攪動，往里面放的東西居然緩緩崩解溶散在水里，變成了極細的粉末，改變了水的顏色。
劉璋看的清楚，等所有的東西都化為了粉末狀，溶解完了，他點了點頭，取過旁邊的茶葉放了進去，蓋上了茶壺蓋子。
抬起小臉，笑容燦爛。
“老師，等上一時三刻，就能喝了！”
“……嗯?！?p> 另一邊，宋媽添油加醋的一陣臆測假說，將蕓娘嚇了一跳，火急火燎地來找劉翰儒，給兒子求情，卻得知根本沒這回事。
夫妻倆將情況一說，都很好奇，打聽到劉璋跟先生回了小屋，一起過來探個究竟，到了屋子外面，正好聽見屋子里張老夫子贊嘆的聲音，“這茶沏得妙極，如此茶飲，老夫還是第一次喝到！”
怎么回事兒？
夫妻倆個對視一眼，蕓娘示意劉翰儒去看看，她不能跟著去，內宅不能輕易見外人。劉翰儒點頭示意，清咳一聲走了進去。
“璋兒？”
劉翰儒裝作找兒子的輕松樣子一路走進了屋子，直接撩開簾子。看見張老夫子端著一杯茶喝，他立刻做出一副沒想到你在這里的樣子，連忙說道：“哎呀！品竹先生也在啊，真是失禮！失禮！”
兩個人互相一番繁瑣的見禮后，才分賓主落座，劉璋被擠到了一邊站著伺候，主位換成了劉翰儒。
他邊和張品竹聊天，邊看兩人之間放著的茶具，很自然的就說到了這上面，繼而知道了發(fā)生了何事。
“哦！沒想到璋兒如此年紀竟懂得這般道理，難得，難得！”
劉翰儒一臉欣慰，張品竹連連點頭稱是，兩個家伙相視而笑。劉璋在一邊低眉順眼，接替阿萍的活裝雕塑。
很快，兩個人的話題就轉移到了茶水上來，劉翰儒看著有些渾濁的茶水，端起一杯端詳了片刻，說：“這就是璋兒沏得茶，看上去如此渾濁，真的如品竹先生所說。別有一番趣味嗎？”
“你喝一口便知！”
“哦，那我倒是要試試……”
劉翰儒端到嘴邊，看著兒子期待的小眼神，抿了一口。他跟張品竹一開始的念頭一樣，打著就算不好喝也會夸獎的心理嘗試。然后，他就嘗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嗯！確實與眾不同！”劉翰儒嘗了一口便覺得這茶吃起來香味兒濃郁，略微粘稠，不似清茶一般回甘，也不像茶湯一般似粥，反倒是軟硬適中，恰到好處……
大大的喝上一口，一股暖流順著胸膛直達胃部，身上立刻覺得暖洋洋的，竟有別樣的趣味兒……
一時間，劉璋的小屋里歡聲笑語，在門外等待的蕓娘不覺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