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的夢想
沒有人蹲下?lián)崦业募绨?，更沒有人說這真是個不錯的夢想。故事里的劇情根本不存在，沒有圣誕老人會實現(xiàn)我的愿望。這個少年的夢，最終獲得的除了“重寫”二字，也就只有語文老師那不屑一顧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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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來了？桐岳的飯菜它不香嗎？”我沒什么好氣地問道。
對方則是一臉囂張：“這不是周六周日了么，我回來看看父母。反正我們桐岳大學(xué)飯菜是真的香，你一輩子也吃不到的?！?p> 穆明洋大概比我矮個三四公分，體重偏胖，一副厚重到接近兩千度的眼鏡，背著個不怎么起眼的灰綠色書包。若看外表，那也就是個普通的肥宅高中生——
但，俗話說人不可貌相。穆明洋是屬于那種不愛搭理別人，并且自視甚高的那種。據(jù)說肥宅都是溫柔的動物，但這人明顯是個例外。
穆明洋不會在乎你是男是女。只要你有趣，這人就會愿意跟你聊天，甩都甩不掉。反之，若你令其感到無聊，無論多么可愛的女孩也會被他氣哭。
曾有個長相不錯的女生找穆明洋問題，卻反被他給羞辱了一番，二人很久都沒有再搭過腔。至于原因也很簡單，穆明洋一臉不屑地對那女生說：“就憑你的腦子，是不可能學(xué)會的。還是趕緊放棄，別耽誤我們這些要考大學(xué)的人的寶貴時間了，收拾收拾回家種地吧?！?p> 后來，那個女生也考上了桐岳大學(xué)，讓穆明洋相當(dāng)欽佩。據(jù)說出了高考成績后，他專程去給那個女生賠禮道歉，最終獲得了對方的原諒。
也許這不算是肥宅吧，頂多是肥了些。真正的宅可是無法拒絕任何雌性生物，甚至擁有把一切物體給二次元化的超強能力。可這家伙卻是一視同仁，根本不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我正在回憶著過去的事情，穆明洋卻是抬了抬眼鏡，再次開口道：“喂，你中午有空沒？一起吃個飯唄?！?p> 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麻煩要來了。這樣的人居然會搭理我，并且邀請我去吃午飯，真的令人相當(dāng)驚訝。不過我跟他就沒說過幾句話啊，吃飯為什么要找我？
可我這邊也不好直接拒絕對方，只能問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有什么理由嗎？”
穆明洋居然瞪大了雙眼，反過來質(zhì)問我：“理由？不如說，你有什么可以拒絕我的理由嗎？難道你有女朋友可以陪你吃飯嗎？不，你肯定沒有，所以你沒有理由！”
這人不知從哪里來的底氣，甚至讓我感到些許敬佩。但這一眼就斷定我沒有女朋友的發(fā)言，還真是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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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最終還是決定陪他去華特吃個午飯。不管怎么說，高中三年的同學(xué)情面也還是多少要給一些的——即便他不會給你就是了。
華特是天行市本地的連鎖店，經(jīng)營各種餐飲，深受眾人的喜愛。而正巧，在離我家不遠(yuǎn)的地方就有一家。而我與穆明洋準(zhǔn)備前往的就是那里。
這路程大約有二十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走了沒多久，穆明洋便問我說：“你在哪里工作了？啤酒廠？磚窯？還是找了片農(nóng)田種地去了？反正肯定是去給人當(dāng)苦力了吧?！?p> 這個人說話是真的難聽。他的所說的每一句話，吐出的每一個音符，都讓我擁有十足的理由去跟他干上一架。
經(jīng)過一番思想斗爭，我最終收回了那不成熟的想法：“不，我在甜品店里打工。你不知道嗎？”
對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眉毛逐漸縮成一團：“哈？我怎么會知道。我沒關(guān)注過你，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吧。難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欽佩的地方嗎？”
即便不愿意承認(rèn)，但我這些年確實沒干成什么事情，也只得嘆了口氣：“……還真沒有?！?p> 穆明洋又得意了起來：“嘿嘿，知道就好。我也不是故意刁難你，但你都沒有認(rèn)真完成過一件事情，不覺得可恥嗎？”
我立即敷衍著回答道：“是，是。我可恥，我有罪，我簡直不是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真是為整個生物界都抹黑了，十分抱歉?！?p> 穆明洋固然自大，但卻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見我態(tài)度不怎么好，對方也只是哼了一聲，不再理會我。
過了一會兒，對方又問了過來：“既然你不想學(xué)習(xí)，那你想干什么？要成為社會上的蛀蟲嗎？”
不知我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我還沒經(jīng)過思考，居然就脫口而出了：“我想讓大家變得幸?！?，不對！”
我心里大喊不好。這個一看就不靠譜的答案，肯定又會被對方刁難的。這本不應(yīng)該說出來的。
更何況我早已經(jīng)明白了，這終究是個無法實現(xiàn)的夢。
“哼，這樣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穆明洋卻沒有嘲笑我，反而正兒八經(jīng)地對我說道：“若真有那個想法，就去腳踏實地用心干吧。不要只成為言語上的巨人，也不要覺得那是不切實際?！?p> 看著穆明洋那仍掛著驕傲的臉龐，我一言不發(fā)。不過，自己卻是對他有了新的看法。
原來，他也能像正常人一樣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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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xué)時曾寫過這樣的作文，題目是《我的夢想》。大家寫了很多自己想要成為的職業(yè)——科學(xué)家，時裝設(shè)計師，富商，明星，教師，醫(yī)生。當(dāng)然，也有人寫希望父母身體健康，希望大家和諧相處，還有人說希望老師越來越漂亮。
可我并不夢想成為任何人，也不希望誰會長生不老，更不覺得這老師會多么漂亮。自己只要作為世界上最普通的孩子而活，一直都能夠開心下去，這就足夠了。
于是我寫道：“我想讓大家都變得幸福。我們不需要錢，不用害怕那些壞人，也不會想要傷害別人。那真是個美好的世界。”
我的語言架構(gòu)很簡單，也相當(dāng)好懂。一個孩子最樸實的夢想而已，并不值得稱奇。
在那個理想世界，大家能夠共同面對困難，互幫互助，不分貧富，和諧相處。沒錯，它就呈現(xiàn)出那副光景。
“別的孩子都寫得不錯，怎么就你是這么個題材？拿回去重寫！你要寫自己的夢想，而不是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課堂上，老師當(dāng)眾把本子拍向我的腦袋。
沒有人蹲下?lián)崦业募绨?，更沒有人說這真是個不錯的夢想。故事里的劇情根本不存在，沒有圣誕老人會實現(xiàn)我的愿望。這個少年的夢，最終獲得的除了“重寫”二字，也就只有語文老師那不屑一顧的眼神。
她說，就沖著這篇無意義的文章，她就完全可以放棄我。可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哪里寫錯了，哪里做錯了？為什么要放棄我？那是一個孩子最原始的夢。
高中時候再回想這個人，只覺得她不配成為教師。每個孩子都不應(yīng)該被放棄，而她更沒有資格放棄任何一個學(xué)生。這是作為教師的基本。
上了初中，語文老師換成了和藹的老婆婆。而那次期末考，作文題目是《愉快的假期》。
“假期并不怎么愉快。同學(xué)們總是能找到伙伴，可我朋友很少。有時候在想，我只是不太正常嗎？能陪伴我的只有游戲，可我也有些厭倦了?！?p> 期末考出成績的那一天，她找我到辦公室里談話。
老師緩緩摸著我的頭發(fā)，和善地笑著：“你最近很有進步，老師很高興。李天一是個好孩子，就是稍微愛玩了點。不過不要緊，孩子嘛，愛玩是天性?！?p> 她看著這個毫無自信的我，雙眼里流露出濃濃的慈愛，不斷鼓勵這個從心底里不自信的男孩?？偨Y(jié)卷子的時候，她當(dāng)著大家的面表揚了這篇作文——以寫出了真情實感為由。
高中時，語文老師是位優(yōu)秀的女性。我們學(xué)習(xí)寫的第一篇正式的議論文，名為《努力》。
努力是沒有意義的——這是我的論點。事實上，全班同學(xué)也只有我自己寫了反面例子。
我列舉了許多反例，把論據(jù)不斷填充?？粗@篇充滿強烈負(fù)面影響的作文，我知道自己肯定會被談話的。
果不其然。幾天后我被叫到了辦公室，原因正是那篇作文。
讓我沒想到的是，她似乎完全沒有要責(zé)怪我的意思：“李天一，你還真是別具一格啊，真是不愧對你這個名字。全班同學(xué)只有你一個人寫了這個論點——努力沒有意義?！?p> “我很感興趣，你為什么認(rèn)為努力是沒用的呢？當(dāng)然，不是要教訓(xùn)你，就是單純想了解你的想法。沒關(guān)系，大膽說說看?！?p> 我也不怎么在意，便根據(jù)我的理解說了起來：“有資質(zhì)的人無需努力，沒資質(zhì)的人努力也沒用。而普通人終究是普通人，努不努力也無法成功?！?p> “唔，原來你是這么想的啊?！?p> “你說的話不無道理。如果老師我有天賦，那應(yīng)該已經(jīng)成為了知名作家，而不是在這私立高中里當(dāng)個平凡的語文老師。”
我想要質(zhì)問她：“那為什么還……！”
老師瞬間大笑了起來：“換個角度來說吧。不努力也同樣沒有意義——我想你完全能夠舉出例子。”
我感覺自己被擺了一道。沒錯，我也同樣認(rèn)同這個說法——不努力沒有意義。
可若這是成立的，那無論怎么做，任何事情不就都是沒有意義的了嗎？這明顯不正確。
看著我犯難的模樣，她笑了：“世界上沒有絕對，多去思考也并不是壞事。順便問問，你的夢想是什么？”
這個問題，我緩緩地吐出那幾個字眼。那些曾被狠狠拍在地上，并遭到反對的思想，再次被我拿了出來。
幸運的是，她并不認(rèn)為這是無稽之談，反而顯現(xiàn)出一種欣賞的神情：“祝你愿望成真，也希望你會為那個目標(biāo)而貢獻出自己的力量。但在那之前，還是要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p> ———————————————
我從那回憶中逐漸脫離出來，只覺得自己曾經(jīng)真是幼稚不堪。
讓大家變得幸福？一個甜品店的員工，一個不想努力的人，連維持自己的幸福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個愿望，終究是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