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初墨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昏地暗,腦海里第一個冒出的念頭就是:莫不是被人下蠱了罷。
待初墨回過神來,發(fā)覺緗兒和絳兒都一臉茫然的看著她,曉得定是自己剛才把心里話說出來了,趕忙解釋道:“以前家里來過一個打秋風(fēng)的親戚,好像還是個秀才公,在族學(xué)給童子啟蒙的。那時我還小,聽說了就好奇想見見那位秀才公長什么模樣,背著人悄摸往前院去了,說巧不巧,剛出了二門還沒到正房,正遇見那位秀才公在廊下給大爺說故事,我就偷摸躲在假山后頭,聞秀才公給講了這么一件稀奇事兒……”
言罷,初墨又忘了季老爺上回嚴(yán)厲的教導(dǎo),開始繪聲繪色的扮演了起來。
話說那姑蘇城外往東六里有一地兒名叫王家村,村里有位劉姓書生,家中世代靠耕地打獵賣山貨為生,劉家是早年逃難到王家村,逐在此定居。
劉生幼年喪父,老父原是為族中修繕宗祠時不慎從屋頂?shù)渖硗?,族中長老深感劉生孤兒寡母之不辛,特許其冠村中族姓王,族中給發(fā)葬銀,攏共米五石、帛一匹、麻布三匹、恤銀十兩。
自此劉生更名王姓。王生童年于族學(xué)啟蒙,王母雖大字不識一個,卻也是位深謀遠(yuǎn)慮的女子,將除葬王父外其余祭銀通通交予私塾供王生讀書。要說這王生也確真真是個爭氣少年人,不枉老母含辛茹苦將他拖拉撫養(yǎng)成人,一舉通過院試做了秀才公。
王母心感甚慰,復(fù)又想到自古大丈夫成家立業(yè),先成家后立業(yè),便做主替王生說了門親,新婦子亦是居于王家村的外鄉(xiāng)女陳氏。
那陳氏原是一賣貨郎的獨女,一家三口本住在離王家村不遠(yuǎn)的一個寨子里,陳氏出生沒多久,她娘不堪貧困跟村頭賣豬肉的屠夫跑了。
小陳氏尚年幼,賣貨郎無奈,只能走街串巷都帶著,賣貨時挑著的扁擔(dān)前后各一個大竹筐,前面的筐里就放些小姑娘喜歡的頭花、木簪子等貨物,將小陳氏放在里頭,小姑娘每每也能自得其樂的玩得不亦樂乎。日子雖過得辛苦清貧,只要看到小陳氏快樂嬌憨的笑臉,賣貨郎就感嘆上天待他還是不薄。
然而好景不長,一日父女倆進山時路遇毫豚,賣貨郎拼死護下小陳氏一命,茍延殘喘拖著到了王家村,賣貨郎自知時日無多,臨終前托付王家族長照撫小陳氏長大,小陳氏自此便在王家村留了下來。
陳氏嫁作王家婦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子,臨近生產(chǎn)時王生赴城里參加鄉(xiāng)試,鎩羽而歸。失落歸家時正巧陳氏生產(chǎn),順利生下一個大胖小子。
可憐王母早年辛勞熬壞了身子,一日內(nèi)得知大喜大悲竟沒承受住,一口氣憋著上不了就過去了。
王母身故后,陳氏便擔(dān)起了一家三口養(yǎng)家糊口的重?fù)?dān),除往日需做的農(nóng)活不可缺少以外,還每日到城中布莊替人紡線織布補貼家用,日子尚且湊湊合合能過下去,但而后王生考中鄉(xiāng)試,家中卻是無力負(fù)擔(dān)王生進京會試的盤纏。
一日,陳氏無意中聽布莊伙計干活間隙閑談,得知養(yǎng)蠶不難,所得蠶絲可交予布莊換取錢糧。陳氏心中一動,想到家中院子里頭正巧有棵桑樹,又始在家中養(yǎng)蠶。
多年過度的勞苦過早的催老了陳氏,那個一年多前尚且云嬌雨怯的女子現(xiàn)在膚色深暗,生活的風(fēng)霜早已在她的眼角刻下了深深的痕跡,滿身打著補丁的黃布衫尤其襯得出老,整個人顯得老態(tài)極了。
臨別前,王生不止一次的握住陳氏的雙手滿懷深情地許諾到:“夫人為某嘔心瀝血,某至死不忘,只待某金榜題名日定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夫人的恩情?!?p> 來年王生動身赴京,許是文曲星附體得以高中二甲,賜進士出身。京城大戶人家時興榜下捉婿,王生亦不例外,得蒙京城一戶富庶香料世家拉攏,王生隱瞞家中早已娶親的事實,欣然迎娶此富家小姐為正妻。
那廂陳氏在家鄉(xiāng)癡癡等待王生的歸來。因著家中稍稍值些錢的物件兒統(tǒng)統(tǒng)變賣成錢財讓王生帶去,母子倆過得甚為艱苦。
癡癡的苦等只守得春去秋來,轉(zhuǎn)眼間又是半年過去,陳氏盼來了與王生同年進京趕考落榜的同窗,還有王生再娶富門妻的消息。陳氏心痛如絞,強忍著家去,手尚碰著門,就一陣頭暈?zāi)垦;枇诉^去。
待陳氏醒轉(zhuǎn)來,發(fā)現(xiàn)身旁有位身著奇裝異服的小娘子,陳氏揣測暈倒時是小娘子在旁照撫,遂連忙起身道謝。
小娘子自稱仰波金,打西南方向且行三年有余方到此地,路過時見陳氏暈倒出手相助。
陳氏想起前事頓時淚如雨下,將始末一一說與仰波金知。
仰波金聽罷大怒,對陳氏勸道:“阿姐莫要啜泣,我有一術(shù),可向那忘恩負(fù)義之徒報結(jié)此仇,以紓阿姐心頭恨意?!?p> 原來仰波金自幼習(xí)得弄蟲放蠱之術(shù),圈養(yǎng)好些毒蟲于罐中,喂食毒花毒草不說,還須得任蟲竟食,最終剩下的那條是為蠱蟲。下蠱時可下蟲,也可下蟲唾沫、蟲糞便,不需入口即可生效,故而起效前常人難以察覺,起效后無醫(yī)可治,只能生熬七七四十九天后痛苦死去,死狀極其慘烈。
仰波金此行是為各地游歷,本就計劃打京城過一遭,便自告奮勇去尋得王生,替陳氏報仇。
陳氏千恩萬謝,好生招待仰波金留宿一夜。翌日,仰波金辭別陳氏往京城而去。
仰波金辭別陳氏,游歷各地大半年后終于進了京,一打聽方得知王生在京城過得是春風(fēng)得意。
王生原會試中二甲末進士,本應(yīng)當(dāng)是官途難測、前途未卜,許是分配到難以出政績的地方州縣為官。幸好王生走運傍上了富有妻族,老丈人下了血本替王生打點錢財鋪了條坦蕩大路,使王生破格以二甲末進士為庶常吉士身份進入翰林院學(xué)習(xí),三年后將德蒙圣恩參加散館考試,合格者可入翰林。
京城坊間茶樓酒肆中有句流傳甚廣的官場話,云:“人中進士,上者期翰林,次期給事,次期御史,又次期主事?!表毜弥擦蛛m本不是官員,卻是籌官員的通途。且看前朝為例,入閣者綜其一百八十余人,十之八九出自翰林院。足見王生自是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官運亨通猶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