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墨惴惴不安地等到入夜,并沒有提刀拎槍的侍衛(wèi)氣勢洶洶地沖進來拿人,只聽說永和宮的熙嬪娘娘染了風寒靜養(yǎng)在床,瞧著挺嚴重的模樣,恐是十天半月也好不了了。
夜深了,緗兒伺候初墨沐浴,“到現(xiàn)在都沒人來問話,那是不是,就沒事了?”
初墨理直氣壯地猜測:“就算被押到宗人府問話,那也是熙嬪不占理,我只是誤傷,有什么不能實話實說的?!?p> 往玉藕似的手臂上潑了潑水,濺起幾星水花,初墨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心又揪了起來,“我還沒對太后娘娘行朝見禮,到底算不算正式的宮妃?不算的話莫不是只能進刑部大牢了?”
一提起刑部大牢四個字,初墨的臉“唰”的就白了,仿佛看見兇神惡煞的武弁沖進來將自己押送下獄,嚴刑拷打,推出午門,擇日斬首,明晃晃的刀子一甩,身子還直挺挺地跪著呢,腦袋就咕嚕咕嚕地滾落了高臺,面上覆滿了灰塵……
絳兒去外間拿了干凈巾子,一回來發(fā)現(xiàn)初墨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團,手指死死抓著木桶邊,指尖因為過于用力都泛起了白,緗兒站在一旁,臉色比初墨還要嚇人,不知道這主仆倆人方才又聊起什么草木皆兵了,上前輕聲問道:“小主?小主?奴婢扶您起來罷,水不熱了仔細著涼。”
初墨回過神來,猛力甩走腦袋里的駭人念頭,“先洗洗歇下罷,有什么事明日起來再看看?!?p> “噯!”緗兒從善如流地應(yīng)了一聲,抬起木盆從屋里出來,貼著深絳磚墻碎步向前走,到院子里去潑水。
四野闃然無聲,烏漆黝黑的天上掛著半輪戚戚冷冷的下弦月,清白月光透過菱形雕花窗格冷冷瀉在青石地板上,冬日蕭疏的寒風自領(lǐng)口袖口的絲絲縫隙鉆進身體里,叫人不自覺地顫上幾抖。
遠方一聲尖利的貓叫聲忽而劃破了夜空,尤為凄厲。
緗兒腳步一頓,突然想起了剛?cè)雽m時聽小太監(jiān)提起的永壽宮的鬧鬼傳說。
據(jù)說,前朝那位在永壽宮暴斃的寵妃生前頗得寵愛,但皇上經(jīng)年累月對著同一個女人,再是山珍海味也有吃厭的一日,偏偏宮里新進了一位新鮮的江南姑娘,剛滿十六歲,俏生生的就像亭亭水蔥似的,沒幾日就勾了皇上的魂兒。
寵妃妒火中燒,將新人騙至永壽宮一根白綾了了事,姑娘的冤魂心有不甘,頭七回來找寵妃索命,寵妃便是那日午夜活活被嚇死的。
寵妃死后戾氣太重,魂魄連地府老爺也不收,既不能轉(zhuǎn)世投胎,永生永世囿于永壽宮中,日子久了怨氣愈發(fā)深重,以為所有出現(xiàn)在永壽宮中的女子都是要搶她心儀之人的,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所以后來居住在永壽宮的嬪妃沒一個有好下場的,刀抹脖子的,吐血而亡的,懸梁自盡的,俱是死狀慘烈。
緗兒越想把恐懼甩出腦袋,越是一閉眼就是冤魂七竅流血飄來蕩去的樣子,心跳得都要撐破宮裝,此時正聽見院子里一聲響動,像極了腳踩在枯葉上的聲音。
初墨正坐在凳子上,一下一下梳著披散下的烏發(fā),忽而聽見門外傳來緗兒的驚叫:“?。 ?p> 下一瞬間緗兒就跌跌撞撞闖進來,一進屋就癱軟在地,臉色慘白至極,嘴里哆嗦得含糊不清,“小主!有鬼!”
初墨一愣,“什么有鬼?”
緗兒死死攥著初墨的袖口,“真的有鬼,奴婢親眼見到了,有個鬼影在院子里頭飄來飄去,駭煞人了!”眼里含著的淚一顆一顆噼里啪啦往外蹦,“奴婢是不是被小鬼纏上了?小主,小主你可要救救奴婢??!”
初墨心中也是有些懼怕的,然而疑慮更甚,“絳兒,你守著緗兒別讓她做傻事,我出去瞧瞧?!?p> 初墨躡手躡腳地摸到門前,輕輕往外一推門,探出腦袋四處看了看,沒人。
緗兒頭埋在絳兒肩上瑟瑟發(fā)抖,猛地被人一拍,一蹦三尺高,“哎喲媽呀!”
“莫怕,是我。”初墨在湘兒面前晃晃腦袋,安撫道:“我去外面逛了一圈,別說鬼影了,連只鳥都沒看著,你莫不是自個兒嚇唬自個兒?!?p> 緗兒斂了聲,畏畏縮縮地抬起頭,“真的嗎?”
初墨微微咬住唇思忖了片刻,看向緗兒,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探究,“是誰跟你說永壽宮鬧鬼的故事的?”
緗兒側(cè)頭想了想,“回小主的話,是奴婢學規(guī)矩時認識的,一個叫小順子的小黃門?!?p> “小順子?他跟著哪位主子?”
“奴婢不知?!?p> 初墨眼睛微瞇,好像有點意思,吩咐絳兒說:“你宮里熟識的人多,明日找機會打聽打聽這個小順子在哪兒做活。”
絳兒應(yīng)了聲,遲疑地問道:“小主,您的意思是……”
“永壽宮的確有過那么一段宮妃暴斃的歷史不假,還有一段時間用作冷宮,那可不是都死狀慘烈么?宮里哪處沒有死人的事兒,偏偏有人早早挑了緗兒說道,你不覺得其中有點蹊蹺嗎?”
緗兒眨巴眨巴眼睛抬起頭,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想想又否定了,“可是奴婢是在小主入宮前就聽說了,莫非那時就有人知道小主會被安排在永壽宮?”
初墨搖搖頭,“我也不確定,保不齊是我胡思亂想了,你先別往心里去,無論是也不是,不要自亂陣腳輕易讓旁人鉆了空子?!?p> 初墨拉過緗兒的手輕拍了拍,“早些安置罷,明日還要要事要辦?!?p> 第二日是新進封的小主門拜見太后的日子,同初墨一批進宮的姑娘們結(jié)束了漫長被觀審品行的日子,最終留下的均被賜了常在、答應(yīng)的封號,
初墨同一眾小主們一同在廊檐下候著,暗中打量一番,當日同她一輛車進宮的其余三位女子,就只剩下那位在神武門外挺身斡旋的姑娘了。
興許是察覺到了初墨端詳?shù)哪抗?,姑娘轉(zhuǎn)向了初墨所站的方向,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