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墨垂眼疊手,“昭懿公主善性兒垂憐草民,草民受過昭懿公主諸多看顧。”
大長公主噗嗤笑出聲,“你是帶著后妃名號來替皇上祈福的,草民草民的掛在嘴上像什么話兒,論起來我還得向你行禮,不過我這里不興這些,也就罷了?!?p> 初墨目瞪口呆,“我還背著后妃名號?沒被廢了貶為庶人么?”
大長公主一怔,“怎么?你不知道?”
初墨搖搖頭,“不知道,我從刑部大牢出來就往這兒來了?!?p> 大長公主來了興致,瞇起眼睛覷她,“有意思極了,皇上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下了詔不知會你,存著心讓你路上忐忑,你在宮里到底犯了什么錯處被逮著了?”
初墨垂袖頷首回道:“熙嬪娘娘在我房里被投了毒,下毒的是我身邊的宮女……”
大長公主不耐地擺擺手,“這個故事我知道,我不是問這個,實質(zhì)上是為了什么呢?”
初墨心中一驚,這位大長公主可真是生了七巧玲瓏心的人兒,面上嘻嘻哈哈的,心里看事物極為透徹,她權(quán)衡了下措辭,摸不清大長公主是什么性兒,還是實話實說的好,坦誠道:“皇上要殺兩個人,我覺得那二人雖有錯處,但罪不至死,暗中給遞了信兒讓那二人詐死脫了身,皇上便惱了?!?p> 大長公主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這可是欺君哪!吃了熊心豹子膽罷?”話鋒一轉(zhuǎn),仿佛瞧見了什么新奇有趣兒的玩意兒,掩嘴嘻嘻笑了起來,“欺君罔上,全家老少連窩端了都是小的,你竟然腦袋還好端端架在脖子上,還讓你承一個替君祈福的大義,看來我這個皇弟可是極為喜愛你了。”
初墨接不上話了,誰說不是呢,鬼門關(guān)上趟了個來回,喝鳩酒的決心都下好了,竟然沒死成。
“成啦,你們小情人間的恩怨我也不往深里打探了,既然來了就好生養(yǎng)著罷。我這兒你也瞧見了,前院是正經(jīng)道觀,后頭便是我的住處,主子奴才全聚在一塊兒沒什么高低,全以你我相稱。園子里辟了幾處田地,白日大伙兒一塊兒下地擺弄擺弄倭瓜茄干兒,夜里……”大長公主收住口曖昧一笑,“估摸著我那位好皇弟舍不得你,我便不給你尋旁的樂子了,你自個兒找?guī)讉€人抹牌湊趣罷?!?p> 想起那些關(guān)于皆宜觀中風(fēng)流才子的火辣傳聞,初墨臉“騰”一下紅了,“多謝昭平姐姐?!?p> 大長公主皺了皺眉,“別總聾拉個臉,我就是厭極了宮里那一套才跑出來的,你抬起頭來給我瞧瞧?!?p> 初墨順從地抬起頭,這才看清了大長公主的模樣,民間有句老話說得好,“要想俏,一身孝”,大長公主一身的青灰道袍也約莫是這個意思,白日里也未綰發(fā),三千青絲細(xì)綢般順肩而下,膚色白皙,朱唇輕啟,世俗與清澈詭異又和諧地融和在同一雙眼睛里,細(xì)長眼尾輕佻一翹,嫵媚得叫人起了一身戰(zhàn)栗。
……
出宮時心里七上八下,沒想到在皆宜觀的日子出人意料的舒適稱意,白日里綁瓜藤舉葫蘆澆水,夜里抹牌大殺四方,山上有錢沒處使,錢財沒多大意思,賭局賭的就是第二日的農(nóng)活,大長公主還經(jīng)常將觀里慕名而來的文人聚在一塊兒賞月譜曲,天氣晴好時出門踏青,初一十五換了男裝下山上集市上淘新鮮玩意兒,這是從未體會過的自由爽朗,兩個月時光轉(zhuǎn)瞬即逝,初墨過得樂不思蜀。
這天晌午用過飯,初墨撇著嘴,趴在桌上琢磨昨晚輸?shù)舻呐凭郑箝L公主牌技了得,只要她參戰(zhàn),總能把旁人全打得落花流水。
門上垂簾一挑,厲姑姑緩步進(jìn)房喚她,欲言又止。
許久沒見過厲姑姑嚴(yán)肅的神色,初墨忽然心虛起來,囁囁道:“姑姑,不然我也想個法名做做早晚功課罷,打著為蒼生祈福的名號來的,盡顧著吃喝玩樂了?!?p> 厲姑姑不答她話,皺眉合上門,低聲詢問道:“夫人,您上月月事是什么時候?”
月事?初墨歪著腦袋仔細(xì)想了想,好像自打來了皆宜觀,她都沒想起過要找月事帶的事兒。
不對,算上最后那段在宮里的日子,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來過月信了。
腦袋里炸了一道雷,伴著“嗡”的一聲,眼前一片短暫的白茫,一瞬間初墨甚至都想不起來這意味著什么。
面面相對,片刻無言,初墨掃過厲姑姑面上復(fù)雜的神情,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低頭撫上肚子,“我,我有孩子了?”
還沒等來厲姑姑的回答,房門就從外被推開,大長公主提著裙擺快步邁了進(jìn)來,面露難抑的喜色,“你有身子了?”轉(zhuǎn)頭就出去叫人:“快去山下請大夫,多請幾位。再找?guī)讉€有過生養(yǎng)的婦人上來,一定要親眼見見孩子,多使些銀子,挑孩子健康齊全的人家?!?p> 吩咐完了,大長公主對初墨喜滋滋地笑,“不知道是不是個小子,那可就是我們這輩兒頭一個男孩兒了”,說著說著哎呀一聲,“都怨我,早知道你有了身子,說什么也不能讓你上天下地瞎胡鬧了?!?p> 事出突然,初墨還沒成功轉(zhuǎn)換成為人母的角色,赧然抿嘴笑了笑,“還不知道是不是呢?!?p> 大長公主扶她坐下,“這還能有假,宮里姑姑是有經(jīng)驗的老人,既然她這么想,那就準(zhǔn)錯不了?!?p> 初墨來回?fù)嶂约旱亩亲?,喜悅和惶恐一并在心中冉冉升起,太不可思議了,真的有小孩兒住在里頭了么?那肚皮怎么還沒有鼓起來?塞得下么?手掌摩挲細(xì)細(xì)感受一下,雖然好像也不似從前那般一馬平川了,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最近吃得多了些,心寬體胖嘛。
大長公主含笑望著初墨的側(cè)顏,嘴里不說,心中悄悄盤算起來,等大夫來診過脈,不是便罷了,若真有了孕,皇上的血脈是不可能流落在外的,今兒就得遣人回宮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