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墨染宸的心思打動了老天爺,總之,他幸運地留住了他想留下的人,以及那只叫阿鳶的鳥。
原來阿霖一直沒有跟他提要回家是因為她在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家,倒也不是說她是無家可歸的孤兒或者孤苦伶仃的乞兒——看著也不大像。問及她家住何處時,阿霖神秘兮兮告訴墨染宸,說她家在一個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離都城遠的不得了,隔著千山萬水,大漠黃沙……總之一句話,她不是這個地方的人。
至于來這里干什么,阿霖賣了個關(guān)子,就當她是來游山玩水的不行嗎?
“墨染公子問那么多干什么,不是說要報救命之恩嗎?本姑娘倒是有個好主意?!比缓蟀⒘睾锖康那闆r下就自得其樂在王府住下了,還以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因為她不知道這是王府嘛!
宸王府嘛,自然比那些酒肆客棧氣派多了,重點是不愁吃喝,還不用付銀子!阿霖在心里美滋滋地打著小算盤。
“墨染公子,你一個人住那么大的地方嗎?”接下來的幾天,除了下人丫鬟,阿霖沒有在府上見過墨染之外的人,府里的每個人對她都很客氣,有個伶俐的小丫鬟還時常會陪她說話解悶,這小丫鬟快人快語,性情很是討喜。
她并不知道這是某人特意安排的,只隱約覺得這個墨染公子似乎不是普通人。
三五日相處下來,兩人品茶,下棋,喂魚,養(yǎng)鳥,日子過得似神仙般逍遙,直到……
“王兄,聽說你有了美人相伴,日日紅袖添香,都快忘了自己的好兄弟了!”來人一身白衣翩翩佳公子,劍眉星目好樣貌。雖不如墨染宸那么出塵入畫,卻也是讓人過目難忘的俊朗瀟灑。
正在提筆作畫的阿霖抬起頭看了一眼來人,低頭笑著問坐在對面的墨染宸:“這位公子也是墨染你的朋友嗎?長得倒是不錯!”
阿霖放下手中的畫筆,心里腹誹:不過,還是沒有墨染好看!
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容貌上,沒有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王兄”這個稱呼意味著什么。
“哪里來的鄉(xiāng)野丫頭,竟敢直呼宸王名諱,墨染是朕的親哥哥,我桑黎國卿封的王爺,不是你能隨便叫的?!闭f完不顧墨染宸難看的臉色,咄咄逼人地看著茫然震驚的阿霖。
“我,你們……宸王,宸王怎么了,既然把我當朋友,怎么就不能叫名字,我就叫墨染怎樣,你能奈我何?”阿霖氣鼓鼓地看著眼前不請自來的九五之尊,沒有絲毫要行禮的意思,左右她又不是這個國家的臣民——好你個墨染宸,竟然不告訴我你是王爺,拿本姑娘當傻子耍,還救命恩人,真是氣死我了!
阿霖瞪了兩人一眼,一甩袖子轉(zhuǎn)身跑了。
你們兩兄弟慢慢聊,國家大事我不參合,本姑娘先走了。
“皇上,您何必如此……”墨染宸無奈,搖了搖頭追了出去,丟下了看好戲的某人。
他是打算讓阿霖自己看破身份的,但沒想到是這么個破法。
“霖兒,別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希望你留下來,我的身份不是故意瞞著你,我就是怕你介意。”墨染宸踩著滿地的落葉追上了藍衫姑娘,其實是阿霖自己放慢了腳步,她想起墨染宸身上有傷,剛剛?cè)娜俗罴杉被鸸バ摹?p> “墨染,公子,宸王殿下……”阿霖有些落寂地看著他,她本來很想多留些時日,自從來到這異國他鄉(xiāng),舉目無親,好不容易有個聊得來的人。
片片飄落的黃葉落在兩人身上,如枯葉之蝶生命燃盡最后的挽歌,原來秋意真的已經(jīng)很濃了。
一片落葉渲染了秋色,一季落花滄桑了流年。一季葉三色,葉落已三秋。
相遇,我贈你當下:春綠,夏紅,秋黃。余生,你欠我冬季白首。
消逝的歲月就像那紛飛的落葉,紛紛揚揚散落一地,她像一個拾荒者,停下匆匆的腳步,一點點拾起時光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努力拼湊著曾經(jīng)的印記。
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在你面前,我只是墨染,好不好?”喘了幾口氣,強忍著發(fā)悶的胸口,墨染宸滿懷期翼對著她伸出了手,“別走……”
“王爺……再會……”阿霖看著他擠出一個有些疏離的笑容,給她些時間吧——其實他是什么人她真的不介意的,只是……
對對錯錯,不知所措……
遇見是兩個人的事,離開卻是一個人的決定。遇見只是一個開始,離別卻是為了下一次遇見。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看了一眼高懸的門匾,宸王府三個字有些刺眼,她怎么那么神經(jīng)大條啊!
阿霖逃也似地回到了日前落腳的客棧,墨染宸沒有追來。
不知為何,一顆心空空蕩蕩,面前的小食也少了些許滋味,她突然,不想留在這里了。
拔下頭上的玉蘭簪子,發(fā)現(xiàn)簪子上有三個古篆的小字——莫染塵。
想來是不染塵埃之意,剛好和他的名字“墨染宸”諧音,果然不是普通的簪子。阿霖出神了片刻,就算要走,也是明日的事兒了。算了,不想了:“店家,給我拿壺好酒來?!?p> “得嘞,姑娘稍等!”
宸王府,某人一臉不悅:“皇上,這下可滿意了?”墨染宸負手看著自己的親弟弟,桑黎國的一國之君。
“王兄是怪我這個做弟弟的攪了你的好事嗎!如此說來,我們宸王殿下這回是真的動心了?王兄若真看上了這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要把她找回來又有何難?!?p> “本王不會逼她做任何事?!眮G下一句話,紫衣王爺頭也不回地走了。
“哎喲,生氣了!”真是好心沒好報,你難道還能瞞她一輩子不成。
入夜,某客棧,一身夜行服的王爺身手矯捷地翻進了客棧的客房。
房內(nèi)彌漫著一股不太濃烈的酒香,躺在床榻上的姑娘翻了個身,醉意朦朧地喃喃:“風靈,哥哥——墨染,墨染哥哥~”
黑衣人聞聲一愣,臉上的神情變了數(shù)變:“霖兒,我在?!?p> 小心地扶起榻上的人,讓她靠在自己肩上。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來,還是那神出鬼沒的雪尾鳶帶的路,怕她一個人不安全,卻沒想到,她還喝了酒。
那一聲帶著酒意的墨染哥哥已經(jīng)成了魔咒,激起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波瀾。
聽了他的應(yīng)答,阿霖像是放下心來,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睡得安穩(wěn)了,還在他肩頭輕輕蹭了蹭,真是像只貓兒。
墨染宸看著懷中的人睡熟了,半晌才不舍地放下,給她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夜涼如水,桑黎國的深秋已經(jīng)如約而來,客棧旁邊的河水冒著冷氣,河面上漂著枯黃的落葉,黑衣人停在一座石橋上,盯著河水出神。流水落花春去也,這個秋天似乎有些差強人意。
也罷,知道了也好,早晚也是要知道的,只要她還留在這都城,住哪又有什么區(qū)別,還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阿霖并不知道某人來看過她,醉過之后她覺得心情好了很多,第二天又精神抖擻地逛大街去了。
來桑黎國不過月余,她已經(jīng)很喜歡這個地方了,這個國家和她的母國完全不一樣,有著分明的四季,因為都城遍植桑樹,養(yǎng)蠶人特別多,阿霖猜測這也許就是桑黎這個名字的由來。
溜溜達達到了河邊,這個時節(jié)來的人很少,阿霖在一顆不十分粗壯,長得很有個性的柳樹下坐了下來,煙柳是此地有名的景致之一。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可惜現(xiàn)在不是春天,要不要留下來呢,好想看一看來年春歸,這里會是一番什么樣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