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拖我下水啊，想的挺壞啊?！?p> “我不是托你下水，下不下都在水里了，只是給村里找點創(chuàng)收的機會，有錢大家一起賺，我能把書記漏了，那不能，只要是前進村賺錢的事情，一定都有鄭書記的領(lǐng)導(dǎo)?！?p> “呵呵呵……說的好，就看做的好不好。”
“你放心，只要有書記支持，我一定把村里的經(jīng)濟兩年翻番，三年翻兩番，咱們村還是先進村?！?p> “你喝多了，吹牛吹大了?！?p> “不信，等著瞧，以后咱們村一定是最富裕的村，鎮(zhèn)上都干不過咱們?！?p> “行，我支持你，我就等著你帶著村民掙錢，掙大錢，回頭你就去會計那拿錢?！?p> 酒喝到位了，事情就好辦了。雖說酒后戲言，終歸是說出的話，比沒有的強。得到鄭書記的支持是基礎(chǔ)，接下來就要利益綁定，不給好處讓人辦事，不厚道。
干完第四壺酒，倆人憋得不行，一起去尿尿，順便比比誰的大，跟個孩子似的。
喝完酒睡覺，拿錢不急于一時，月章自動去廂房。心里有事還是睡不好，喝不少酒，睡的卻不長，個把小時，月章朦朦的醒來，到廚房舀水解渴，出門找會計要錢。錢不多，要了五十塊，能把現(xiàn)在臨時工的工錢先頂上，下一步再想辦法。
直接把錢發(fā)到臨時工的手里不能起到作用，只滿足了臨時工的需求，村里的宣傳卻不能達到目的。把臨時工叫過來，在讓人在村里走一圈，村里的閑漢再次聚集起來，月章裝模作樣的驅(qū)趕人群，反而使得閑漢閑婦們更有興趣。伸的脖子太長，大鵝都趕不上，就像是等著被殺一樣。
等人來的差不多，月章請鄭書記出來發(fā)錢，錢雖少，一定要當(dāng)著村民的面發(fā)。給錢的過程很短，拿錢的人千恩萬謝，讓圍著的人瞧見確實搞到了錢。人群中不免發(fā)出各種的議論。
“真有錢？”
“不要臉，掙國家的錢。”
“有錢買肉，要不要也去試試。”
“等天黑，等天黑，你們等著……”
……
各種的說法紛沓而至，大多數(shù)都在羨慕能掙錢的人，自己的力氣比這些殘廢大多了，到工地上去肯定能掙大錢。呸，幾個小癟三，拿點錢就了不起啊，等我也去，比你掙的多。
嫉妒的人多，心里思緒澎湃的人更多，都想著晚上是不是到各個隊長家里串串門，想想辦法，自己能不能也到工地上去。
看著眼前的這些人，月章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明天一早或者今天晚上就會有人上門找事做。
鄭書記很樂意做好人，反正是拿集體的錢掙自己的面子，過幾天月章再把集體的錢補上去，集體一點沒損失，還能白賺一波恩惠，實在是太劃算。鄭前進年齡老去和疤子的叛變都使得自己的聲望低落，這次能借著給錢把自己在村里威望重新立起來，確實不在預(yù)料之內(nèi)。月章借錢，鄭前進心里本有疙瘩，現(xiàn)在看對自己很有利，疙瘩慢慢的消除，至于能不能收回來，那是月章的事情，管自己屁事。
“都把錢收好，這是你們的辛苦錢，村里一分都不會拿你們的，回去買點東西給家里，吃點好的?！编崟洷憩F(xiàn)的很慷慨。
“謝謝書記，你是我們的大恩人啊，你是青天大老爺啊。”
臨時工差點跪下給書記磕頭，好一副官民一家親。
月章站在鄭前進的身后，默默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里感慨萬千。村民想要的只是工錢，能吃飽穿暖，只要有一點希望就能出賣自己的身體，不怕辛苦，不怕嚴寒，活下去才是村民的希望。村里不知還有多少這樣的人，現(xiàn)在來的還是家里能出人的，還有全家都是病殘的家庭，他們怎么生存下去呢？農(nóng)民的苦不只是在地里刨食的苦，而是沒有出路、沒有希望的苦。田地的限制、籍貫的限制、出行的限制、眼界的限制和抗風(fēng)險能力的限制，農(nóng)民往往只能無奈的被拴在一畝三分地上。不管外面的世界是精彩還是黑暗，總要有人出去探路，而探路者總是第一個被吃掉的，村里的人誰又想成為別人的踏腳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少在村里還能活著。
月章感到農(nóng)村的困難，非常想改變現(xiàn)狀，可是自己知道，只憑著自己什么事情也干不成，即是為了村民著想，得不到理解也是白費。用書上的話說是發(fā)揮村民的主動性，用現(xiàn)實的話是激起村民內(nèi)心的欲望。對錢的欲望，對房子的欲望，對衣服的欲望，甚至是攀比的欲望，只有欲望足夠，膽小的村民才能被欲望牽領(lǐng)邁出步伐。鄭前進的表演是給村民看的，錢很少，卻代表著能掙錢的途徑，村民欲望能不能激起來就看接下來的反應(yīng)了。
鄭前進還沉浸在青天大老爺?shù)幕孟肜?，這種感覺和當(dāng)年揮斥方遒的好奇不逞多讓，太上癮了。面前就差個照相機，要是能把這一幕記錄下來就更完美了。
表演再真實，戲場還是要散，演員還要回去。領(lǐng)完工資的人感恩戴德，看熱鬧的人風(fēng)言醋語，恨不得自己也能領(lǐng)錢，也有一些人內(nèi)心想要取代鄭書記的位置，好自己風(fēng)光一把。
人漸漸散去，鄭前進紅光滿面，樂呵呵的，覺得幾十塊錢花的值。月章恭維鄭前進幾句，借口還要和工地談事情告辭而去。
還錢的事情可以拖一拖，工地上的事情可不能往下耗，還要好幾件事擺在月章的心頭。第一件就是要不要把工地上的老實人給開了，他的存在會不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事件。月章和施工隊長商量了一下，還是開了，現(xiàn)在不是心軟的時候，要是以后因為啥矛盾真出了事情，誰都跑不了。
第二件事是找會計，預(yù)支一些錢，把村里的窟窿補上去。錢不多，但不禁查，查出來廢話多。月章雖說不斷安慰自己，心里多多少少有點過不去，能快點解決最好。往建筑公司跑沒有必要了，一點小錢，追到公司去要，顯得太小氣，不利于以后合作，只能等著會計到工地上來，找機會把錢拿回來。
第三件事就是工地要不要工人，接下來，可能有很多人搶著要來干活。
三件事情都是關(guān)于工地的，月章感覺自己像個中介，把村里閑置的勞動力介紹給工地干活。出了老實人準(zhǔn)備洋鎬的事件，施工隊長有些介意再使用村里的人，要是出問題，村里人基本會抱成一團，問題較難處理。月章極力勸說，甚至把前進村的征地都拿出來說話，施工隊長才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接受新的臨時工。
在月章的計劃中，村民今天看到有錢拿，明天會有很多人找路子進來，這樣就可以從中篩選一批愿意聽話、能干活的人，這樣的人以后是村里經(jīng)濟建設(shè)的中堅力量。
除了沒見到會計，和施工隊長商量完兩件事，月章屁顛屁顛的回去，就等明天到村里看“表演”的效果。工地上帶頭要錢的老實人已被宣布革除，只是還沒最后宣布。
有事一個愉快的夜晚，心情好帶來體力好，體力好則妻子好，妻子好就家庭好。
村里一早的局面和月章預(yù)料的差不多，有三三兩兩在外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找機會進工地看看的；有托隊長來說情，給安排個活計的；有直接找施工隊長，要求干活拿錢的。月章肯定不能放過這些個肥肉，前幾天求著你們不來，現(xiàn)在可不是想來就來。鄭書記不在，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太高興，喝的多了，太陽曬屁股了還沒起，一點不像勤勞的農(nóng)村干部。
村里的人，月章不熟悉，分不出哪些是實干的，哪些是偷奸?；?，施工隊長是老手，能看住就行。
上午半天來了半百，只收了半百的一半。路面施工受到天氣的影響，進度很慢，不需要很多人，要是公司開機器的工人來了，還要裁掉不需要的勞動力。被選上的人帶著興奮，還有對未知的迷茫，要干什么、怎么干沒有頭緒。沒被選上的人罵罵咧咧，也不敢在現(xiàn)場動手，不愿白白吹冷風(fēng)，慢慢的散去。
月章看著眼前的這些人，心里愈發(fā)高興，都是人啊，能賺錢的人啊。自己回去是不是要寫一篇報道，好好夸一夸前進村，順便表彰下自己。
村里的事情不多，也輪不到月章這個外人解決，到村里暖一會，再到外面欣賞冬日鄉(xiāng)村風(fēng)光，也算是愜意。到農(nóng)村來，月章開始怕吃苦，更怕無聊，做不出什么事情來。如今親身到了基層，能為村民做些事情，解決些問題，心里會不由自主的高興。農(nóng)村的經(jīng)濟水平低，能使用的資源少，特別是啟動資金，很難在土地上獲得第一桶金，所以在農(nóng)村想要干出點事情困難重重。大部分的時候，只能依靠組織的幫扶，使用財政的上的資金，公益的無償?shù)臑檗r(nóng)村建設(shè)各種設(shè)施。然而，現(xiàn)在組織也沒錢啊，城市還沒建設(shè)好啊，農(nóng)村的建設(shè)自然被放到了后面。
月章不管自己能不能有啥大成績，自己也沒能力改變大環(huán)境，現(xiàn)在能利用手上的資源多做一點事就心安了，畢竟大環(huán)境在這里，個人的力量太微小了。
一連幾天，工地上都沒見到會計的身影，干活的正式工人也走了兩個，剩下的工人不夠，連施工隊長都親自下場，指揮施工。正式的工人不夠只能指望臨時工，施工隊長不得不又要了好幾個輕壯過來，工地上好像也信奉“技術(shù)不夠，蠻力來湊”的套路，讓臨時工一遍兩遍的重復(fù)做，雖然活干的不漂亮，至少質(zhì)量能過的去。
從外面看，工地上一片繁忙的景象，到處是工人忙碌的身影，鐵鍬、洋鎬、推車、鋼筋、水泥等等，一切東西都在運行中。只有了解情況的人才知道，現(xiàn)在工地上潛藏著的大危險。正式工人不在，大多回去找關(guān)系去了，剩下的幾個都是沒人脈、沒路子的，靠著自身力氣吃個苦力錢，多少比臨時工拿得多。臨時工是在上次發(fā)錢的激勵下一窩蜂涌來，到時工錢怎么算還是個問題，干活的人倒是不擔(dān)心，沒錢了可以找村里去要嘛。
臨時工不擔(dān)心，月章心里可愁死了。上次借村里的錢還沒還上，這次又要付更多的錢。工地上的現(xiàn)金會計不在，拿不到工資，難道還要自己墊？不行，得主動出擊，眼下不想辦法解決，后面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月章站在工地附近的小坡上，看著繁忙的工地，下定決心，再見不到會計，自己要去建筑公司找老總?cè)?，堂堂組織機構(gòu)不能欠農(nóng)民的錢吧。
苦苦等待好幾天，準(zhǔn)備放棄的時候，沒理的財務(wù)大神從公司到了現(xiàn)場，再不來真說不過去了，路都修老遠，錢一點沒給，虧得施工隊長運籌帷幄才沒有停工停產(chǎn)，只是材料用的差不多了。
“你好，我是村里的，叫月章?！笔┕り犻L還在跟會計訴苦，月章就迫不及待的沖上去自我介紹，好不容易逮著，可不能放財務(wù)走。
“你等會再說?！爆F(xiàn)金會計的語氣很不耐煩。
“唉，好嘞?！闭l叫人家有錢呢，月章忍氣吞聲，站到一邊吹西北風(fēng)。
施工隊長跟財務(wù)聊了好一陣，中間說了臨時工的事情，提出是賴總介紹的，會計還是廢話說了一堆，估計到自己老總那不是這個樣子。
“臨時工都是你介紹負責(zé)的是吧，當(dāng)時賴總怎么跟你談的？”現(xiàn)金會計問月章。
“是，適合我說的，說好的一個人一天七毛，錢給我就成。”
“七毛倒不貴，比正式工少，我不知道你們的去情況，我先把臨時工的工作清單拿走算賬，公司里要是賴總能批，明天我再來拿錢給你?！?p> “啊，還要明天啊，這村民都等著拿錢呢，大冬天的辛苦。”
“要不是看你們大冬天的干活，你以為能拿這么快？”
“好好，麻煩你，上周的錢村里墊過一次，這次村里可拿不出錢了，全靠您了?！?p> “明天你再來?！?p> 月章無情的被財務(wù)打發(fā)走，沒錢的日子不好過，要錢的臉面不好拿。欠錢的是大爺，要錢的是孫子，看在錢的面子上，能縮就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