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絲奕的提議,柳樹全和葛明芳也點頭表示同意,他們?nèi)齻€人確實很有必要坐下來共享一下各自的記憶,以便對這個陌生朝代的各種信息做一個整合分析。
既然決定要在這里好好生活了,他們?nèi)叶嫉每焖龠M入角色入鄉(xiāng)隨俗。
生活環(huán)境如此惡劣,他們一家人不太可能單打獨斗什么都自給自足,更不太可能躲在這半山坡上一輩子不和任何外人打交道。
萬一遇到土著的大靖鄉(xiāng)鄰,他們總不好一開口便露出馬腳。
妖魔鬼怪,在任何時代任何社會,都比洪水猛獸更加讓人懼怕憎惡。
“哎喲喲,你說,這是個什么地方?。±项^子,這屋里啥也沒有不說,咋連床都不置一張,還得睡在地上?”葛阿姨確認丈夫沒有其他不適之后,開始擔憂現(xiàn)在的生活質(zhì)量。
不睡床的習俗,對于現(xiàn)代穿越者來說,簡直聞所未聞。
不僅葛阿姨沒法想象,柳大叔和柳絲奕也同樣一無所知——這跟古裝電視劇完全不一樣啊!
而且這家里豈止沒床,就連張板凳都沒有。
這柳家一家子平常睡臥,就是一人一鋪葦席,柳大睡在靠門口位置,柳大媳婦睡在靠里頭墻邊,柳大姊兒就睡在兩個人中間。
不用的時候,那葦席便可以卷起來,拿麻繩一捆,收拾到墻角不占地方。
不過大多數(shù)時間,那葦席還得充當坐具,比如招待客人,總不能都坐在空泥土地上吧,所以真正把它收拾起來的時候也就不多了。
這么一來,他們一家三口人,現(xiàn)在就只能圍著進門處靠右邊一側(cè)的火塘,席地而坐。
村里的人也大多跟她家一樣,日常煮飯燒水和睡覺都在這么一個低矮逼仄的小屋里。
不足八個平方,柳絲奕想想都覺得牙疼,因為在現(xiàn)代,她自己一個人的房間都比這還寬敞點。
而且她睡姿不雅,一個人睡一張床都難免做夢滾下床,現(xiàn)在想象那全家人擠在一堆睡地鋪的情景,豈不是一人打個滾兒就到頭了?一個不小心還可能撞在煮飯鍋上。
在這個家里,唯一能夠稱得上家具的,只有靠里頭墻邊一只大大的木頭箱子,里面堆放著不多的糧食和錢物。
這么點破家當,全部由她阿娘柳氏經(jīng)管,也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難怪一家人都這么黃皮寡瘦的,沒有一點好氣色。
按照柳大的記憶,目前他們?nèi)腋锪畞懋€,但實際上來說,大靖朝的一畝地不可能是現(xiàn)代社會的一公畝土地,比那個面積應該遠小很多。
不過這倒不重要了,因為且不管它究竟有多大的面積吧,反正就是一個計量單位而已,該繳納的稅收都是按照法律規(guī)定的固有數(shù)量來征收的。
也就是說,不管他們?nèi)乙荒甑筋^,種還是不種地,或者哪怕只種出了一畝地。
身為農(nóng)戶,到了秋收的時節(jié),他們家都必須繳納按六十畝土地計的公糧,也就是六十斗的糧食,這就叫課稅。
這六十畝地同樣也是以柳大一人四十畝地,柳氏一人二十畝地來計算的。
到任何時代,種地的農(nóng)民都是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好手。
在這個商品流通還不甚繁榮的社會里,除非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農(nóng)人們會拿出來售賣的糧食更是少數(shù)。
通常在秋收繳納稅賦之后,農(nóng)家僅只留下一小部分糧食,以應對日常的必須消耗。
尤其是在豐收年景,大部分的農(nóng)獲,都會被他們未雨綢繆地囤積下來,藏在房前屋后的地窖或者僻靜陰涼的山洞里,以備荒年。
可是,在之前的數(shù)年中,干旱少雨等自然災害直接影響了土地的收益,導致柳大家如今沒有一點老本可吃。
大靖朝的物產(chǎn)豐富,但白蕓里這個小地方土地比較一般,雖不到瘠薄的程度,也遠遠談不上膏腴之地。
他們這里常種的糧食還是粟黍菽麥①幾種古老的作物,產(chǎn)量本身就不高。而她家土地上的莊稼,按照今年到這時候的長勢來看,也不會是一個大豐之年。
以柳大之前的估計,一畝地的收益最多能達到平常的三分之二。
她家的六十畝田地中,山腳的平地里有五畝左右的黍,也就是一種稍有黏性的黃米。
這種糧食脫殼后的口感更為順滑,被當做好米,年節(jié)供奉天地祖宗必須要這種黏黃米做的米糕祭拜。是以家家戶戶都會種上一點,卻不用作主糧。
她家在山腳下還有五畝地的小麥,都是去年秋天種下的。
在如今入夏以后家家糧倉吃得見底的情況下,過幾天就將收獲的小麥,可以幫助農(nóng)戶們度過春夏主糧不足的這段艱難時期。所以,有時候小麥也會成為物品交易的媒介。
農(nóng)家當年產(chǎn)出的麥子還要留下一點,用作冬日里的祭祀,一般是煮成麥飯供奉。
大靖朝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脫殼,大多一亭或者幾里才見一個碓房,使用木制的舂米機。
農(nóng)人自用的石磨,還是凹底磨盤和磨棍那一套家伙事,也有用碓窩或者叫舂窩的研磨器。
總之家用的工具都比較小,也就能擂點芝麻磨點姜蒜。
圓形的大石碾其實也有,但是少數(shù)地主家才用的東西,用人工要費大力氣推碾,還沒有大范圍普及。
所以這里的人還普遍沒有吃麥粉面條的習慣。或者說,小麥面條還沒被發(fā)明出來。
因而在柳家大多數(shù)時候,麥子只會舂成帶著麩皮的粗碴,摻和著小米飯或者豆飯一起吃。
她們家還有從山坡底到半山上拉拉雜雜總算作五十畝的田地,是粟菽間作,也就是小米和大豆的間種,那才是他們?nèi)粘W罨镜目诩Z來源。
粟也就是柳絲奕見過的普通小米,被這個時空的人們視為百谷之首。
所謂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籽,除了產(chǎn)量能基本保證以外它最大的特點是耐旱,是白蕓里乃至大靖朝百姓最最重要的主食。
不過她們這邊的大豆,還不是柳絲奕常見的普通黃豆,而是介于黑豆和黃豆之間的花皮或者灰皮大豆,產(chǎn)量一般,比粟少得多,屬于為了土地的肥力不種不行的作物。
對于吃慣了精碾細篩的大米白飯和白面饅頭長大的柳絲奕來說,以上粗糧都是她媽葛三仙兒的養(yǎng)生用品,現(xiàn)在一下子要她頓頓吃了……
管它的,反正也沒有其他選擇。沒有它們,全家人就沒有飯吃,其他一切都是空談。
天工杳杳
粟sù黍shǔ菽shū麥:小米黏黃米大豆小麥(實際上糧食種類豐富,一種物品在不同地區(qū)有很多種叫法,同一個稱謂也可能指代許多不同的東西,本文只仿照古代姑且這樣設定) 舂chōng、碓dùi:舂米機等以撞擊脫粒的木石工具,我國各地過去都很常見,基本從幾千年前開始一直使用到解放后,有人工腳踩或者水力半自動等差異。小型的一般為家用手動,來對食物進行粉碎研磨,也叫杵臼,與研缽等功用類似。 修正,冬小麥秋播的筆誤。 另附,一擔/石=十斗,一斗=十升,經(jīng)??梢娝^‘升米恩斗米仇’的說法。 本文升斗等度量衡,包括農(nóng)產(chǎn)品產(chǎn)量、軍需消耗等敘述,僅取一個估值,不嚴格按照某一具體朝代的規(guī)制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