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鄰伍的事情,實際還沒有輪上柳家人費心。
到了這天傍晚的時候,作為里長的曲翁已派了兒子,通知各族內(nèi)說話管用的人明日往曲家議事。
柳家么,是那位曲二郎自來通知的柳全,倒沒再打發(fā)個孩子了。
橫豎一姓就這么一戶,族不族的,總得去湊個數(shù)。
像他家這樣,滿輪不上有沒有意見,不過隨大流而已,不去還不太妥當,權(quán)當去看個熱鬧好了。
晚上,買來的蠶卵已有快要孵化出來的跡象。
這一回,柳奕是隨時想起來都在觀察的。
一開始還是乳白鵝黃色的小蠶卵,后慢慢加深,帶著有點發(fā)紫的暗灰色……
這么一對比,她那些桑葉上的,顏色確實一直沒有變化。
眼看著粘住蠶種的桑葉全都干枯,柳奕很擔(dān)心萬一有小蠶孵化出來沒東西吃,只能不時朝簸箕里更換上新鮮的桑葉。
說起來,她家的雞白天第一次試吃,沒有對桑葉表現(xiàn)出喜歡還是不喜歡,鵝也不太像是有啥偏好的樣子。
柳奕的熱情便抵消了一半兒,總不能掰著雞仔強喂吧。只能說她知道桑葉桑葚都是好東西,可以把它們當做雞鵝飼料的一種,時不常地補充一下。
人不也得均衡營養(yǎng),多吃點各色食物嗎,貌似食物種類相對越豐富,對身體健康越是有利。
但若想大規(guī)模養(yǎng)殖家禽,用桑葉完全替代其它作為主要飼料,恐怕還不太可行。
就這一方面來說,柳奕還是慶幸自己一家人從現(xiàn)代來到這大靖朝,而不是到了別的地方。
就像過去的華夏,擁有最得天獨厚的資源優(yōu)勢,那個世界上,再沒有其他的任何一個國家,擁有這樣一片土地——它有如此廣闊而連續(xù)的疆域,如此豐富的地形地貌,從嚴寒到酷暑的各種氣候環(huán)境,孕育出如此多樣化的生物種類,無論是植物還是動物,給這里生活的人們提供了豐富的食物來源。
不得不說,正是豐富的食物種類,和勤勞耕耘的民族特性,才讓一個民族一種文化得以一以一個文明的姿態(tài),歷經(jīng)無數(shù)挫折與磨難而屹立不倒。
在過往歷史中的眾多轉(zhuǎn)折點上,古老民族遭受的眾多打擊和重創(chuàng),如果換做其他文明、或其他民族,哪怕只從人口而言,恐怕都會是真正意義上的滅頂之災(zāi)。
不能不說,除了人自身的努力,環(huán)境本身也十分的重要。
擬人說句實話就是,“你倒是想生得多呢,你可養(yǎng)得起嗎?”
所以譬如這大靖朝也是一樣,若柳奕開局直接被扔在了沙漠里,別說桑樹了,她倒是想種地或者扒樹皮呢,也得有樹給她扒呀。
捯飭好了準備喂蟻蠶的嫩葉,柳奕繼續(xù)擼那每日一擼的桑葉去了。
芳娘依舊馬不停蹄地趕著時間抽絲、捻線。
他們家得到的六斤鮮繭,曬干之后得二斤多干繭,繅絲只能收一斤左右絲線,這是毛重。這段時日又不停地消耗,干繭如今只剩下半斤不到,很快就會消耗殆盡。
所以柳奕孵化的這批蠶卵,趕著時間的話,正可以接上她家的絲繭供應(yīng),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椿家買更多高價繭了。
算時間,明天就是蠶寶寶孵化的關(guān)鍵時期,柳奕精神好得睡不著覺,哪怕爹媽都睡著了,她還干瞪著兩眼,只能再次鉆進了空間。
柳奕去小桌上翻看了一眼她爹一直在折騰的圖紙草稿,要算的地方不多,說明不甚復(fù)雜,就是那造型略微奇特,叫她一時拿不準她爹每天都在琢磨什么,只覺柳全這是要拾起柳大爺機械制造的老本行?。?p> 不過么,不止這大靖的時空里恐怕沒有車床一類,就算是空間,也不具備生產(chǎn)條件啊。
柳爹能利用的無非里外一些現(xiàn)成材料,白蕓里可以找到的材料還都是天然原生態(tài),柳奕當真吃不準她爹究竟能造出什么樣的機器來。
閑著也是閑著,柳奕將兩只雞仔放了出來,任由它們自去桑林里游走覓食,自己則單獨坐在田地邊繼續(xù)捻線。
說來她家空間里的這兩只雞也挺逗,它們吃慣了碎菜葉拌麥麩,也吃得慣桑葚和桑葉,居然就是不愛吃蟲了。
柳奕之前在院子里抓的那些蟲子,到晚都帶進來,就算有些已經(jīng)不新鮮了,又幾時見過雞還會挑食的?
在柳奕的印象里,過往她家養(yǎng)過的雞可是連扎嘴的毛毛蟲,都能叼在嘴里朝石頭上蹭蹭毛便囫圇吃下呢。
然而她現(xiàn)養(yǎng)的這兩只雞仔,就是不愛吃蟲。
還有比這更怪的雞嗎?柳奕不得而知,只好以寵溺孩子的眼神,又朝桑林中四處撿著桑果的雞仔溫柔地看了一眼。
在空間里捻了一夜的線,柳奕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仿佛有了手感,而不至讓絲線一直打結(jié)。
可惜給她的材料已經(jīng)用完,便只好收拾東西回去休息。
第二日,柳全照舊去“開會”,這讓芳娘母女有了一點身在現(xiàn)代的錯覺。
事關(guān)重大,哪怕不情不愿,他們一家也不能不關(guān)心。
這一次的會,開得更久了,一直到午時還沒見柳全的影子。
她家這處地方可是站得高看得遠,站到院門外的小路邊遙遙一望,山下田地里的人朝哪個方向走都一清二楚。
不僅柳奕去望過兩回,芳娘也早去望過兩回。
柳奕還對阿娘言說,幸好,她爹今日是先吃過早飯了才去的,想來也不至于坐在那里等得火大。
午時將盡,柳奕正鏟著院里的雞糞,柳全才背著手回來了。
娘兒倆個都打量著他的神色,也看不出恁究竟是心情好還是不好。
不想她爹喝罷了水,說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關(guān)于機器的。
“說是有一種改良織機,已在別的地方用了多年,可織布,亦可織絹,用腳踏板?!绷?,“原是極復(fù)雜的機器,不過么,此番那教養(yǎng)蠶的人來時,會給咱們這里帶來一臺,村里可以想辦法自行仿制。”
“還有紡紗的工具,咱們這里還是錘輪那一套,實際別處亦有更快捷的紡車等物件。反正就是本著提高生產(chǎn)效率的目的,想讓大家都接受接受新鮮事物。到時,亦會與那織機一并送來。”
芳娘想一想,“這是好事吧,就是那機器放在哪里?”
“吵鬧一上午,織機,亦不放在里長家了,倒是都同意由曲家阿姆掌管?!?p> 那還是曲家的,不過是長房二房的區(qū)別,這些人吵出朵花來,又沒改變啥結(jié)果呀,柳奕心中暗想。
“紡車,歸了祁家。”柳全道,“屆時這幾家要管著人家上頭來人的吃喝?!?p> “學(xué)又怎么學(xué)?!狈寄餄M關(guān)心這一點。
“人來了時,還去這兩家?!?p> “今日這陣仗,黃家沒討到好?!绷燃s覺有點可惜了。
“還有一件事?!绷戳四概艘谎邸?p> 看他這起勢,柳奕和芳娘皆沒說話,就盯著柳全。
“椿家和他們后頭的周家鬧掰了,堅決不肯與他們一伍?!?p> “哦?!绷认胫?,還能這樣,“恁到底是按著住家分呢?還是按著自己愿意的組隊?。俊?p> “事情么,有點復(fù)雜?!绷溃霸編鬃謇锢先司蜕套h,還是按著住家就近的分法??纱患也辉敢?,道是若這樣,里正得給他家兩戶另找一處平整地方,起屋子別住?!?p> “俺記得芽姊兒不是說左近關(guān)系不錯,周家老太太還教她績麻來著?”柳奕問起。
“沒有他們右鄰周大郎家的事。”柳全搖頭,“單是和周四郎家不對付?!?p> 她爹說的那周家四郎,她見了應(yīng)稱長輩周四伯的,亦就是周檻郎一家,為人究竟如何,她家著實沒有多少來往,了解不深。
除知道他們家重男輕女,但這時候這樣不是很正常么,只要不至于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來,倒算不得評判人好壞的標準。
畢竟像她爹這樣的,才是少有。
“聽說是當年人家沒了爹媽的時候,住在后頭的周四郎家想占人家后院菜地來著?!绷忉尩?。
芳娘聞言點點頭,“這恐怕便不能說到一處了?!?p> 欺負孤兒寡母,一條就夠標準不算得良善之輩,柳奕表示理解椿家的心情。
合不來的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也可以假裝沒看見??赏蠓肿饕晃榱耍裁词露嫉么蚪坏?,那不是膈應(yīng)自己嗎。
“他家和周大郎家還不錯的,但畢竟別人兩家才是一家子?!绷值?,“都是兩戶,并不作一處的話,恐怕真?zhèn)€只有分出來?!?p> “還有別家這樣的嗎?那咱家呢?!狈寄锉容^關(guān)心這一點。
“婁家有三戶,帶上了蒯家。若加上咱家,就合一伍??稍奂野醋〖业奈恢?,恐怕還劃不到他們一處?!?p> “咱們原來合誰一伍?”芳娘問。
“死了兩家,跑了一家,還有一家,現(xiàn)就剩下個老太太了?!绷珦u頭。
“且還有謝家人,一共就四戶,卻過不到一處。謝大、謝三老死不相往來的;謝六死了,大兒子娶了媳分戶單著過,他娘謝氏又帶著一弟一妹過活,這兩家也不和另兩家來往……亦是團糊涂賬?!?p> “曲翁倒是怎么說,有無個準數(shù)?”芳娘聽了未免皺眉。
“都說這時間不早不晚的,也忒不合適。明年里間還有好幾個小子得分出來,季家的小駒、黃家的阿秀、祁家兩個、曲家也有一個……”
“你給我說實話,咱家分在那處了?”芳娘抄起了兩手。
“椿家兄弟說,他們?nèi)袅韯澋匦薹孔?,可以和咱們搭做一處?!绷此掀乓谎邸?p> “哦——”芳娘依舊抄著手。
“還帶上午老?!绷a充。
“嗯?!?p> “再加勾老太一戶。”
……
“這午老是住在村頭的午老?”柳奕問她爹。
“是那一家?!?p> 她仿佛記得是個獨自放羊過活的孤老。
“那勾老太又是誰?”柳奕又問。
“你常見的,”芳娘在一旁道,“拾麥穗的那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