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不想再接待老許的家人了,他給工頭回了話,請了一天假,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騎上自行車,陳林往工地旁邊的老舊居民區(qū)而去。熟悉這個片區(qū)的人都知道,居民區(qū)背后有一條小巷子,幾家按摩店散落其中,這是工友們常去的地方。深紅色的燈牌印在石板路上,顏色暗了幾分,輕車熟路地到了巷子深處,陳林徑直走進最后一家名為“蝶彩按摩”的店,老板于霞正準備關(guān)門,“你來了?!?p> 于霞姣好的身材和年輕姑娘有的一拼,但臉上厚厚的粉底出賣了她的年齡,一雙眼尾上挑的桃花眼,溫婉的眼神藏不住眼底看盡世態(tài)的滄桑。年近四十的于霞不知道這個小她好幾歲的男人喜歡她什么,每次來都找她。
“一夜沒睡,想找個地方睡一覺,就來這兒了?!庇谙悸牫瞿凶拥穆曇粲行┥硢?。
兩人上了樓,簡單洗漱后上了床,陳林從背后圈住于霞,臉靠在她的背上,發(fā)出了均勻的呼吸聲。于霞轉(zhuǎn)過身,纖細的手指描繪著男子的眉眼,“總是這樣,躺下就能睡著,像個孩子?!?p> 北方的冬夜大雪無聲堆積,河面積了厚厚的冰層。村里的村戶早早就閉門上炕暖和著,一家人在暈黃的燈光下嘮嗑。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砸門聲,和院子里的狗吠,村民們都習(xí)以為常了,也不會多管閑事。瘦弱的小男孩在冷冰冰的炕上瑟瑟發(fā)抖,聽著門外摔酒瓶的聲音和越來越響的砸門聲,恐懼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寒冷。他輕輕地支起床邊的窗戶,裹上破舊的棉絮,躡手躡腳地從窗戶翻了出去,他在雪地里匍匐前進,直到聽到砸門聲越來越遠,才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起來,逃命似地跑著……
陳林看著前面裹著棉絮逃跑的小男孩,心里懷著和他一樣的恐懼。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那小男孩分明就是他小時候的模樣。
睜開眼睛的時候,陳林的眼神空洞無比,失神了一瞬,眼前的景象才慢慢清晰起來。厚厚地窗簾遮住了外面的光線,也不知現(xiàn)在是何時。他聞到一陣飯香,才覺得餓了。
“醒了,起來吃飯吧。”于霞推開門進來,支起了吃飯用的小木桌。兩碗米飯、兩雙筷子、一份番茄炒蛋、一份青椒肉絲、一碗青菜豆腐湯,小小的木桌竟有些緊湊。陳林猛地扒拉了兩口飯,開始吃起來。
“現(xiàn)在幾點了”陳林問到。
“已經(jīng)下午四點了”于霞夾了一塊雞蛋放到陳林碗里。
陳林突然張口,“你想有個家嗎?”
“你是在諷刺我嗎?”于霞抬起頭看著他。
“沒有,就是覺得,有些人有家還不如沒家的好,還是我們這樣好?!?p> 看著陳林認真的眼神,于霞嘆了口氣,“但凡是正常人,誰不想有個家?若非生活所迫,誰愿流落風(fēng)塵?年輕的時候想過結(jié)婚,現(xiàn)在這把年紀了,能生活就不錯了?!蹦贻p時,于霞也談過幾次以結(jié)婚為目的的戀愛,但都因為她家中沉重的負擔(dān)不了了之了。
于霞不想多說,這條巷子里的女人,哪個背后沒有一個無法填補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