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今天我能不能出去逛街呢?覺得好久都沒出去過了。”睡到日曬三竿才起床的琪琪懇求地問陳小薇。
“好啊,不過晚上不能回家太晚。”小薇寬容地微笑說。
“嗯?!?p> “身上還有錢嗎?大街上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可以買一點,沒關(guān)系?!毙∞睖匮攒浾Z地開導(dǎo)她。
琪琪感動地說:“知道了。”
傍晚她抽空打電話告訴母親,她和畫室里的幾個同學(xué)在街頭邂逅,憋悶勞累許久的孩子們都是出來逛街散心的,所以相約一起到鬧市區(qū)附近的民主街開心地吃一頓火鍋,AA制的。
陳小薇有些遺憾地說:“好吧!我特地給你買了點牛肉,只能明天煮了,不知道今天的氣溫擱一夜會不會壞掉!——你怎么不早點說啊?明知道我上午就要買菜的?!?p> 琪琪溫柔文靜的聲音郁悶地解釋說:“我也是剛剛碰到他們,大家臨時決定的。”
陽陽的腸胃不好,不能吃牛肉,所以陳小薇要想方設(shè)法地把新鮮的牛肉保存到明天才行。出租屋和她兼職的足療店里都沒有冰箱冷柜,她只能硬著頭皮給房東打電話,請求放在他家前院里那間閑置著的小屋內(nèi),那里有一臺老式的舊冰箱,制冷效果還不錯,夏天她往里放過一個吃剩下的大西瓜,記憶猶新。
房東正在外面的茶館里和朋友打麻將,說一時半會回不來,又說現(xiàn)在的氣溫牛肉可以過夜的,沒事。如果陳小薇一定要放冰箱的話,天黑他就會回家來的,但是具體幾點鐘他不能確定。
陳小薇傾聽著他冷淡的話語里委婉推脫的意思,出于自尊就打消了麻煩他的念頭。
幼兒園放學(xué)還有半個鐘頭的時間,為了鍛煉身體疏散心情,小薇照例步行去接兒子放學(xué)。這是靠近古老的城墻邊修建的一座公立幼兒園,清潔平整的內(nèi)環(huán)道直通幼兒園大門,交通非常便利,周邊幽靜的環(huán)境也令人們對它心馳神往。陳小薇心情愉悅地散步到達時,幼兒園兩旁坦蕩如砥的樹蔭下已經(jīng)停滿了各種轎車,都是來接孩子放學(xué)的。
陽陽因其身高優(yōu)勢,在那群活蹦亂跳的孩子當(dāng)中是顯眼醒目的,陳小薇遠(yuǎn)遠(yuǎn)地就瞅見了他,笑瞇瞇地向他招招手。各班老師讓歡呼雀躍的孩子們遵守次序,排隊魚貫而出幼兒園。到了近前,陽陽背著小書包飛快地向她奔來,一下子撲倒在小薇的懷抱,這是她一天當(dāng)中最幸福的時刻。
看著母子倆親昵地?fù)г谝黄穑驹谌巳豪锏膹埨蠋熀鋈贿t疑地說:“剛才有個男人來找陽陽,我們都不認(rèn)識他,所以就沒讓他單獨跟孩子見面。”
“哦,是嗎?”陳小薇立刻如臨大敵地緊張地蹙起眉頭來,一邊心懷感激地說:“謝謝您!老師?!彼隣科痍栮柤t活圓實的小手來,果斷地轉(zhuǎn)身離開了喧鬧熙攘的幼兒園大門。
母子倆順著綠蔭掩映風(fēng)景怡人的內(nèi)環(huán)道沒走幾步,就碰到了從樹蔭下的一輛豪華轎車?yán)锿蝗惶聛淼纳裆珖?yán)峻的高天。陳小薇滿臉驚愕地望著他,不由自主地緊緊地握住陽陽的手,又忍不住下意識地將孩子往自己身邊攬了攬,緊緊地?fù)ё?,深怕孩子被他搶走似的。高天在她蒼白的臉上看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惶神色,仿佛他是光天化日之下攔路打劫的黑社會。
“小薇,”高天安撫地微笑著,目光溫和地凝視著他們沉吟道,“這是你的孩子嗎?”
陳小薇難堪地紫漲起面孔,激動羞愧得甚而眼睛里泛起了晶瑩的淚花。但她終于聲音低微地肯定堅決地回答說:“是的?!?p> 高天轉(zhuǎn)而凝視著陽陽,孩子的臉讓他感覺像是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他的目光不禁有些發(fā)直。而且不知為什么,這孩子讓他覺得特別親切,好像他們早已熟識一樣,似乎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愣怔了一會,高天抬起頭來望著小薇說:“哦,你是什么時候又生了個男孩的?我記得你只有琪琪一個女兒。”
陳小薇強作鎮(zhèn)定地聲音低沉地說:“我的私生活有必要向你報告和解釋嗎?我們只是很普通的朋友。”
高天溫馴地微微頷首說:“對,你確實沒必要跟我解釋——不過那年你離職去海南之際,我記得你打電話對我說,——你懷孕了!有這回事吧?”
精神逐漸松弛下來的陳小薇愛撫地摸摸陽陽的頭,淡定地微笑說:“是嗎?我怎么不記得了?”
高天有些無奈地凝視著她,忽然憤怒地質(zhì)問說:“那這個孩子是怎么來的?他今年多大啦?”
小薇輕蔑地瞟了他一眼,隨口說:“他嗎?我的兒子陽陽今年四歲了。這有問題嗎?”
陽陽聽見母親和身材高大親切和藹的伯伯爭論自己的年齡,忍不住仰起頭來糾正陳小薇的話說:“媽媽,今年我五歲半了!”
高天歡喜地笑了,露出兩排平整潔白的牙齒。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摸陽陽飽滿而頭發(fā)濃密的小腦袋,順勢將他攬到自己的面前來,感到勝利的喜悅和幸福滿足。
尷尬的陳小薇嗔怒地輕聲責(zé)備兒子說:“媽媽不是告訴過你,大人講話的時候,小孩子不要插嘴嗎?”
高天得意地微笑說:“可是你也不能當(dāng)著孩子的面扯謊啊,這會把孩子帶壞了!”
陳小薇臉色陰沉地冷笑道:“我沒扯謊。坦白告訴你吧!這是我和別人生的孩子,跟你沒關(guān)系。”
高天冷靜沉著地凝望著小薇,信心滿滿地說:“這不可能!”
陳小薇嫵媚地莞爾一笑道:“高總,我覺得你未免也太自戀了吧!世界上并非只有你一個男人,也并非只有你一個男人值得我愛!”
高天聽著她輕描淡寫的掩飾,執(zhí)拗地說:“只要是視力正常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孩子跟我非常相像,你為什么要睜著眼睛說瞎話?”
陳小薇不以為然地冷笑道:“天底下相像的人多了!很多人初次見面,還說我跟誰誰長得很像呢!這又能說明什么?不過是巧合罷了。”
高天沖動地跨前一步,一把扳住陳小薇纖柔的肩膀,幾乎將她從地上拎起來,他近乎憤恨地瞪視著她說:“小薇,現(xiàn)在你能不能看著我的眼睛,嚴(yán)肅認(rèn)真地告訴我——這不是我的孩子?”
陳小薇抬起頭來冷淡地凝視著他,平靜地說:“我說過了,這孩子跟你沒關(guān)系。”在他錯愕失望之際,她掙扎著擺脫了他雙手有力的鉗制,俯身重又牽起陽陽的小手來,淡定從容地從他的身旁走過去。
高天轉(zhuǎn)過身來目送著母子倆慢慢走遠(yuǎn),被陳小薇用力地拉拽著前進的陽陽好奇地頻頻回首來望著他,使他痛苦激動地不由自主地在路旁蹲下身來。取下眼鏡,他渲泄地雙手揉搓著自己肌肉僵硬的老臉,感到了一種空前絕后的對人生的挫敗感!這種沮喪的負(fù)面情緒,在他過去經(jīng)歷的許多年都不曾襲擊過他,他一直內(nèi)心陽光、自信、快樂,像這樣生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存在著任何問題,但是現(xiàn)在——陳小薇和這個可愛的小男孩卻輕易地打敗了他!
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陽陽就是他的親生兒子,但他卻永遠(yuǎn)地失去了他。陳小薇與他之間的隔閡,隔斷了他們之間的父子親情。她已經(jīng)不是多年前的那個熱情敏感單純的陳小薇了,她對他的愛情已經(jīng)冷縮成一塊堅冰。也許是時間造就了今天的她,也許是世事的磨折,也許是他昔日的無情傷害吧!高天從陳小薇決絕的態(tài)度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他確實傷害了她,而且傷的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