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顧穩(wěn)起身,霎時飛到了十丈之外,從蘇府假山后,揪出一個行跡鬼祟的人,顧穩(wěn)殺心驟起,長鞭揮舞,兩人纏斗在一起難分高下。
假山后,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出,她秀美蹙起,冷聲喝道:“何人在此?”話落,她靜悄悄的拿起桌上的茶壺,準備一會兒給對方沉重一擊。
李則明揉揉酸麻的腿腳,大言不慚道:“蘇小姐處理起家務(wù)事要這么長時間,早知道我就晚上來了?!?p> 皇六子在聽墻根?而且聽了一天!
“知安,住手!”李則明沖在屋頂纏斗的侍衛(wèi)揮手,侍衛(wèi)聽見主子的呼喚,毫不戀戰(zhàn),抽身離開,顧穩(wěn)也得到了蘇云初的示意,及時收手,二人皆毫發(fā)無傷,只是身上的行頭有些狼狽。
李則明一身玄色圓領(lǐng)長袍,唯有袖口鑲嵌了兩粒金紐扣,著裝素凈,和他帶來的侍衛(wèi)裝扮相似,他無視院子狼藉景象,緩步走到蘇云初面前,低道:“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今日找蘇小姐有事兒商量?!?p> 蘇云初挑眉:“我蘇家今日外面落鎖,你是怎么進來的?”
李則明眨巴著眼,臉不紅,心不跳:“翻墻?。 ?p> “……”蘇云初寒著一張臉,無語。
顧穩(wěn)青筋暴起,捏住軟鞭的手暗自用力,兇惡的瞪著李則明,他若敢輕舉妄動,他便一鞭子抽過去,管他是不是皇親國戚。
她將顧穩(wěn)的反應(yīng)收進眼底,轉(zhuǎn)向李則明,自動保持一米距離,微微福了福身子:“六皇子找我什么事?”
李則明掃了一圈院子里的人,拉著蘇云初就要往屋里走,顧穩(wěn)一個閃身過去,眨眼功夫,長鞭已經(jīng)勾住李則明的喉嚨,李則明帶來的那名侍衛(wèi),同時將長劍抵在顧穩(wěn)的脖頸動脈處。
氣氛冷凝,臨近冰點。
蘇云初撥開李則明的手,道:“整個蘇府就剩我們幾個了,也沒什么可避諱的,六皇子直說吧?!?p> “你先讓你的侍衛(wèi)放下武器吧!”李則明古怪的瞥了一眼橫在脖子上用勁兒的手,又無辜的看向蘇云初。
蘇云初抬手,顧穩(wěn)極不情愿的松開軟鞭,同時脖子上的長劍收回劍鞘。
李則明扭動脖子,低道:“總共兩件事兒,一是青州知府玉柯大人想接你去青州,二是你哥哥找到了,想私下與你見一面?!?p> 她微微一頓,問道:“你打探我哥的下落?”
“不,不光我打探,想他死的人多了,唯獨沒有我。”李則明擺手,隨后道:“見與不見都是你的事,我只負責(zé)把話帶到?!?p> “當然見?!碧K子洋冒著性命危險見她,肯定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李則明沉吟了片刻,開口:“今晚子時,西郊古廟?!?p> 西郊古廟,荒廢了有數(shù)十年,幾年前常有乞丐在哪歇腳,可自那發(fā)生命案后就鮮無人煙,在那里藏身,暫時應(yīng)該是安全的。
“多謝。”蘇云初不值一哂,隱約看清蘇家現(xiàn)如今的處境。
李則明瞇起眼睛,她的反應(yīng)淡定的過頭了,不,是自蘇將軍過世到現(xiàn)在,她都表現(xiàn)出超乎常人的鎮(zhèn)定,還有剛剛處理內(nèi)賊的手段干凈利落,似乎這副嬌弱的身軀里隱藏著一個看遍人間世態(tài)炎涼的老辣靈魂。
“有麻煩,可以找我?guī)兔??!崩顒t明湊近她,盯著她那雙透亮豁達的眸子勾唇一笑。
蘇云初與他四目相望,她如同再看望不到底的深淵,深淵下是流動的暗河,看似風(fēng)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涌,深不可測。
能頂替他爹手握兵權(quán)的人,果然不簡單。
蘇府外,隱蔽的角落里,侍衛(wèi)周知安處理完最后一個暗樁,將化尸粉灑在幾具死尸身上,幾個死狀慘烈的尸體片刻功夫就化作一灘血水,滲透到泥土里,他疑惑道:“剛才蘇府的侍衛(wèi)對您不敬,您為什么不讓我拿殺了他?”
李則明負手而立,棱角分明的五官掛著一層冷厲:“殺了他,你去保護蘇小姐?”話落,似又想到什么:“你能打的過他?”
周知安自慚形穢:“剛剛過了幾招,那人武功極高,屬下只能勉強和他打成平手?!?p> 他瞇起眼,薄涼的聲音響起:“蘇將軍最疼愛這個女兒,當然要把最好的留給她?!?p> 踏月而行,蘇云初宛若一只幽靈,靜悄悄的來到城郊古廟,廟內(nèi)雜亂的環(huán)境莫名的讓她想起自己上一世做孤魂野鬼時的境地,她還挺懷念,做鬼比做人輕松。
火折子打開,微弱的火苗照亮方寸空間,她順著光亮向里面走去,寺廟正殿迎門的方向是一尊半闔這眼,盤腿打坐的大佛雕像,大佛神情慈祥安寧,雕像上落滿灰塵,它被人們遺忘很久了,左右兩邊有偏殿,她順著偏殿摸到正殿正后方,環(huán)顧四周陳設(shè),應(yīng)當是曾經(jīng)僧侶們打坐休息的地方。
又一把火苗亮起,蘇云初立刻警惕起來,舉著火苗的人正向她移動,腳步略微不穩(wěn),似乎身上帶傷,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看清了那張與自己酷似的臉。
她略微遲疑了片刻,腦海里閃過與蘇子洋的種種記憶,如同她親身經(jīng)歷過一般。
“哥哥。”鼻子發(fā)酸,眼眶發(fā)熱,一行清淚順著臉頰劃過,她不知怎么的就哭了。原來,重生在一人身上承襲她的記憶,同樣對她的情感也感同身受。
兄妹二人三年未見,再見卻是以這種方式。
她的頭頂只到蘇子洋的胸口,他寵溺的伸手摸摸她的頭頂,聲音略帶滄涼:“妹妹長高了。”
他的身上有很濃厚的血腥味兒和肅穆的寒氣,衣服上的血跡干涸成暗紅色,卻依舊將溫柔的一面留給她,這是她自蘇氏夫婦死后第一次感受到溫暖,她咬唇:“娘走的很安靜,她自盡之前要求和爹合葬,我按照娘的意思辦了?!?p> 蘇子洋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nèi)心的悲傷,輕道:“爹娘感情深厚,他們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都不會獨活?!痹捖?,他抬手拂過妹妹眼角的淚痕:“你將蘇家料理的很好,蘇云初長大了?!?p> 她吸了吸鼻子,冷道:“爹……的脖頸上有很深的傷痕,根本不是暴斃而亡,爹忠于先帝,擋了新皇的登基路,才死于非命?!?p> 蘇子洋沉默,這便是新皇要對他趕盡殺絕的根本原因,可憐蘇卓一生忠心為國,想來真替父親感到不值得。
蘇子洋眼底浸了寒霜:“我們兄妹會替蘇家,父母討回公道?!彼D了頓,又道:“無論我以后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是你哥哥,是蘇卓的兒子。”
蘇云初啞然,隱隱的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哥哥……”
蘇子洋掐算時辰,他們兄妹敘話的時間不多了,長話短說,他從懷里取出一枚玄鐵令牌,塞進她手里:“這是我參軍之前爹留給我的,有它可對爹的舊部發(fā)號施令,我如今被朝廷暗樁追殺,這東西不方便在我這里了?!彼右怀?,接著說道:“這東西千萬不能落到皇室的手里,會給蘇家?guī)頊珥斨y。”
蘇云初仔細將令牌查看一遍,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黑色玄鐵,反問:“這是兵符嗎?”
“爹生前養(yǎng)了幾個死士,這東西是唯一能夠命令他們的東西,淮陽城魚龍混雜,你比我更需要它。”蘇子洋解釋道。
“是和顧穩(wěn)一樣的人嗎?”
蘇子洋面色一寒:“本質(zhì)上不同,顧穩(wěn)是殺手,他們是殺人工具?!?p> 蘇云初心驚,殺人工具,那就不算是人了。
見她將令牌收入袖中,他才放心,開口:“今夜之后,我便去六皇子的麾下投軍?!?p> 踏月而歸。
蘇云初不急不緩的按原路返回,顧穩(wěn)不知何時,輕飄飄的落在她的身后,默默的跟隨她的步伐。
蘇云初扭頭,對冷面侍衛(wèi)勾唇一笑,問道:“你怎么來了?”
“怕小姐有危險?!鳖櫡€(wěn)一板一眼回答道。
她點頭,繼續(xù)向前走去,她的眼睛雪亮,宛如依靠暗夜而生的精靈,比起白天,她更喜歡黑夜,比起喧囂,她更喜歡靜謐,夜,更適合修養(yǎng)生息,這也許是多年做鬼的后遺癥。
顧穩(wěn)望著那抹嬌小的背影,低沉道:“李則明和他的侍衛(wèi)今天在蘇家后墻外殺了幾個釘子?!?p>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你似乎很不喜歡李則明,他招惹你了嗎?”
“淮陽城里有傳言,是李則明殺了老爺?!鳖櫡€(wěn)垂眸,規(guī)矩的在她的身后。
“你都說是傳言了,以后對人家態(tài)度好一點?!痹捖?,她繼續(xù)向前走去:“蘇家這節(jié)骨眼兒上可不敢再得罪他了,我哥剛說要投入他的麾下?!?p> 顧穩(wěn)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fù)到了那個冷淡如冰的模樣。
高樓之上,李則明遠遠的看著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著,雙手抱胸,眉頭緊鎖對身邊周知安疑惑道:“你說這丫頭怎么什么都不怕呢?大晚上的敢一個人出門,關(guān)鍵是她不會武功?!?p> 周知安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顧穩(wěn)身上,喃喃道:“可能是那個侍衛(wèi)的武功太高了吧,淮陽城能與之相較的屈指可數(shù)?!?p> 李則明睨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回那主仆二人身上,眉頭并未舒展,意味不明的嘟囔了一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