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高山流水

　　“只是我說夠不夠格還是難以服眾，你要讓全海閣的人見識你的實力?！?p>　　“請您告訴我，我應該怎么做？”白居易真誠的問道。

　　“莫急，不如你先給我彈奏一曲？”屈原手托著一側的臉頰，微微偏頭問道。

　　白居易爽快的答應了，就算對方不是閣主，就算對方什么都不會告訴他，他也會答應。向來沒人會拒絕那副明艷出塵的長相和深沉空靈的聲音。

　　他取出琵琶，抱在懷中先調(diào)試了一番。他閉上眼睛，回憶從千燈塔出來的那個晚上，夜空中出現(xiàn)的奇景——繁星明滅流轉，宇宙浩渺無垠。

　　耿耿星河在他指尖穿梭，盈盈皓月在他弦上躍動；輕攏慢捻將星辰揉碎，劃然軒昂把光塵灑落；從此萬籟俱寂的長夜不再有孤獨的星星，因為它們會找到亮度相同的伙伴；從此煙波浩渺的人間不再有寂寞的旅人，因為仁愛的神明將宇宙的光芒灑向了人間……

　　一曲奏罷，白居易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

　　“九天之際，安放安屬？隅隅多有，誰知其數(shù)……”屈原仰面哀吟到，一滴淚也從干凈的臉頰滑落，“彈得真好?！?p>　　白居易心里一陣暖流，那不是隨波逐流的歡呼喝彩，也不是“淫詞艷曲、靡靡之音”的譏諷謾罵，而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共鳴與感動，蘇軾不懂、李冶不懂，就連劉禹錫也不會懂，但是，閣主他明白。

　　“你也該回去了，去參加冥昭秋試吧，讓季蘭幫你安排?！?p>　　言畢，煙霧遮擋了視線，散去時已經(jīng)是畫卷之外了。

　　“總算出來了！”劉禹錫立刻抱住了白居易，讓白居易從晃神中清醒過來。

　　“等很久了嗎？”白居易一邊習慣性的輕拍這劉禹錫的脊背，一邊問周圍的大家。

　　“不久不久，就是你忽然消失了一小會兒，我們正擔心這山河圖有什么問題呢?！崩钜苯忉屨f，“你考試上的表現(xiàn)實在太精彩了，我們可以留著這幅畫，給以后的弟子當做樣板學習學習！”

　　“那我呢？”劉禹錫松開了白居易，眨巴這眼睛看向李冶。

　　“很好，也可以讓大家觀摩觀摩，當個徹徹底底的反面典范！”

　　“??？不是吧！”

　　劉長卿將山河圖的畫卷收好，準備公布昨日文試的結果。

　　兩張全新的卷軸在空中徐徐展開，各自張貼著白居易和劉禹錫的五張試卷和評分。

　　“恭喜兩位，全部的科目合格，其中劉禹錫全部優(yōu)等，白居易四門優(yōu)等?！眲㈤L卿話音還未落，兩個少年就已經(jīng)歡呼雀躍的擊掌慶祝。

　　白居易頗感如釋重負，一直學不懂的靈獸課也順利合格了，總算不枉費劉禹錫想方設法幫自己記憶的努力……更重要的是，能繼續(xù)留在海閣和大家在一起了。

　　“誒誒誒！先別著急高興！”李冶說道，“現(xiàn)在趕緊好好吃一頓，你們還有體力活呢?！?p>　　白居易：“不會吧！”=????(???????)

　　劉禹錫：“不要??！騙人的吧！”∑(??д??lll)

　　環(huán)顧四周，一眾人的眼神都告訴他倆：沒錯是真的！

　　飽餐一頓恢復體力之后，李冶和劉長卿帶著他們到了海閣的最中央——楚云峰的山腳下。

　　他們對這座山峰最熟悉不過了，遙望海閣看到的最中央、最高聳入云的山峰，就算在海閣最偏遠的蕭關營也能清晰的看到。

　　“雖然海閣弟子眾多，選擇長期留在這里的卻很少，只有毅力足夠堅定，能爬上這楚云峰上三千五百七十二塊臺階的人才能有資格進入圣地獲得元靈鑒……所以按照慣例，你們要從這里，一步步爬上去?！崩钜敝钢床灰姷纳巾斦f道。

　　“??？我們都有元靈鑒了，能不能不爬呀……”劉禹錫看著陡峭的山峰和階梯吞了吞口水。

　　“確實吼，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冶故作若有所思的樣子，“但是公平起見，還是不行！”

　　劉長卿見兩人面露難色，開口說到：“聽說二位道友是誤入圣地，可能不知道，一般人獲得元靈鑒要在圣地的溫泉水里沐浴至少一個時辰。在下建議還是重新進入圣地修行，以防元靈鑒不能完全顯化，若是運氣好，領悟新的元靈鑒也不無可能?！?p>　　一番話說完，白居易和劉禹錫確實有些心動了，李冶不禁佩服劉長卿這話術。

　　“那趁著時間還早，你們就行動吧，我們會在山頂?shù)饶銈兊??！?p>　　“季蘭姐你們也要爬上去嗎？”白居易問道。

　　“哈哈哈，我們飛上去！這種體驗，一輩子有一次就夠了?！闭f著就拽著劉長卿溜了。

　　“好！那咱么就一鼓作氣！”劉禹錫神采奕奕的說道。

　　不過，爬了三百級臺階后，這份神采奕奕就已經(jīng)消散殆盡了。山腰處吹過的清涼秋風吹不干他們不斷滲出來的汗水，步伐一步比一步沉重。

　　白居易咬牙堅持著，一路上一言不發(fā)的節(jié)省體力往上爬，任憑劉禹錫閑扯或者抱怨他也只是嗯幾聲作為回應。

　　“樂天，你累不累？”

　　“嗯?！?p>　　“是不是覺得又累有熱還腿酸??！”

　　“嗯?！?p>　　“那咱們干脆作弊吧！”

　　“嗯......等等？你說什么？”

　　“我說，我想到個省勁兒的法子！”劉禹錫笑得開心，露出了整齊干凈的牙齒。

　　“不好吧，季蘭姐和長卿哥應該還在看著我們?！卑拙右子悬c猶豫。

　　“相信我，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來，把手給我！”

　　白居易一半好奇一半習慣性嬌縱他的抓住了向他伸來的手。

　　忽然，腳下一陣平穩(wěn)的風讓他的腳離地了一寸高，那風有意識似的捧著他，落腳會自然而然的落在一陣氣流上，不必與硬邦邦的臺階接觸，腳上的酸痛也不會再增加了。

　　“樂天，你看我聰明吧?！眲⒂礤a得意洋洋的討表揚。

　　“你一向是聰明的，只不過，有時候看起來有點傻?！卑拙右孜骞偈嬲归_，露出了隨和的笑容。

　　劉禹錫也發(fā)出了陣陣爽朗的笑聲，“那也挺好的，我不喜歡和那種一眼看上去就透露著一股精明樣的人相處，也不屑于當那種人?！?p>　　遠處的云霧間，李冶正坐在青鳥的背上看著劉白二人。

　　“長卿，我好像聽見他們的笑聲了，你呢？”

　　“聽到了?！眲㈤L卿穩(wěn)穩(wěn)站在懸停在空中的劍上，聽見風聲送來的爽朗歡笑。

　　“說他們不累吧，這都得互相攙扶著了，說他們累吧，怎么還越走越快，還有力氣笑呢?！崩钜奔{悶的托著臉頰。

　　“季蘭，你的御風術修煉到什么境界了？”劉長卿突兀的問道。

　　“乘風而飛，可百余里。你忽然問這作甚？”

　　“御物之術，有形之物易，無形之物難，無源之物更是難于登天，我見他們將如此難得的元靈鑒當玩物一般，一時不知該哭該笑了?！?p>　　“唉，是啊……”李冶嘆了口氣，“我辛辛苦苦學習的法術，人家用元靈鑒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做到，你說元靈鑒是不是也偏心男子？”

　　“季蘭是我見過最出類拔萃的女子，無需羨慕別人?！眲㈤L卿見自己話說的不當，引得李冶難受連忙安慰，“抱歉，勾起了你的傷心事，我本意不是說這些的?！?p>　　李冶連忙清掃干凈臉上的沮喪，說：“沒事兒，我才不會為這點小事煩心呢，不怪你……那你本意是說？”

　　“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不知道就是不當講唄，你就喜歡賣關子......”李冶視線又回到劉白二人身上，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勁，“你是不是想說——劉禹錫用元靈鑒偷懶！”

　　劉長卿點了點頭。

　　“不早說！他倆都爬一多半了！”

　　“那我們現(xiàn)在……”劉長卿等著李冶的決定，

　　“我們還能怎么辦？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唄?！崩钜笨粗麄z無奈的笑了笑，“劉禹錫要是再跟我撒嬌?；铱烧屑懿蛔??！?p>　　“就依你的，誰叫你總是這么容易心軟呢？”劉長卿溫和的說道。

　　看他們的速度，等不到落日就能爬到山頂，李冶和劉長卿就直接去峰頂?shù)戎恕?p>　　雖然乘風而上幫助他們節(jié)省了不少的時間和體力，但是爬到頂峰時還是有些氣喘吁吁。峰頂原來是一片空曠的祭壇，站在上面，整個海閣一覽無余，亦可俯瞰海上的滾滾洪濤，眺望遠方的水天共色。

　　登上峰頂?shù)娜苏绽且腊萏斓氐?，感恩天地間的靈氣滋養(yǎng)一方，敬畏天地間的因果守護秩序。

　　“人做事呢，要講究一個有始有終，靈脈涵養(yǎng)的圣地不止一處，但我還是帶你們?nèi)プ畛醯哪莻€地方故地重游一番吧?！彪S后李冶又帶他們飛到了最初來玲瓏海閣的那個地方。

　　“此地靈氣充沛，你二人只需在泉水中靜坐調(diào)息，用學過的方法和靈脈溝通就好。我身為女子，在此處多有不便，就先行一步了?！崩钜焙鋈晦D頭看向劉禹錫，“反正你元靈鑒已經(jīng)運用的爐火純青，再將樂天帶離此處也費不了太多靈力了吧?！?p>　　劉禹錫裝作無辜且聽不懂的樣子立馬答應了。

　　李冶和劉長卿走后，劉白二人就換上了專門沐浴的衣物浸入了池水中。白居易不同水性，就靠在邊上水淺的地方坐下，劉禹錫一跳進去就如魚得水般的潛到了水下，迅速的又走了。

　　“季蘭姐說的是靜坐調(diào)息，你莫要貪玩誤了正事！”白居易想著那水波移動的方向喊到。

　　劉禹錫忽而冒出頭來，回答道：“好！我累了就干正事！”

　　清涼的秋日、溫暖的泉水，洗去疲倦的同時也叫人昏昏欲睡。忽然一陣昏沉的白居易又莫名進入了熟悉的地方。

　　又是那兩道高大的令人覺得壓抑的大門，這次，白色的那扇門上，所有粗重的鐵鏈均已消失不見。

　　白居易有點緊張，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敲了敲門，問道：“忘憂姑娘，你在里面嗎？”

　　“主人，我在?！蓖鼞n空靈的聲音從門縫里傳出。

　　“我看見門上的鎖鏈、封印已經(jīng)全部消失了，還以為你已經(jīng)出去了?！?p>　　“主人不必憂慮，我與妹妹是無法自由離開的，除非有您的召喚。但是，主人您可以進來了。”

　　“進來？”白居易有些猶豫，“這樣未免不合禮數(shù)了一些，我也不便在這里就留，你還是讓我回去吧?！?p>　　“主人現(xiàn)在實力不同往昔，已經(jīng)可以憑自己的意愿選擇去留了。忘憂只是懇請主人垂憐，我與妹妹已經(jīng)三百年不曾相見了，為今之計，只有您能幫我們?！?p>　　聽著那聲音凄楚哀怨，白居易不禁有所動容。

　　“自然，作為報償，我們會忠心侍奉主人，并向您獻上我們千年所尋的所有寶物?！蓖鼞n的語氣真摯堅定到令人動容

　　“這些我實在受不起，你們的忠心和寶物我也沒興趣?！卑拙右自陂T口躊躇徘徊著。

　　“您會有興趣的！”忘憂乞求般的提高了聲音，“我與思歸，是樂神所做的一段樂章——也是人間的第一篇樂章的上下闋。我們的為樂神大人收集人間的樂章，可惜神界封鎖后，我們也成了神的棄子，這些樂章就一直有我們保存……”

　　聽到這些寶物原來是各樣的曲譜，白居易著實心癢難耐，那可都是他從未聽過的、人間再也尋不到的音樂，甚至有的樂章已經(jīng)封存了數(shù)千年之久。

　　他好想就這么推門進去，可是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既然你們這么厲害，為什么還會被關進琵琶里，而且，我實在不能聽你三言兩語就忽視你們的危險性?！?p>　　“主人，我們最初的力量來自神明，可如今神明與人界的連接已經(jīng)斬斷，我們只有依附于音樂天賦極強的人才能繼續(xù)存在，請您放心，我們不會、不敢、不能，傷害您分毫?！蓖鼞n聲音開始顫抖，帶著些許哭腔。

　　白居易思忖了良久，終于決定賭一把！咬牙、閉眼，推門——純白的光芒傾瀉而出，與之一起襲來的還有寒涼入骨的風雪。

　　他抵著風雪，艱難的走進那扇門去，漫天狂舞的雪花忽然不再聒噪，漸漸慢下來，靜下來。

　　皚皚的雪地上，素衣華裳的白發(fā)少女正虔誠的跪在那里，仰頭，冰晶般的淚水從眼角留下，打濕了亮盈盈的白色睫毛，滑過白皙無暇的臉龐。

　　她在熱烈的期盼，仰視著她新的神明，正穿過風雪，一步步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