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士說得輕快,話頭卻甚為清晰明白,只望他衣袂鼓蕩,神氣十足,一身青色長袍,無風(fēng)也舞,整個人僅須站在那處,便盡顯活靈奇妙之意,仙風(fēng)道骨之貌,絕非那世俗凡類可比!
如此人物,若換作他人來瞧,自然是奉為貴賓,以禮相待。可惜他先前所為,一早便被姜繁看作是那游方騙子,是以道家玄機(jī)偷換他人財物之小人而已!
這般一來,姜繁又豈會給他好臉色。
只見少年冷笑望他,上下十分無禮打量著,遂言道:“你會算得甚么卦?拐去他人財物之卦?”
聽得這刺耳譏諷,那老道確實也感一怔,遂卻不怒反笑,聲如翠鳴一般,引人矚目。
眼見四周多了些圍觀看戲之人,姜繁身處被圍正中,自然是心底不舒,這便接著冷言冷語起來:“你笑個甚么勁?莫不是吾有說錯?”
“哈哈,小友心氣頗高,傲世而立,難能可貴,難能可貴也!”一語甫畢,又接一語道來:“只是若想斗圖大志,尚還須隱于眾人,刻苦再接,而后靜待佳時,以便能怒發(fā)沖天,一鳴驚人。如此,大事乃成爾!”
老道說話間,一股自信迸發(fā)激濺,竟在悄無聲息中,感染了四周諸人,使之那些圍觀過客,無不點(diǎn)頭稱贊,仿佛對于這話中真理,深以為然。
姜繁皺眉,雖覺這話說來,喻意十分模糊,卻也終究明白,這行事貌若騙子之人,好像也有點(diǎn)知智在里面!
只是對于這等行走江湖,依靠所謂占卜前世今生之術(shù)騙取吃喝的道士,姜繁自記事以來,所遇可不在少數(shù)。
因而他雖覺這道士不似一般人,卻也沒有耐心聽他東拉西扯,這便說道:“我無須道長占卜算卦,道長一身奇術(shù),還是用到別處去罷,在下有事在身,這便告辭了!”
語畢,他自繞過那老道,走出圍觀人群,向著遠(yuǎn)方而去!
見他這說走便走,一刻未曾猶豫,那些圍觀獵奇之人,也是互相論討起來,只是無人可見,那青袍老道士望著少年背影,目光一陣詭異閃爍,旋即也轉(zhuǎn)身,朝著相反方向離去。
“君不見,世之務(wù)在俗,道之務(wù)在新,以俗景窺仙境者,求長生而不得;以新心望仙境者,圖長生而不遠(yuǎn)矣……行路難兮,無窮以為天道;行路易兮,桎梏卻在當(dāng)途!”
這首道家《真世歌》,自那老道問世之口里傳出,聽聲入耳后,可謂心曠神怡,使人目眩良久。
姜繁一時駐足,只覺這如神妙玄音之歌,響動方外,回蕩心間,一時又情不自禁,回首向去。
只看那老道背影清瞿,一步一走,好似神仙中人一般,也不見速度多快,卻在眨眼間,便完全于人海沒去,蹤跡全無,消失無聲。
這一看下,姜繁立知此人奇異,確有真本事傍身,因而心底暗悔,惱恨自己當(dāng)真眼界淺薄,行為粗鄙,竟錯看了這等大人物而不自知!
不過道法隨緣,若果真存在機(jī)緣,或許在將來某天,他們還會再遇!
想到這,姜繁心底也就釋然,隨后便再次啟程,向著金林城府牧宅邸而去。
只待明陽高照,辰時一過,巳時未半之際,姜繁終于足臨府牧宅邸,抬首相望,與那府前兵甲道明來意。
只見其中一人耳聞他名諱后,連忙拱手相拜道:“原來是姜公子到了,大人早有吩囑,若是姜公子到訪,不必通傳,自可進(jìn)去!”
一言甫畢,那兵衛(wèi)啟開大門,邀姜繁進(jìn)去。姜繁笑了笑,也不遲疑,即刻便走入府中。
這官府里面,不似林府那般復(fù)雜巨大,只見中央一條大道,直通清風(fēng)明殿。姜繁一目了然,不稍一會,便來到了大殿之中,正見那丁俅元身著官服,批閱著些文書,而他左右,立著八位帶刀侍從,具都身形健碩,體魄彪悍。
姜繁一到,立定拱手,朝那高臺笑道:“姜繁打擾,望丁大人見諒!”
耳聞這話,那丁俅元方才抬首看去,果見是他,連忙欣喜下臺,舉手相迎道:“不敢不敢,下官久候公子,哪有甚么打擾!”
隨即,丁俅元領(lǐng)著姜繁走出大殿,朝著那遠(yuǎn)處方亭往之。方亭中,有一石桌相配四塊墩椅,二人入座后,姜繁見那石桌上,清茶一壺,紫樽幾只,均為名貴珍惜之物。
遂丁俅元為他二人斟茶后,姜繁舉樽小啄,后細(xì)細(xì)把玩,一笑道:“大人可真是深明享受之樂,如此樽爵,可謂世所罕見之稀珍物爾!”
面對這番調(diào)侃,丁俅元只得訕訕一笑,遂道:“讓公子見笑了,下官為政清廉,此物亦是別人所贈,雖說價貴,卻也不是甚么稀罕物事,公子若是感興趣,自當(dāng)領(lǐng)走便是?!?p> 姜繁放下紫樽,笑了下,說道:“在下雖非君子,卻也不是那等奪人所好之人,這紫樽,還是大人留著,方才不辱沒了它的價值身份!”
這四下就他二人,那八名近身侍衛(wèi)并無跟來,想是接下來所要說道之事,丁俅元并不想讓外人知曉。
姜繁抬首看他,緩緩問道:“不知那狀告在下的道士,現(xiàn)今何在?”
丁俅元目光一定,遂望他有些遲疑表情,這才尷尬說道:“公子不知,那道長昨日夜里聞你今日要來,便連夜趁色回了青屏山!”
姜繁納罕,目光有些詭異的望他。仿佛讀懂他眼神里的意思,丁俅元連忙辯解道:“公子千萬莫要誤會,可不是下官使他去的!”
事實上,卻正是他丁俅元打道回府后,急忙叫那道士連夜跑路,那道士一聽姜繁要去府上,本就有些惴惴不安,躊躇著去意不定,再聽他連哄帶嚇之詞,這才駭?shù)眠B夜逃回了青屏山。
至于丁俅元為何這樣去做,皆是因他誤會姜繁是來殺人滅口,唯恐那道士被殺,青屏山上的人拖罪于他。
可他卻不知曉,姜繁之所以要來尋那道士,就只是讓他領(lǐng)著自己前往青屏山,由他自主向那些道士說明根源,若是如此還不能解除仇恨,那再行其他辦法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