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明時分,李娘娘的屋內(nèi)傳出了一聲響亮的啼哭。春杏小跑著出來,到父皇面前跪下,笑著說道:“恭喜皇上,娘娘誕下了一位皇子?!?p> 父皇聽了,喜笑顏開,快步進(jìn)了屋。我和安寧跟在他身后,剛一進(jìn)屋,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李娘娘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但仍是笑著。見了父皇,剛要起身,便被父皇按住了?!澳銊偵a(chǎn)完,好好休息吧?!备富嗜崧曊f道。
“陛下昨日才剛回宮,又何苦一直在外面等著,若是龍體有什么不適,豈不是臣妾的過錯了。”李娘娘的聲音很輕,還有點嘶啞,大概是之前生產(chǎn)時大叫的緣故。
“朕在外面站一會兒而已,怎么會有事呢?倒是你受苦了,還只顧著擔(dān)心朕?!备富噬焓置嗣钅锬锏念~頭,笑著說道。
“陛下看看我們的孩子吧”,李娘娘輕輕地笑了笑,一旁的乳母抱過孩子來,我和安寧也圍上去,剛出生的孩子臉上的皮膚皺皺的,還是粉色的,活像一只沒睜眼的小老鼠。安寧悄悄地皺了皺眉,眼前的孩子,顯然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還小呢,長大一些就好看了。你剛出生的時候也是這樣呢,可不能嫌棄弟弟啊。”李娘娘注意到了安寧的表情,拉著她的手笑著說道。
安寧看著我,眼里有些不相信。我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我第一次抱你的時候,看著你也是這副表情?!?p> 安寧這才松了一口氣,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小手,柔聲說道:“我是姐姐,你要快點長大,我可等著帶你一起玩呢?!?p> 我站在安寧身后,看著她的樣子,想起她剛出生的時候,我跟她現(xiàn)在一樣大,小心翼翼地抱著她,一動都不敢動。這個孩子有父皇,有李娘娘,還有我和安寧,一定會幸福的。
“陛下,給孩子起個名字吧?!崩钅锬镎f道。
“就叫同兒吧,如今海內(nèi)一統(tǒng),天下大同,這孩子這個時候降生,將來定是個有造化的?!备富拭摽诙觯@然之前已經(jīng)思慮周詳了。
“天命三十年五月初二日,昭儀李氏生皇十五子同,晉貴妃。上甚喜,大赦天下,改元大同?!?p> 從同兒的降生開始,沿用了三十年的天命年號終止,一個新的時代拉開了序幕。
各項慶典儀式,足足持續(xù)了一個多月,等同兒過了滿月,宮中才漸漸地恢復(fù)了平靜。李娘娘晉升為貴妃,父皇未立皇后,如今后宮之中,便以她為尊了。
跟著父皇出征的人,都已論功行賞。孟老將軍的兩個兒子,孟瑱封龍虎將軍,孟義充了殿前司指揮使。李守仁雖有功,但并未獲封武職,而是進(jìn)吏部做了員外郎??礃幼?,父皇是要將孟家主武,李家主文的路子走到底了。
眾皇子之中,只有我年及弱冠,之前又有監(jiān)國之任。這幾天有幾位大臣上書,說我既已成年,就該封王開府了。我看父皇,也有這個意思,只是最近手頭的事多,所以一時半會顧不上。我倒盼著這事能往后拖一拖,一來我不想出宮離開安寧,二來都說成家立業(yè),若是真要封王開府,娶親之事便勢在必行了。雖說我若是求父皇為我和阿素賜婚,此事必成的,但我還是想等李相同意了,再娶阿素過門。
現(xiàn)在是六月里,天氣燥熱,窗外的蟬鳴讓人愈發(fā)煩躁了。我連日思想著如何說服李相,卻也沒個頭緒,只覺得腦中一片亂麻。
“哥哥,你又想什么呢?”安寧進(jìn)來,見我坐在窗前發(fā)呆,便開口問道。
“沒什么”,我回過神來,見她已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最近老是這樣,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俊卑矊幗又鴨柕?。
“沒有,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我問道。
“我叫你來吃飯了,父皇和母妃都等著你呢。你還說沒有,坐在這里發(fā)呆,連時辰都忘記了。”安寧撇了撇嘴,有些不滿我敷衍的態(tài)度。
我看看窗外,已是黃昏了,趕忙起身,跟安寧來到了主殿。
吃罷了飯,安寧去看同兒了。同兒過了滿月,長得愈發(fā)可愛了,安寧如今沒事便要去逗他玩,全然同兒不像剛出生的時候了。
我正要向父皇和李娘娘告退,父皇卻先開了口:“蘇兒,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p> 我跟著父皇來到院中,到銀杏樹下坐了,樹蔭下涼風(fēng)習(xí)習(xí),一掃白日里的煩悶。
“你今年二十一歲了,按照規(guī)矩,早該出宮開府了。之前因為我出征在外,回來以后又趕上同兒出生,一時間事情太多,便把這事擱下了。現(xiàn)在得了閑,也該把你的事好好地辦一辦了。你是朕的長子,這事可馬虎不得?!备富士粗遥终J(rèn)真地說道。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雖然早有準(zhǔn)備,但他真的提起的時候,還是不免有些緊張?!叭珣{父皇做主?!?p> “封號呢,是我早就想好的,就封鄭王,封地為從前的鄭國故地。你母妃是鄭國人,你封在鄭國故地,她會高興的?!边@是母妃去后父皇第一次提起她,我從前以為他早就忘了母妃,可今日提起她,他的眼里閃著一點淚光,嘴角卻微微地上揚(yáng),看來不提起,并不代表不記得。
聽他提起母妃,我拼命地在腦海里回憶著她的樣貌,卻只能記起一個模糊的身影。就算我每天都很像她,還是阻止不了時間將她的音容笑貌從我的腦海里一點一點地偷走。
“你很想她吧?”父皇看著我,問道。還沒等我回答,卻又自顧自地說道:“其實我也很想她。自她去后,我便不許宮中的人提起她,可沒人提起,不代表她就不在我心里?!备富收f著,自嘲地笑了,眼角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這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自稱為“我”而非“朕”,好像此刻的他,只是一個平凡的父親和思念亡妻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