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是九月下旬了,天氣卻絲毫沒有轉(zhuǎn)涼的意思。我整日悶在家中,不是被姨娘們拉去看嫁妝,就是跟著姐姐派來的嬤嬤學(xué)規(guī)矩,白日里沒有一點空閑,晚上好容易得閑了,卻還要擔(dān)心哥哥與孟嬌,這燥熱的初秋過得是一點滋味都沒有。
今天一早,我還沒起床,杏兒就端著臉盆進(jìn)來了,見我還躺在床上,走過來二話不說掀開了被子,拉著我起來,嘴里念叨著:“都這個時辰了小姐怎么還不起,嬤嬤可已經(jīng)等著了,小姐去遲了,又要被說了?!?p> 我一想起那位發(fā)髻梳得一絲不茍,表情也甚少變化的嬤嬤,就覺得頭疼,心里也莫名委屈起來,若是我嫁的人不是贏蘇,是不是就不用過得這么辛苦了?不過這個念頭只出現(xiàn)了一瞬,便被另一個念頭替代了,贏蘇自小便是這么過來的,他的童年,一定很辛苦吧?
“小姐,小姐”,杏兒見我坐在床上,抱著被子發(fā)呆,便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語氣十分小心。我回過神來,有些不解地抬頭看了看她,她便小心翼翼地說道:“要是實在不想出去,今日就說病了告?zhèn)€假吧,你別哭啊。”
哭?我伸手摸了摸臉上,果然是有淚痕。原來是剛才沒睡醒,強(qiáng)忍著困意憋出眼淚來了。正要笑,看看杏兒一臉的擔(dān)心,趕忙憋回去了,拉著她的手,可憐巴巴地說道:“我這陣子實在是太累了,今天就請你幫我撒個謊,我們歇一天好不好?”一面說著,一面悄悄地擠了擠眼睛,把眼中剩下的淚水也擠了出來。
杏兒看著我,撇了撇嘴,像是也要哭的樣子,連連點頭?!澳憬裉炀痛诜坷锖煤眯?,我出去和嬤嬤還有姨娘們說?!闭f罷,就立刻出去找嬤嬤了。
我看著杏兒的背影,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抱著被子坐在床上,雖然不困,但一想到今日什么也不用做,就決定再躺一會兒。剛要躺下,卻聽見窗上響了幾聲,像是有人拿著小石頭在砸窗框一般。
我心中一動,想起颯露來。全興都只怕只有他敢趴在我家屋頂上砸我的窗子了,但他現(xiàn)在人在千里之外,除了他又會是誰呢?
雖然心中疑惑,但我還是開了窗,抬頭一看,果然是他。不過兩年未見,眼前的他卻給我一種很陌生的感覺。他的臉上新添了一條刀疤,雖然顏色不深,但整個人看上去狠厲了幾分,膚色比先前黑了些,身材好像也壯了些。
“不請我進(jìn)來嗎?”他沖我笑了笑,說道。
我連忙后退幾步,他便從窗子跳了進(jìn)來,動作干凈利落,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你就這么趴在屋頂上,也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了?!蔽谊P(guān)上窗,小聲說道。
“天色還早,你家的下人們都還打瞌睡呢?!憋S露滿不在乎地笑著說道。
我看著他的笑容,也跟著笑起來,此刻的他,雖然臉上添了條疤,但之前那種陌生的感覺已經(jīng)消失了,分明就是兩年前那個眼神干凈澄澈的少年。
“你這臉是怎么了?”我指著他臉上的疤問道。
“沒什么”,他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像是不愿多說,立刻轉(zhuǎn)移了話題:“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是可汗了。”
我搖了搖頭,這幾個月我都怎么見過贏蘇,哥哥不在,爹爹又忙著準(zhǔn)備婚禮的事,我也不大出門,外面的事情便不大知道了。
他做了可汗,意味著他的父親死了吧?可他的父親不喜歡他,又怎么會把汗位傳給他呢?看著他臉上的刀疤,我大概猜著了幾分,不免心疼起來,他這個可汗,想來做得也十分不易吧?
“我殺了我父親,還殺掉了所有反對我的人,是個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你害怕了嗎?”颯露見我沒有說話,臉上的笑意淡了,挑了挑眉,有些挑釁似地說道。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坦誠,搖了搖頭,說道:“我見過為流落異鄉(xiāng)的族人難過的你,也見過為母親傷心的你,我知道,那才是真的你。你父親想借大乾之手殺了你,已然是不配為人父,若是尋常百姓家,你離開就是了,可你的出身決定了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你若不爭不搶,就無法自保。雖然我不知道事情是如何發(fā)展到這一步的,但我相信你不是一個暴戾之人。如今你已做了可汗,我相信你會好好保護(hù)你的族人,不會再讓他們向阿里一樣流落異鄉(xiāng)了。”
颯露聽了我的話,有些失神,他大概沒有想到我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過了一會兒,神色才恢復(fù)如常,笑著問我:“我剛才聽見你和杏兒抱怨這陣子過得辛苦,要裝病躲懶。待在這小小的房間里有什么意思,我?guī)愠鋈ド⑸灪貌缓???p> 我心里一動,想起自己確實是很久沒有出去逛逛了,可又想起已經(jīng)裝了病,若是人還不在房間里,只怕讓姨娘和嬤嬤們發(fā)現(xiàn)了,又要被說了。
“你以為你裝病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了?反正都會被發(fā)現(xiàn),不如索性出去咯?!憋S露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笑著說道。
我一想也是,姨娘們自小撫養(yǎng)我長大,自然清楚我的脾氣,只怕再過一會兒,就要親自過來拉我起來了。這樣一想,我便著了慌,推颯露出去:“你先出去在府外等我,我換件衣服趁著姨娘們還沒過來,趕緊出去?!?p> 颯露滿意地點了點頭,開窗跳出去了。
我忙忙地梳洗了,本想換男裝,又怕穿著男裝被府里的人瞧見知道我要出門,只能隨手拿了條淡茜紅的裙子換上,隨便梳了個傾髻,戴上了那支金簪,就悄悄地溜出了府門。
颯露正站在府門前等我,見我出來,眼神在我的裙子上停留了一下。我怕被人發(fā)現(xiàn),催促他快走,“你還真老實,說在府外就在大門外站著,這么顯眼,也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p> “我看起來很顯眼嗎?”颯露笑著,沒來由地問道。
我點了點頭,他雖是中原的裝扮,但不似贏蘇那樣將頭發(fā)束得規(guī)規(guī)矩矩,額前一縷卷曲的碎發(fā)加上俊朗的容貌和眼角眉梢?guī)е哪菐追趾輩?,走到哪里都會吸引別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