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章
“噠噠,噠噠?!?p> 門被規(guī)律而緩慢地敲了幾下,等了半分鐘,杜航?jīng)]有聽到任何聲音。手落在門把上頓了一下后,他動作很輕地壓了把手,把門推開。
房內(nèi)果然亮著光,杜航目光向上正要去看床的方向,已經(jīng)先一步被躺在地上的成安素嚇了一跳。
她蜷縮成耳朵一樣的形狀,脖子和肩膀的姿勢格外扭曲。
此時杜航才注意到,屋內(nèi)一直悶悶作響的,竟然是成安素粗重的呼吸聲。
“成安素……”
他走近幾步忙蹲下去看,手剛觸到成安素的肩,后者猛然睜開眼,眼神中帶著的驚恐和恍惚,仿佛是一個漩渦,把兩個人都吸入了進(jìn)去。
“咳,”還是杜航先反應(yīng)過來,掩飾般咳了一聲,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挪到了一邊兒去,“怎么在地上睡著了?!?p> 相比之下,成安素顯得格外木訥,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木偶。
目光游移了好幾個來回,成安素的眼睛先是緩慢地眨了幾下,隨后像是反應(yīng)過來似的,又揉著鼻子閉了會兒眼睛,隨后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在地上坐正了身子。
揉著被壓麻了的胳膊,成安素看了看門口,又看了眼蹲在自己面前的杜航:“你怎么進(jìn)來了?”
她剛才睡得很沉,腦子里亂糟糟地,根本沒有感覺到有人靠近,肩頭憑空多了個觸覺,才會受到這么大的驚嚇。
杜航抬手指了指頭頂?shù)臒簦骸拔移饋砗人?,看你燈沒關(guān),敲門又沒人應(yīng),就進(jìn)來了?!鳖D了幾秒,他伸手示意成安素把手搭上來,“別再地上睡了,萬一再生病了。”
成安素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杜航也不著急,就這么伸著手等著。末了,成安素妥協(xié)一般,將自己的手落了上去。她的手又小又冰,就算攥緊了也沒有多大的力道。
而杜航則正好相反,他的手骨節(jié)分明,又寬厚,又溫暖,幾乎灼燒了成安素的掌心。
在她從地上站起來后,杜航自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向后退了半步:“那你好好休息,別再睡地上了。”
“對了,”走到門口,杜航又轉(zhuǎn)過了身子,“明天下午三點半,地址我發(fā)給你了?!?p> “晚安。”
一道門,分割開了兩個世界。杜航站在房門門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這間房間,至少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他沒有邁進(jìn)去過了,即便里面的陳設(shè)、家具全部都換過新的,可在走進(jìn)去的時候,他腦海中清晰出現(xiàn)的,仍舊是曾經(jīng)墨依眉住的時候的樣子。
而屋內(nèi),成安素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此時才覺得不僅僅是胳膊,她的半個身子都木得難受,呼吸更是想被人卡住氣管一般困難。
半晌,才長長地吐了口氣出來。
或許是夜色太重,喝了半杯牛奶的杜航將腳步停在了自己房門的門口。
成安素的屋子沒有再透出光來,可他隔著這道門,似乎又看到了成安素的眼睛,無助,迷茫,又帶著疑慮和冷漠,讓她看起來令人有些陌生。
想著,杜航的雙腿已經(jīng)帶著他對身體和靈魂,再次來到了這扇門前。
“成安素,你睡了嗎?”
聲音小到連蚊子都不如,杜航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希望她聽到,還是不希望她聽到。
可回應(yīng)來得很快,他還沒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和情緒,里面的成安素便應(yīng)了聲:“睡下了,有事兒嗎?”
杜航低下頭,看著已經(jīng)不再熟悉的過門石,在內(nèi)心做了個嘲笑自己的表情,回應(yīng)道:“沒事兒,晚安?!?p> 又說了一遍的晚安,讓原本有些疲乏的成安素反倒精神了起來,她突然不想如此快地告別夜晚。坐起身后,她輕手輕腳地摸下了床,將玻璃杯口貼在墻上,自己的耳朵則貼在了杯底。
墻壁另一側(cè)很快傳來了聲音,先是腳步聲,隨后靜了幾秒,又傳來床被壓住的聲音。
十來分鐘后,當(dāng)成安素覺得自己的腿都有些麻了,才聽到了隔壁傳來的沉重的呼吸聲。
這個空間是家中她從未來過的地方,成安素只敢將門開一條窄窄的縫,剛巧夠她側(cè)身穿過,屋內(nèi)是與她的房間完全不同的風(fēng)格。
極簡約的裝修,還有巨幅的海報,藏藍(lán)色的窗簾中間留有一條縫隙,月光正透過這道縫隙,落在了床尾。
尋著月光的痕跡,成安素光著腳,一點、一點,挪到了床邊兒。
杜航正側(cè)身睡著,肩頭隨著呼吸有規(guī)律地起伏著,他看起來睡得很熟,成安素的指尖將將要觸到他的眉心時,他仍舊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不過半寸的距離,成安素的指尖卻停在了原處,尋著山根向下,滑過鼻梁,滑過淺淺的人中,滑到鋒利的唇角。
隔著這半寸的距離,成安素將杜航半邊臉頰的模樣細(xì)細(xì)描繪了一遍,她跪在地上,表情隱在完全的黑暗中,卻又極度虔誠。
像是在膜拜著自己的神明。
成安素一邊在心里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變態(tài),可一邊又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安撫胸口處瘋狂跳動的心臟。
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壓在心口處,否則過分劇烈的心跳,甚至有可能驚醒杜航。
最后,她的指尖在下頜骨處落下,帶著不舍一般,又輕又快地,在杜航的側(cè)頸一滑而過。
如此近的距離看著這張臉,即便心臟狂亂地跳動著,可成安素自己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仿佛之前覺得委屈的那些事兒,都隨著杜航的一呼一吸而煙消云散了。
這樣的傾慕和喜歡瘋狂地連她自己都不知從何而起,平時又躲藏在哪里。只有夜色的掩飾下,才敢傾巢而出。
成安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兒坐了多久,直到杜航翻了個身,將被子又向上拉扯了一下時,她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
來不及多想,只敢輕手輕腳又迅速地竄出了房間。
站在屋外,成安素不得不用雙手捂住臉,她在心里不停念叨著自己剛才的行為,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瘋子。
二半夜躥到人家的臥室?看人家睡覺?
這事兒一細(xì)想,連成安素自己都覺得后脊背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不成不成,這種事兒以后可不敢做了,簡直就是個……”一邊把自己更多地塞進(jìn)被子里,成安素一邊碎碎念著,“正常點、正常點,成安素…你可清醒一點兒吧……”
而隔壁的臥室里,杜航翻了個身,背對著房門弓著背,耳朵很輕地動了一下后,緩緩睜開了眼睛。
雙眼清明,絲毫沒有剛睡醒的疲乏和迷茫,只是在更深的地方,藏了一絲的不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