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章

　　這句道歉像是泄洪的閘門，成安素一直壓抑的哭聲通過電流，被加工后傳到了杜航的耳朵里，聲音朦朧而模糊，像是被人死命地捂住了嘴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

　　沒有更多的話，成安素反反復(fù)復(fù)地，只會重復(fù)這一句，在她說出更多內(nèi)容來之前，杜航聽到浴室傳來了動靜，先一步摁斷了電話。

　　短促的“嘟、嘟”聲并沒有打斷成安素的話，她像是沒聽見一樣，捂著鼻子，又捂著嘴，喃喃著：“對不起……我只是……想在你身邊兒而已，我不會、沒辦法…沒辦法阻止你，或者阻止別人……”

　　大概是失血導(dǎo)致的頭暈，成安素扶著臺面爬起來的時候，手上因為沾了血液滑膩地厲害，差點兒再一次摔下去。

　　她撐住地面穩(wěn)了穩(wěn)不聽使喚的雙腿和大腦，一路連腳都不敢抬起來，硬是一步一步蹭著，挪到了洗手臺旁。

　　冷水先淋濕了雙手，隨后抹到了臉上，水池里的水的顏色由透明變成詭異的粉紅色，隨著時間的推移，又變回了透明的。成安素雙手撐在水池邊兒等了一會兒，遲遲不見新鮮的血液滴下來，才懈勁兒一般轉(zhuǎn)了半圈，靠著柜子坐在了地上。

　　她這會兒腦子越發(fā)昏沉，哪兒都不想去，連一根小拇指都沒有活動的欲望，只覺得眼前的光太亮，她干脆把頭埋進(jìn)了手臂里。

　　***

　　深夜，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投射了出來，墨依眉躡手躡手地從杜航的懷里爬了出來，為他壓好被角，拿著手機(jī)墊著腳離開了臥室。掩上門后，她不免長舒了一口氣。

　　手機(jī)上顯示有兩條未讀信息，都是來自同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

　　【玩得好嗎？什么時候回來？】

　　【10號去接你】

　　捧著手機(jī)，墨依眉蜷縮地坐在沙發(fā)上，手指在屏幕上紛飛，飛快地給這個號碼回了一條消息。

　　【挺好的，就是這邊吃得全是海鮮，待久了有點兒膩，等不及想回去吃媽炒的菜了】

　　同樣的不眠夜，裴景插在床頭充電的手機(jī)震動了幾下，將他的思緒從書里扯了出來。意料之中的姓名顯示，他垂著眼簾，帶著幾分不屑點了進(jìn)去。墨依眉發(fā)來的短信跟他想的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他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卻是成安素裹著大衣，一個人蹲在貨架前面挑選飲料的樣子。

　　看起來稚嫩，而可憐。

　　沒有更多交流的想法，裴景簡單地回了一個【好】之后，重新拿起了那本書。書本的裝幀并不精美，甚至在書籍上下的邊緣還有一些溢出的澆水，可這并不妨礙裴景閱讀得津津有味。

　　在扉頁上，短篇集的聯(lián)合作者中，有一個四字的名字，【安之若素】。

　　這個作者寫的短篇不足一萬字，內(nèi)容大概是未來世界物資極度匱乏后，一個人類與機(jī)器人從敵對到相戀，最后逃離舒適區(qū)一起去私奔的故事。

　　雖然故事情節(jié)老套了些，但這并不妨礙裴景對其內(nèi)容的欣賞，甚至這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翻閱這個故事了。

　　在書的最后，每一位作者都有一個短小的介紹，附有一張照片。而屬于安之若思的那張照片，同現(xiàn)在的成安素比起來……

　　與五年前的她相比，現(xiàn)在的成安素看起來似乎并沒有很大的變化，時間，在金錢面前，仿佛也變得不再無懈可擊。

　　從書中抬起頭，時間已經(jīng)從剛過零點跳到了接近二的位置，裴景長舒了一口氣，將書放下，重新拿起手機(jī)。

　　一條未讀信息隨著他翻動手機(jī)，出現(xiàn)在了亮起的屏幕上：【好，晚點兒見，愛你】

　　***

　　每每從宿醉中醒來，成安素都有種想把自己的天靈蓋掀開的沖動?；顒恿藥紫录棺?，找回自己僵硬的雙手后，她不得不爬到冰箱面前，從冰凍區(qū)找了個小小的冰袋出來，摁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過大的眼壓讓她這會兒看什么都是暈眩的，伴隨著劇烈的頭痛，成安素甚至無心去思考要怎么處理廚房地上的一片狼藉，她現(xiàn)在只想吃過止痛藥后爬回床上，再睡個回籠覺。

　　再一次睜開眼，成安素感覺到外面天色又沉了下去，頭痛倒是有所減緩，可心情卻不怎么好。抱著被子在床上發(fā)了好幾分鐘的呆，最后將她拉回現(xiàn)實的，還有手機(jī)的震動。

　　一個陌生的姓名，號碼也是陌生，發(fā)來的好友申請里，也只有一個字：裴。

　　成安素皺著眉頭通過了這條好友驗證，還沒來得及打出一個問號，另一邊，發(fā)了一張圖，看起來是張截屏，有兩個人的對話，但具體內(nèi)容是什么，只有等加載出來再看。

　　嘆了口氣，成安素決定先去好好洗個澡，再來和裴景聊這些有的沒的。

　　但還沒等她的腳步踏近浴室的大門，已經(jīng)加載成功的圖片，宛如一只大手，在她的心臟處狠狠地攥了一把，成安素毫不懷疑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你什么意思？！”

　　她甚至等不及打字的那幾秒，直接發(fā)了一條語音過去，緊接著又是一條：“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可惜，這條信息并沒有發(fā)出去，成安素話說了一半，卻哽在了喉嚨里。

　　誰人都不是傻子，其實在看到圖的同時，成安素就已經(jīng)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墨依眉不會傻到和裴景說她是要和杜航一起出去，自然是騙了他。裴景呢，為了這個妻子，心甘情愿地被騙，甚至被……說到底，現(xiàn)在還被蒙在鼓里的，恐怕只有杜航一個人。

　　成安素對墨依眉的厭惡幾乎達(dá)到了一個頂峰，她恨不得一通電話過去撕了她的這身狐貍皮，可偏偏又有另一個小人在她的腦子里搖著頭，發(fā)出“嘖嘖”的聲音：“你說了，他會聽嗎？你說了，他會信嗎？別傻了……”

　　這邊腦子里的戲還沒演完，那邊裴景的信息已經(jīng)過來了。

　　【你不懂嗎】

　　沒有標(biāo)點符號，干凈利落，成安素只通過這短短的四個字，幾乎已經(jīng)腦補出了裴景那張帶著幾分虛偽笑意的臉，現(xiàn)在該是個什么表情。

　　【你想怎么樣】學(xué)著他的語氣句式，成安素也回了一條消息給他，回完順手就把手機(jī)扔到了一邊兒，不想再為這件事情煩心。當(dāng)務(wù)之急，她只想好好地洗個熱水澡，放松一下。

　　回了信息的裴景半天等不到成安素的回話，搖著頭把手機(jī)放回了餐桌上，被他母親看了個正著：“是眉眉嗎？她在外面玩的怎么樣？什么時候回來啊？”

　　裴景笑得溫和而暖軟，像是真的回憶起了自己溫婉的妻子一般：“說是海鮮吃膩了，想你做的飯菜了，十號回來，到時候我讓司機(jī)……”

　　話還沒說完，裴家母親直接在他手腕上拍了一下：“怎么能讓司機(jī)去？不像話，你得自己去接，這都多久沒見了啊？”

　　“好，”裴景笑著，給他母親的碗里夾了一塊魚，“我親自去接她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