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四節(jié)課是歷史課。本來一天的課下來大家就很疲憊了，機械教員那單調(diào)的聲音聽得大家更加昏昏欲睡。連兩美學生林雷都要強撐起精神，更不用說骨灰級學渣狗牙了。狗牙的眼睛幾乎快瞪出眼眶，掐著著大腿的兩手青筋暴起。
“多羅莫歷2935年，勒爾大陸上，在教皇費迪南德一世的領(lǐng)導下，萊甕教廷快速腐敗墮落……”
不對，過去的課本好像不是這樣寫的啊。
聽到異常的內(nèi)容，林雷一下子精神起來。
“亞德里恩大帝資助渡海而來的宗教改革家謝爾蓋侯爵在阿勒爾大陸上建立新教，新教改名藍日教會，以區(qū)別于思想陳腐的舊教會——紅日教會，代表了能適應更先進的社會制度——物權(quán)私有制的新宗教思想……”
上學期末的時候，在校圖書館陳列架間的縫隙里，林雷發(fā)現(xiàn)一張記憶卡。把表面的灰塵擦干凈，插入圖書館的公用平板閱讀器里，發(fā)現(xiàn)里面的內(nèi)容是初三歷史課本。不過這張記憶卡里的是兩年前被廢棄的舊版，內(nèi)容和新版有許多不同的地方。作為一個學習美、品德美的兩美學生，林雷當然義不容辭地把撿到的記憶卡交給老師，換取5個賈比的報酬。
第二天，當他好奇地再去圖書館借閱這張記憶卡的時候，老師聲稱舊版課本內(nèi)容有重大錯誤，已被銷毀。然而，歸還前，他粗略地瞅過幾眼，正好記得機械教員今天所講的章節(jié)。他記得以前的課本明明是這樣寫的：
多羅莫歷2935年，萊甕教廷內(nèi)部的腐敗情況日益嚴重，教皇費迪南德一世在苦修派的支持下頒布多項改革措施。奈何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改革遭遇以圣女格瑞絲為首的清修派強力阻撓。暴徒在萊甕打砸鬧事，多名苦修派牧師被圍毆至死。費迪南德一世無奈妥協(xié)，改革最終以失敗謝幕。苦修派首領(lǐng)紅衣大主教謝爾蓋絕望下帶領(lǐng)追隨者冒險橫渡葬夢海峽，歷經(jīng)艱難險阻，終于成功抵達前西海帝國，在阿勒爾大陸上建立新教。
太陽神教會是藍日星系最大的宗教，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封建時代中期的艾羅安王朝，在各國下層民眾中皆擁有廣泛信眾。不過該教會由于歷史原因分裂為藍日教會與紅日教會兩支，雙方都宣稱自己才是正統(tǒng)。
過去，后西海帝國統(tǒng)治著整個星系，藍日教會在科學進步和來自政府的雙重壓力下淪為帝國對下層民眾進行精神控制的道具，致力于思想革新的紅日教會則備受帝國打壓。到新經(jīng)濟圈各國獨立戰(zhàn)爭勝利，幫助帝國欺壓新經(jīng)濟圈民眾的藍日教會自然很快就被趕出新經(jīng)濟圈各國，紅日教會則憑借對各國獨立事業(yè)所做的巨大貢獻獲得公開布道的資格。直到兩年前。
等等，兩年前？
聯(lián)系到兩年前發(fā)生的一件大事，林雷恍然大悟。
正好也是兩年前，紅日教會與卡繆拉政府的親密關(guān)系一夕破裂，被認定為徹頭徹尾的邪教而大規(guī)模趕出卡繆拉共和國。官方解釋說，紅日教會背地里竟同一個叫西海學會的恐怖組織勾結(jié)，給他們提供實驗體，進行邪惡的人體實驗，制造出很多恐怖的怪物，十惡不赦。
顯然紅日教會一被驅(qū)逐出境，歷史課本就跟著改版。
歷史常常為當權(quán)者篡改，以實現(xiàn)當權(quán)者的意圖。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至少林雷就知道紫楓共和國的歷史課本里面，《生物進化論》的提出者居然是翠西而不是狄克，老師也無法解釋。那這到底又蘊含了當權(quán)者怎樣的意圖呢？
身份卑賤的林雷無法理解上面的大人物們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有些同情紅日教會。
林雷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根本不相信神魔之說。嗯，才不是太陽神沒眼力勁的原因呢！實際上，在科學昌明的現(xiàn)代社會，宗教在下層民眾間那么盛行本身就很奇怪吧！但與大多數(shù)卡繆拉人一樣，與大多數(shù)新經(jīng)濟圈民眾一樣，大家都對紅日教會充滿好感。從星際大移民時代開始，不像藍日教會的神父們畏于新經(jīng)濟圈艱苦險惡的環(huán)境死賴在帝國本土，紅日教會的神父們義無反顧地來到新經(jīng)濟圈民眾身邊，和開拓者們同甘共苦。他們不僅無私地提供了許多包括藥品、技術(shù)在內(nèi)的人道主義援助，更是先輩們能熬過開拓期漫漫長夜的重要精神支柱。在后來的獨立戰(zhàn)爭和再后來的第一次星際大戰(zhàn)中，他們也是堅定地站在新經(jīng)濟圈這一邊。
他們一邊勇敢地站出來譴責是帝國本土對新經(jīng)濟圈無節(jié)制的剝削壓迫才導致戰(zhàn)爭的爆發(fā)，一邊無畏地頂著帝國遠征軍兇猛的炮火從戰(zhàn)場上救下無數(shù)傷員。被這種崇高的奉獻精神所感染，戰(zhàn)后很多貴族深受感動，受禮成為教會虔誠的信徒。要知道，現(xiàn)代貴族非常崇尚科學理性，向來深以迷信為恥。
人性或許本惡，但人人都向往光明。太陽神正是人心中的光明之化身。我們相信的不是虛無的神祇，而是人心的圣潔。我們是太陽神的使者，我們是光明的使者，我們的使命，就是給所有黑暗的地區(qū)帶來光明。
曾經(jīng)努力想拉林雷入教的諾林神父如是說。神父之所以令他非常敬重可不單是給他提供過很多幫助的原因，他高潔的情操才是主要的。
也不知道神父如今過得怎樣。
林雷的思緒越飄越遠。
他無法想見的是，出于和趕走紅日教會同源的理由，大人物們的意志將很快對他的人生造成巨大沖擊。
……
天都快黑了！
費奇看了眼窗外。此時黃昏降臨，日光燈暗了下來，反而使空氣中的雜質(zhì)更加顯眼，外面的天空紅得發(fā)亮。他心里不由抱怨起來：
怎么還不下課呀？
前排，費奇一手撐著臉頰，眼鏡都被他頂?shù)筋~頭上，眼神非常不耐煩。林雷用拳頭支著下巴，有點激動，又有點緊張。只有潘妮還在認真做著筆記。
后排，安迪無聊地打了口哈欠。
……
終于。
“叮鈴鈴——”
放學的鈴聲響起。然而不同以往的是，全校學生都沒急著離去。照例現(xiàn)在是公布期中考成績的時候了。當然不可能把全年級學生的成績讀一遍，它將念出各年級前三的名字，以及他們會分別獲得多少獎金而已。盡管絕大多數(shù)人都無緣那令人眼紅的獎金，但他們還是很好奇到底誰會最終獲此厚獎。嗯，初三的學生們相對要平靜一些。
估計又是那三個人吧。
他們這樣想著，安迪也一樣。他想直接離開，又忍不住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
初三（1）班的教室里。
“接下來為大家公布獲得本次期中考試獎學金的優(yōu)秀學生名單以及他們將得到的獎勵，希望你們能再接再厲，也希望大家能以他們?yōu)榘駱樱W習，長大后一起為共和國的建設添磚加瓦，做出卓越貢獻。首先，是第一名?！?p> 潘妮無聊地轉(zhuǎn)動著手中的電子筆，費奇正了正眼鏡，林雷趕緊提前裝出一副波瀾不驚的高人之相。
“第一名，安迪?！?p> 安迪？
潘妮手中的電子筆飛了出去，費奇瞪大了眼睛，林雷把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安迪搖搖頭一下怔住，他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不止是他們，整個年級的人可能都在懷疑他們是不是聽錯了。畢竟“第一名，潘妮”這樣的話他們足足連續(xù)聽了兩年多，已經(jīng)習慣了。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機械教員的下一句話就像一個重磅炸彈一樣在班級里炸開：
“特獎勵安迪5000賈比?！?p> 張大嘴巴的，瞪大眼睛的，一下子站起來語無倫次的，全班一片嘩然。而且炸彈不止在這個班級爆炸，隔壁的班級，樓上樓下的班級，同時傳來陣陣的驚呼之聲。整個學校，不，是鐵衛(wèi)3號上數(shù)百所小初高各級學校都同時被這個消息震撼到了。安迪反而是最冷靜的那個。
“天，我沒聽錯吧，5000賈比??！”
“沒錯，我聽到的也是5000賈比?！?p> “我卡魯，5000賈比！”
5000賈比縱使對很多成年的賤民來說亦是一筆他們要數(shù)年才能存下的巨款，連很多平民學生都沒見過這么多錢。一時間，驚愕的、羨慕的、嫉妒的、悔恨的，喜悅的、反應不過來的……整個學校都趨于混亂，同學們議論紛紛。
怎么可能是安迪！他作弊了嗎？之前也想逼我給他傳答案，要不是潘妮及時阻止，我差點就被他們?nèi)齻€打死。其實好好說也不是不行，偏偏他就想依強凌弱。我卡魯?shù)?，要不要舉報他，否則5000賈比豈不歸他了，等等，5000賈比？不是1500賈比嗎？怎么回事？
心頭大震，林雷內(nèi)心浮現(xiàn)出很不好的預感。他嗅到了不一樣的風向。
“第二名，簡-潘妮，獎勵3000賈比。”
“第三名，狗牙，獎勵1000賈比。”
第三名居然是狗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世界今天是怎么啦？
就像是提前計算到大家所有可能的反應一樣，機械教員沒有給混亂發(fā)酵的機會，不帶感情色彩的電子音驟然變成一個嚴厲的大喝：
“肅靜?！?p> 這個聲音的主人恐怕是經(jīng)常發(fā)號施令的人，話語中帶著強烈的威懾力，各校學生瞬間一齊安靜下來。
“接下來有請卡繆拉共和國教育與宣傳委員會部長——卡丘斯卡公爵為大家講話，公爵閣下將為大家詳細解釋未來共和國教育方針的變化及原因?！?p> 理解了話語中的意思后，對貴族深入骨髓的敬畏，加上部長、公爵這兩個沉重的頭銜帶來的可怕重量，大多學子下意識地低下頭，不敢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