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看著站在這桃花飛揚中的自己家的殿下,腳步加快走到太子身旁,行了個禮,壓低了些聲音道,“殿下,越王殿下來了?!?p> 太子仍舊閉目著,耳邊有著颯颯桃花落地聲,鼻前不斷有一陣陣桃花幽香飄散起來。
小路子弓腰靜等了一刻,太子才開口,“哦?三弟來了?那你就先帶著越王去正殿吧,本宮隨后便過去?!?p> 小路子得了令就急匆匆地走了去,太子仍舊站在桃花樹下一動不一動,只余白袍被揚了起來。
太子瞇著丹鳳眼,看著面前這片片飄落的桃花,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出這三皇子越王殿下,太子微微斜了斜嘴角。
太子站了一刻悠閑地移步到了自己寢殿,抖了抖身上沾了些花蕊的白色長袍,取了一身淡金線織成的常服換上,順手拿了根淡青色玉簪隨意地挽了頭發(fā),才緩步繞到了正殿門口。
越王正是等得有些焦急,拿著那上好的青瓷蓋一下又一下的刮擦著磨口,煩躁地掃了門口一眼,自家的大皇兄真是排場越來越大得很??!
越王剛剛掃了一眼,便看見門口帶著一絲金光浮動的衣袍邁進(jìn)了殿檻兒,越王便放下手里的茶杯,也是慢慢悠悠地起身走向門口,語氣中頗有些不滿,“三弟見過大皇兄,三弟等皇兄可是比等見父皇還久?。 ?p> 小路子在一旁悄悄打量了一下這位越王殿下,真是一慣的…說話毫不顧忌!或者是…不過腦子?
太子聽了這話也絲毫不惱,只是笑著看向自己這三弟,“三弟還是先坐吧,三弟也是知道父皇日日政務(wù)繁忙,故而時常在殿內(nèi),不似皇兄我閑散得多了,所以一時半刻還是趕著過來的。”
太子嘴上說著這般假話,臉上卻一派正經(jīng)極了,白皙的臉頰竟是一點紅的意味都沒有。
越王也是毫不客氣,一拂黑色金絲勾線錦袍便落了座,太子見著越王這般失禮,也只是提了提寬袖落了座。
“皇弟難得來本宮宮里坐坐,也是許久未見了,不知此次巡查可還順利?”太子抬眼溫柔地看向三皇子,眼底一派慈愛溫和,仿佛只是尋常人家的兄長關(guān)心了外出辦事的弟弟而已。
可…這是宮廷!他秦玨不單單是我秦閔的兄長!
秦閔一手隨意的搖晃著手里的青瓷茶杯,另一只手就順手搭在了紫檀木椅上,翹著自己的腿,“皇兄哪里的話,要是皇兄愿意,皇弟自然是愿意日日來叨擾皇兄,可惜皇兄日日政務(wù)繁忙得很,皇弟我也是忙著巡查之事,難得一聚啊…”
“那皇弟今日可得好好在我毓慶宮宿一宿,促膝夜談?!碧幼睾谏讕е┰S淡漠琉璃。
“皇弟倒是有這個心,可惜我已是辟府出宮的了,還有賤內(nèi)等著,要是不回去,還得以為我又在尋花問柳了?!痹酵跸胫@個,心下就是有些厭煩和不滿,這禮部尚書嫡女盧云兒長得倒是不差,可惜比起他大皇兄那日隨行女子總是感覺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而且…偏偏那禮部尚書女兒竟是一點禮數(shù)都沒有,天天跟個母老虎似的,不準(zhǔn)他這般停留他處,否則,手段多得很呢!
“哦?如此這般”太子側(cè)臉微笑著看向越王,誰不知道娶妻娶賢,女子不得善妒,可偏偏這盧云兒婚后的“盛名”可是遠(yuǎn)播,太子忍不住帶了番同情的意味盯著越王,“說來不知弟媳可安好?”
“她呀!好得很!能吃能睡好得很!”越王臉上不禁帶了些嫌棄厭惡,真不知道還以為提起的是越王哪個仇人。
“三皇弟今日怕也不是僅僅來皇兄這兒閑聊的吧?”太子抬了抬眼瞼,對著越王這般,一根筋的人,也不必虛與委蛇。
“駭!皇兄看我這腦子!父皇既是讓我輔著皇兄去辦這馭射會試,我這便是前來跟著皇兄商議一下,想著能早些定下來就早些定下來。”越王說著便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茶盞,收了手疊在桌上嚴(yán)肅地看著太子。
太子捏了捏腰間的白色玉佩,沉思了一刻,“皇弟這般著急做甚?此事事關(guān)我大周國威,需得多方好好商議才行,不是你我這般便能決議出的?!?p> “駭!皇兄,我自然知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不過只是也想著先準(zhǔn)備準(zhǔn)備,想著這些事,也就是吩咐下去,讓下面人辦的事罷了!”越王滿臉的不屑,又不用事事親為,自是誰表現(xiàn)得多便誰威望高些,難得這般露臉,還不得本王先發(fā)制人去。越王心下忍不住摩拳擦掌。
太子看著越王這般輕松處理的模樣,忍不住正色提醒道,“接待外朝使臣,事關(guān)禮部;置辦會試場地,事關(guān)工部;護(hù)衛(wèi)京都安全,事關(guān)兵部;防患糾紛處理,事關(guān)刑部;涉及人員調(diào)配,更是事關(guān)吏部。部部相關(guān),需得六部尚書于場,才能細(xì)議。”
越王被太子這么正色一說,臉上頓時有些羞赧,面上有些不快,卻也實在說不了什么來反駁,只是心下煩躁得很,起身拱手道,“是皇弟思慮不齊,如此這般,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會試的事…還是改日再來請教皇兄?!?p> 太子也起身微微頷首回禮,“哪里的話,既是天色有些暗了,皇兄也不好留皇弟你,不然平白惹得弟媳擔(dān)憂了?!?p> 越王拱手行了個手禮,便是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殿門口,一出主殿,臉上的戾氣頓時蓋不下來了。
身旁伺候的馮德看著自家殿下這般,不得不小心順毛道,“殿下不必這般氣憤,陛下將著這般大事于殿下,必是看中殿下…”
馮德還未說完,就被越王一腳狠狠踹在旁邊的榕樹的聲響給嚇了一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閉上了嘴。
越王臉上一股戾氣,腳下狠狠地踩踏著那綠草,仿佛就是把它當(dāng)做了太子,恨不得一腳腳下去給踩扁了去,“憑什么他秦玨從來都是這般高高在上模樣,一生下來,就是萬千尊貴!本王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在他眼里都是愚蠢至極似的!那群大臣也是那般!表面上對著本王尊敬有禮,實際上呢,就是把本王當(dāng)傻子!根本看不起本王!這回!本王非是要好好露上一手!”
馮德看著炸了毛的越王,連忙勸著,“王爺,您別氣啊,這后面事兒多著呢,王爺您一定能大發(fā)神威!讓那群見風(fēng)使舵的小人好好見識一般?!?p> 越王聽著馮德這話,心里勉強(qiáng)好受了些,他這個越王真是表面上風(fēng)光無限,實際上,到那京都周圍巡查,那些個官員根本不怎么把他這個越王放在眼里!
從小大皇兄什么都是最優(yōu)秀的!騎射如此,繪畫如此,甚至連政事和處事都是那般優(yōu)秀!
秦閔回頭看了一眼這東宮模樣,感覺這東宮的朱門都是比他家王府的朱門紅!
秦閔狠狠地捏緊了雙拳,甩了甩黑色下袍,掉頭就往宮門外走。
后面的馮德只能小步追著他家王爺?shù)哪_步,輕呼著,“爺,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們?nèi)ツ陌。俊?p> “醉紅坊!”越王狠狠地吐出這么三個字。
馮德聽到這話,竟是冷不經(jīng)的打了個冷顫,哭喪著一張臉看向越王,口齒不清地問道,“爺…您確定?王妃娘娘…會打斷腿的…”
越王正是氣惱上,被馮德這么一鼓搗,瞬間火更旺了,轉(zhuǎn)身怒目對著馮德,“本王還怕她一個婦道人家嗎?嗯?”
馮德忍不住擦擦自己頭上的汗,他家爺這是?翻身農(nóng)奴要把歌唱的節(jié)奏嗎?可是…王妃…馮德也是不敢說下去了…這兩口子真是都恐怖得很!
不過,比起王爺,他更怕王妃好嗎?
毓慶宮
太子看著那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聲,小路子表示有些疑惑,“爺,您笑什么?”
“我記得,小時候,越王最是喜歡跟在我身后,要跟著我一較高下,這么多年了,竟還是跟個孩子般莽撞?!碧訐u頭輕笑道,許是很久沒見著自家三弟了,自從越王出宮建府,也就三皇弟成親時候好些見了一面,之后便是見著也說不上幾句話。
“看著越王殿下這般,像著…對爺您…頗有些不滿…”小路子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太子的臉色,看著自己說的話并沒有引起自家爺?shù)纳鷼?,才輕悄悄地吐了口濁氣。
太子看著桌上那被越王擺放的亂七八糟的茶盞,想著那抹孩子氣,好心情道,“他也就是那么個性子,總好過背后放冷箭的,他也只是想著跟我事事爭一爭,比一比?!?p> “越王殿下這性子啊,也是被寵的,麗嬪娘娘不在了后都是太后娘娘好些照顧著?!毙÷纷佑行└锌貒@了口氣,心里更是有些心疼自家殿下,母親貴為皇后,看著是滿含金鑰匙一般,實則根本不若越王殿下和淮陽公主那般輕松肆意。
“你今日怎么還嘆氣起來了?”太子有些狐疑地看向小路子,真是難得這么多年看見這般嘆氣,“對了,本宮毓慶宮可還有閑處?”
小路子有些不明所以,撓了撓頭,如實回答道,“有三處閑置的偏殿,一處閑云殿,為著未來的太子妃娘娘置著;剩下一處是熙蘭殿,一處是慶云殿,慶云殿離著殿下您的寢宮要近著些,熙蘭殿物件兒要全著些。殿下,可有什么安排?”
太子右手摸著自己的下頜,想了想,“你去收拾一下慶云殿吧,改置備的還是置備上,盡快吧,收拾好了,便讓玉涼殿的阿宣…宣姬住過來吧!”
小路子很想吃瓜一波~但是…有些從心(慫)啊…搬到毓慶宮?不合規(guī)矩吧?無所謂的!殿下難得想著讓人家搬過來…趕緊弄去,趕緊弄去!瞬時動力有些足誒~
越王府
越王一從皇宮出來,便是心里懷著一股怒氣直奔醉紅坊,那樓里媽媽一見著越王便是扭著身子一搖一搖地過來招呼著,“殿下可是許久沒來醉紅坊了,紅姨還以為殿下成親了就不會來了呢…紅葉可是傷心了…”
越王本就懷著一股火,聽著紅姨這么一說,心里無名火更是莫名竄了竄,往常自己最愛的便是在這醉紅坊聽著紅葉唱個曲,喝個爛醉,現(xiàn)在竟是聽著紅葉名字心里頭甚至有些煩。
越王皺了皺眉頭,甩了甩黑色金絲袍,馮德是立馬把袖中銀子拿了出來遞給紅姨,紅姨只聽得越王有些煩躁的聲,“拿幾壇酒送上來?!?p> 便是自做主張的,讓著紅葉領(lǐng)著幾個下人抱著幾壇好酒上了去,紅葉也不是那般輕佻的姑娘,進(jìn)去了也就照常彈著曲兒。
可越王耳朵里聽著,嘴里喝著,更是心煩,拿著那剛剛倒完酒的壇子往著地下狠命一摔,煩躁的吼道,“滾!”
紅葉看著有些失常的越王,眼底一抹錯愕,卻也只是斂著紅裙悄悄退了下。
越王便是一壇接著一壇的喝,一直到了天已經(jīng)黑的不成樣子,馮德看著自家殿下這副模樣,心下如同焦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最后,終于把他家毫不清醒的爺給扶了下樓,一路小心翼翼地扶回了自家王府的…后門。
月光正好,馮德心下卻有些發(fā)虛,悄悄地扒開后門門縫,努力眨了眨眼左右看了看,看著月光下庭院如清澈湖水一般,馮德狠狠松了口氣。
可越王趴在自己身上,趁著自己偷瞄打了個酒嗝,馮德一下豎起了毛,趕緊捂上自家爺?shù)淖?,小心念叨著,“我的爺誒,千萬別吵醒王妃了!”
說著,輕車熟路地挑開自己后門門栓,扶著自己爺進(jìn)了去,越王趴在馮德背上一點都不清醒,馮德一手扶住殿下,另一只手艱難的拴上門栓。
突然一雙潔白的手幫著馮德閂上了門,馮德頂著一頭大汗,忙道,“謝謝!謝謝…”
說完…便是感覺有些不對,機(jī)械地轉(zhuǎn)過頭去,看見他家王妃正頂著一張白皙的臉就這么直愣愣地盯著他們!
馮德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有些緊張的拿肩頭頂了頂醉的一塌糊涂的越王,心底卻是很想哭,“完了完了…”
“馮德,你很可以哦~”越王妃就這么手拿著一根長長的戒尺,笑意吟吟的盯著馮德。
馮德嚇得一個機(jī)靈,立馬跪了下去,越王被顛的一個不穩(wěn),睜著通紅的眼睛,皺了皺眉頭,仔細(xì)貼近越王妃道,“你是?”
越王妃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自己手里的戒尺,努力笑得很溫柔的樣子看著越王,“你仔細(xì)看看?”
“你怎么…長得像我們家的…”越王有些迷惑的舉著手指向越王妃。
馮德輕輕呼了口氣,還好還好,還認(rèn)得王妃,不至于死的太慘。可下一句,馮德差點一個磕絆下去,沒直接把臉著地,只聽見越王輕飄飄地說,“我們家的…母老虎?”
越王妃秀氣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發(fā)覺的失落,迎著皎白月光,仍是搖著戒尺輕笑道,“母老虎是吧?嗯?秦閔?”
馮德看著王妃這么一笑,背后頓時陣陣涼意傳來,他家王爺語不驚人死不休,“是?。≌娈?dāng)我怕了她不成!本王從來都是…”
王妃一把戒尺打在了越王腿上,越王的酒意一下沒了,下意識地一把拽過那戒尺,眼底盡是狠絕。
盧云兒沒想到越王會突然這么一拉,心下頓時有些慌亂,越王從來沒有這般過…
盧云兒輕輕松松地對上了越王清澈好看的眸子,眼中有瞬間失神,可那對著自己的好看的眸子里竟全是滿滿的殺意。
這突然的變故讓盧云兒一下傻掉了,木木地看著秦閔。
馮德也顧不上什么,只得一把站起來狠狠地拉住他家殿下拉著戒尺的手,“殿下殿下…你松手,你趕快松手??!這是王妃!”
秦閔慢慢轉(zhuǎn)過頭,眼底盡是迷離,看著馮德一字一頓道,“她…是…盧、云、兒?”
馮德咬牙道了聲是,秦閔聞言轉(zhuǎn)頭湊近俊臉貼著盧云兒的臉,只見盧云兒的臉被秦閔呼出的夾帶著酒氣的熱氣息染的緋紅,仔細(xì)辨了辨,然后…一把松開戒尺。
盧云兒差點一個不穩(wěn),眼角卻是瞄著越王要伸手來攔她的腰好穩(wěn)住她,盧云兒便是立刻躲了開,眼底盡是不明意味。
越王看著自己抓空了的手,頓時覺得心底有些莫名空落落的…
越王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的抓了抓空氣,尷尬的收回了手。
盧云兒斂了斂自己神情,隨即一副兇狠模樣,“秦閔!你不是罵我母老虎嗎?你不是不怕我嗎?你還要怎么?”
越王被吼地有些愣住,馮德看著這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忍不住手心發(fā)汗,捏了捏衣袖,禱告道千萬不要打起來啊…
越王一把揚起衣袖,皺著劍眉,手指直指著盧云兒。盧云兒被他這么一指,心下頓時有些委屈,莫名有些說不出口的情緒浮上心頭。
“你盧云兒!呵!真當(dāng)自己是誰?”越王轉(zhuǎn)頭不屑道,眼底盡是不滿,眼珠轉(zhuǎn)了一圈。
下一刻,越王便是很從心(慫)地干脆的“撲通”一聲于地,“不就是仗著是我夫人嘛!夫人!我錯了!我罰跪!”
馮德一臉郁悶的看著自己殿下跪得這般輕松,這般筆直,這般熟練,這般…沒節(jié)操!說好得不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