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保吉快馬加鞭,返三川寨坐鎮(zhèn),連夜部署。
那三川寨不大,地勢卻尤為重要。這三川寨,在捺龍川、天麻川、武延川之間,故名三川。西控秒峨山一帶,西北入天都山路,去好水川百里。且地勢寬平,無險可守,西夏軍極易由此攻入大宋境內(nèi)。宋境內(nèi),三川寨西與鎮(zhèn)戎軍、德順軍接壤,東與涇州、原州相去不遠,與渭州、儀州則一條渭水相隔,若是夏軍拿下三川寨,最直接的影響就是與之最近的鎮(zhèn)戎軍,而鎮(zhèn)戎軍正是涇源路指揮使韓琦的部署大營。
楊保吉用腳趾頭都能想得明白,為何夏軍第一步要進攻三川寨,就是為了拿下鎮(zhèn)戎軍做準備。
作為鎮(zhèn)戎軍兩路巡檢,楊保吉率3000大軍坐鎮(zhèn)。寨門緊閉,城頭筑高后墻,弓弩手均一級戒備,蓄勢待發(fā),城內(nèi)溝通各內(nèi)外道路,并且在各道路關(guān)卡都部署了騎兵,便利隨時乘隙出擊。在楊保吉看來,當務(wù)之急便是阻止夏軍入城寨內(nèi),若是夏軍攻下城門,勢必摧毀士兵氣勢,入了三川寨內(nèi),便是大大的不利。
待一切部署完畢,楊保吉親自上城樓,舉目四望,皆無夏軍影子。心下約莫這么一算,按照探子的時間報備,夏軍應(yīng)該早兵臨城下,此次竟然悄無聲息,難道是消息有誤?楊保吉心下疑惑,心里隱隱地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四下里都太安靜了,安靜得不同尋常。
他在城頭舉目四望,四周森森白楊,風吹林動,嘩啦啦聲響,但匯集起來,卻還是一種安靜,靜得可怕!他甚至覺得這樹林間有人頭攢動,有刀劍,有弓弩,有金戈鐵馬……一時間,四面楚歌的危機令這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漢子忐忑不已。
“楊巡檢,您看!”正思忖著,忽的身旁副將百里思輕喝一聲。順著百里思手指方向,楊保吉赫然發(fā)現(xiàn),城頭高墻外,似有動靜,周邊泥土亦比尋常要高。他不由地心頭大驚,與百里思齊齊往那高墻外一看,這一看不打緊,嚇得是魂飛魄散。
城墻外圍,一隊夏軍在墻根處深挖地道。楊保吉一陣膽寒,再四下探看,這城墻四周均為夏軍所圍,如同白蟻蛀堤壩一般,將那城墻一點點啃噬,就楊保吉看來,這進度不慢,估摸這已經(jīng)挖了有兩三個時辰了!
這三川寨的城墻本身就是楊保吉臨時修葺,根基并不穩(wěn)固,如果這么挖下去,不出兩個時辰,城墻便有坍塌之虞,屆時三川寨就算城門未開,敵人強攻而入,一樣城池不保。
“弓弩手,準備!”
楊保吉一聲令下,城墻上弓弩手拉開陣勢,蓄勢待發(fā)。正當此時,忽地兩名弓弩手應(yīng)聲倒地,楊保吉與百里思大駭!尚未反應(yīng)過來,又是第三個、第四個……越來越多的弓弩手倒地,無一例外的是,這些倒下的弓弩手面上都赫然插著一只弩箭。
原來城墻之外的白楊樹林間,早已埋伏西夏弓弩手數(shù)百名,密密麻麻占了整個樹林,居高臨下對那三川寨城頭一覽無余,楊保吉的部署盡收眼底。
楊保吉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慌忙穩(wěn)住軍心,集中弓弩兵力,對城墻根處夏軍射擊。那些挖墻的夏軍如同蝗蟲一般,射了一批又上一批。而楊保吉的弓弩士兵,一方面進攻挖墻夏軍,另一方面又要抵擋林中西夏弓弩手,亦前后為難。
楊保吉無奈,慌忙調(diào)集城中兵士數(shù)百名,繼續(xù)加碼城頭防御。
“楊保吉,你就認輸吧,打開城門,拱手奉上三川寨,我野利旺榮可饒你不死?!?p> 忽的,一隊西夏兵馬由遠及近,如蝗而至。但見西夏大將野利旺榮一身銀甲兵臨城下,在他身邊一年輕先鋒,銀甲流潢,手中方天畫戟,好不神氣。楊保吉數(shù)次與西夏大軍短兵相接,自然識得這年輕先鋒乃西夏嵬名聿正是也。
這嵬名聿正未至而立,但本事不小西夏嵬名氏的易日神功,他年紀輕輕方練及九層,乃目前嵬名氏中所練層級最高者。這易日神功由大道如平掌、萬里先行腳、龍吟拓金戟組成,配以內(nèi)功修煉,對人體素質(zhì)要求極高。
野利旺榮為帥,嵬名聿正為鋒。楊保吉心內(nèi)暗驚,此次這李元昊來頭不小,突然發(fā)難,陣勢亦是不弱。想那城中3000千士兵,不知是否能抵抗強敵。但轉(zhuǎn)念一想,百戰(zhàn)終有一死,今日就是踏著自己的尸身,也休要這幫黨項賊逞威風。思想罷,一聲令下,萬箭齊發(fā)。而西夏軍隨主帥野利旺榮的軍令,冒著箭雨往城墻奔騰而來,半炷香的時間便在城墻下搭起云梯,壁虎一般往上攀登。墻上楊保吉令喝,守城兵士從上而下,大刀砍向西夏云梯。雙方陷入混戰(zhàn)!
箭雨來回,雙方實力相當,兩相抗衡間,忽聽得有兵士大叫,楊保吉腳下一閃,他疑是自己心內(nèi)憂懼,產(chǎn)生的幻覺。但聞得百里思怒吼,方覺這腳下?lián)u晃乃是西夏軍挖至城墻根基,城門不保!
百里思伸手將楊保吉一拽,“楊巡檢,趕緊下城墻!”
“不行,誓死要保住城墻!”
“楊巡檢,這城墻眼見要坍塌,我們誓死要保住的是整個三川寨,是三川寨內(nèi)的兵士和百姓,您若死守城墻,先行就義,您讓這城內(nèi)兵士和百姓若何?您讓在鎮(zhèn)戎軍等待消息的指揮使若何?”
楊保吉正猶豫間,被百里思并三五將士拉扯著往下走,剛行至墻下,一片墻磚忽的從天而降,幾人慌忙閃躲。楊保吉數(shù)人奔將而出,但見那偌大的三川寨城墻轟然倒塌,一時間,數(shù)百弓弩手淹沒于瓦礫之中。
楊保吉心痛的幾欲昏死過去。
但是,野利旺榮絲毫沒有給楊保吉昏死的時間,須臾間,聽得城外呼聲大作,數(shù)千西夏軍踏著瓦礫沖將而來。楊保吉事先部署的城內(nèi)守軍高度戒備,城內(nèi)巷陌均有安置,西夏軍甫一入城,安置于巷陌的宋軍便殺將過來,由于城寨中街道狹窄,騎兵無法施展,皆步兵上陣,兩相對壘,一時陷入肉搏巷戰(zhàn),但聽得戰(zhàn)鼓喧天,擂聲陣陣。
那楊保吉天生神力,雙手分持一四楞錘,重約200斤,但被楊保吉舞得是出神入化。楊保吉與百里思奮力廝殺,左右砍殺,不一會兒,兩人周邊西夏軍死傷無數(shù)。
那嵬名聿正豈是善良之輩?瞧見西夏軍死傷,便奔著百里思殺將而來,揮舞手中方天畫戟,口中叫道:“宋賊,今天讓你嘗嘗你爺爺龍吟拓金戟的厲害?!卑倮锼几S楊保吉亦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嵬名聿正提戟而上,但也不懼。握緊手中流星錘,咬牙道:“黨項賊,休得猖狂,吃爺爺一錘?!蹦橇餍清N,錘身大如飯碗,軟索系于鐵環(huán),粗如拇指,長約20余尺。百里思暗中運力,重錘照著嵬名聿正的門面飛奔而來,其速驚人。若是換了常人,定然被錘子砸得個稀巴爛,但那錘子遇到的是嵬名聿正,大夏國赫赫有名的年輕將軍,但見嵬名聿正手中畫戟那么一撥,看似輕松,但百里思頓卻感覺手中流星錘有千鈞之重,幾欲脫手。
嵬名聿正手中畫戟舞得呼呼作響,直戳百里思左肋,百里思亦非常人,瞅準嵬名聿正此為虛招,順勢伏地,身形貼于地面而走,手里流星錘再度出手,這一次對準的是嵬名聿正右膝。
“好小子,還有點本事?!贬兔舱斚乱恍?,身子憑空翻滾,手中畫戟并不閑著,身體翻滾的同時,畫戟出手,百里思眼花繚亂,那嵬名聿正出手極快,尚未及看清,百里思便著了一槍,左肩盔甲竟然被刺穿,肩膀扎出一個血窟窿,血從盔甲縫隙流了出來。
好一個龍吟拓金戟!嵬名聿正這一招正是龍吟拓金戟的第二層,以快出名,而快的前提是氣運丹田,上好的內(nèi)力為根本,否則體力跟不上速度,用戟之人反倒容易自傷。
百里思雖負傷,但未及要害,一個鯉魚打挺,憑空躍起,飛身撲將過來,空中轉(zhuǎn)體,飛錘如流星一般迎面而來,這次輪到嵬名聿正大駭,他未料到被自己龍吟拓金戟扎出一個血窟窿的人還能有如此神力,暗中稱奇。同時握緊手中畫戟,內(nèi)力暗送,竟是迎著那飛錘而上,但見畫戟直戳流星錘,四下里火星四迸!
易日神功果然不同凡響,內(nèi)功深厚,原本畫戟遇飛錘絲毫不占便宜,但有其內(nèi)功加持,火星之后,飛錘如一爛蘋果一般,倏地落地,嵬名聿正絲毫沒有收手的架勢,翻身再刺,百里思躲閃不及,被畫戟一槍扎在丹田處!丹田受損原是習武大忌,百里思空有一身力氣卻被泄了內(nèi)力,如同破了洞的袋子,真氣不斷往外漏。
那嵬名聿正見得了勢,往前再刺,百里思就地翻滾,不斷躲閃,但畢竟體力難支,被嵬名聿正的方天畫戟扎成一個血葫蘆,鮮血透過盔甲不斷往外冒,可憐百里思一身銀甲被血染得彤紅!
嵬名聿正大笑,舉起畫戟正待要刺進百里思頸部,不想身后一陣風來,驀地轉(zhuǎn)身,幾乎招架不住。
“休傷吾弟!”嵬名聿正轉(zhuǎn)身一看,楊保吉四楞錘又至。
嵬名聿正慌忙用畫戟架住楊保吉雙錘,頓覺虎口發(fā)麻,這大漢果真有點本事,內(nèi)力渾厚,運氣毫無破綻。即便是大夏國有名的易日神功,對他來說,似乎作用不大。雙方對抗數(shù)回合不分勝負,那易日神功以內(nèi)力深厚著稱,而那楊保吉孔武有力,本是一員虎將,兩相對抗,內(nèi)力對內(nèi)力,畫戟對重錘,僵持不下。
“宋賊,吃我一劍!”楊保吉身后忽的一聲大喊,他心內(nèi)憂懼,這嵬名聿正方能勉強對抗,野利旺榮又至,百里思已經(jīng)奄奄一息,毫無招架之力,自己以一敵二,實在分身乏術(shù)。楊保吉棄了嵬名聿正,勉強招架了野利旺榮一劍,他情知自己不是二人合力之對手,只求防御,再伺機而動。但嵬名野利二人怎肯給他喘息的機會,二人一戟一劍,對接之處天衣無縫。楊保吉招架了畫戟,又躲閃西夏劍,漸漸體力難支,疲于應(yīng)付。
嵬名聿正瞅準楊保吉一個破綻,畫戟倏地竄出,正戳中楊保吉腰眼,楊保吉咬牙手中四楞錘飛出,一錘正中嵬名聿正手臂,疼得他手中畫戟幾欲落地。楊保吉哈哈大笑,不顧腰間傷勢,奮力回身對準野利旺榮,劈面而下。不想那野利旺榮西夏劍脫手而出,正中楊保吉喉部,可憐一代虎將就此隕落!后人有詩嘆曰:
揚兵習戰(zhàn)龍虎將,軍威浩氣震穹蒼。
四角楞錘多神勇,怎奈征衣裹天霜。
嵬名聿正與野利旺榮見楊保吉殞命,大喜,將其人頭砍下,“宋軍趕緊投降,楊保吉人頭在此!”
那巷間奮戰(zhàn)的軍士們一瞧主將人頭,誰心里不是一陣慌亂,紛紛亂了陣腳,抵抗不過兩三個時辰,好好的一個三川寨便被西夏軍攻下,楊保吉、百里思以及三川寨眾將人頭被野利旺榮懸于城門廢墟之上,正是: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欲知鎮(zhèn)戎軍是否失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