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眉在家鄉(xiāng)的日常,多是陪祖父下棋說話,時不時給老人家煲個養(yǎng)生湯。
第一次過了個沒滋沒味的大年。
大年初九接到娘親的回信。
信里告訴她,老太太會派人回來處理她擔(dān)憂的家務(wù)事。
還說老太太把安兒配給了周往,賞了她一筆不菲的嫁資。
并開恩賞了他們奴籍,雙雙放了出去。
有些人雖然本質(zhì)善良無害,但因情商智商不夠,分不清是非,同樣會有害人之果。
老太太的手段一貫果斷犀利,但又不會把人往絕路上逼。
這就是她經(jīng)常教育子孫們的那句: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姝眉還沒感嘆完祖母手段的老辣,就看到一個更震驚的消息:
她,是個有主兒的人了。
未來接手人正是大尾巴狼楊毅!
姝眉的老心臟劇烈的翻了個個兒,震得她咕咚躺到炕上。
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時諸多情緒多于羞喜。
豁達(dá)而悲觀的她,總愛把事情想到最壞。
萬一遇到最壞又會積極面對。
這個時代的婚姻幾乎都是一錘子買賣,一定下就是一輩子。
無論貧窮、富貴、生老、病死,女子都必須終生死守一個男人。
哪怕他只把你當(dāng)成生育工具或擺設(shè)。
男人則相反,以上那些情況是女人的枷鎖,卻是男人恣意的兇器。
因此她對婚姻本能的抗拒,沒有信心和一個古代男子共度一生。
現(xiàn)在形勢比人強(qiáng),她不得不面對了。
好在她對楊毅雖然還談不上愛,但他在她心里是特別的,從婚配角度也是比較合適的。
至少她感覺得出目前楊毅對她的喜愛是真的。
這總比這個時代大多數(shù)夫妻在洞房才見第一面強(qiáng),兩個人相處起來也容易的多。
慢慢的,姝眉咚咚的心跳緩和了許多,莫名作燒的雙頰也降了些溫。
既然如此,走一步算一步吧。
藏好書信,靜等祖母的大招兒。
果然剛過元宵節(jié),常歡夫妻就趕到老家。
他們是長房的內(nèi)外管家,代表老太太還是完全可以的。
夫妻二人先單獨叩見了周老太爺,遞上老太太的家書。
對老太太的決定,周老太爺沒有任何異議。
于是招來周家老宅其他主子們。
老太爺看了眼跟在薛氏身后伺候的平兒,略皺了下眉,不過什么也沒說。
在家務(wù)事上,他絕對的甩手掌柜,能不管就不管。
更不會為了平兒掉了自己的身份。
等其他三個主子四爺、薛氏、姝眉坐定,周老太爺就簡單轉(zhuǎn)達(dá)了老太太的意思:
一、把田產(chǎn)及所出分三份,兩份放入公中,一份給四房。
四房以后就自己管自己的那份,日常開銷也由自己擔(dān)負(fù)。
至于老親走禮,按舊歷從公中出。
這次就算小分家,以后等二老仙逝再徹底分一次。
二、家中下仆除了平兒的身契給薛氏,其他都放在老太爺那里,屬公中。
按例給四爺配兩個小廝,薛氏除了平兒再加一個大丫頭,兩個小丫頭,兩個粗使婆子。
除了平兒別人的月錢都是公中出。
這點由常歡家的和下仆們?nèi)鬟_(dá)。
剛聽完姝眉就在心里給祖母豎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四房兩個主子開始有點不知所措,后來細(xì)一吧嗒覺得不吃虧。
反正將來還得分,早早做主自己那份多方便自在??!
再說那兩房也不在家,就算仆人身契不在自己這里,不也只能伺候自己一房?
況且還不用自家發(fā)月錢,穩(wěn)賺不賠!
相比兩位四房主子的喜滋滋,平兒的臉變得煞白,身子搖搖欲墜。
雖然四房有了自主權(quán),她也有自信哄得住薛氏,吹得動四爺。
可那一條條除了平兒,明晃晃告訴所有人:她的地位最低賤。
就算她比四房當(dāng)家主母還威風(fēng)又有什么用?
別人都是公中,只有她才是四房的私有物。
薛氏擁有生殺大權(quán)的只有她一個。
以后別人巴結(jié)她一個比自己還低賤的人有什么用?
平兒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軟下去。
她努力了這么久,難道又要被打入塵埃么?
老天爺還長不長眼了?!
姝眉早就暗暗觀察著平兒,見她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的樣子,心里不禁閃過一絲憐憫。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本有機(jī)會選擇擺脫這種境遇,是她自己執(zhí)意選這條不歸路的。
落得這么個可悲的下場實屬咎由自取。
爭奪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給別人帶來傷害,就莫怨蒼天對自己不公。
周老太爺說完,就讓常歡家的把第二條傳達(dá)給候在外面的仆人們。
常歡家的臨出去時,叫上了呆立一旁的平兒。
等她們都出去后,常歡把田產(chǎn)簿子等拿上來,按老太太的吩咐,把劃給四房的那部分移交給四爺。
看著四兒子和兒媳歡天喜地的模樣,本想囑咐幾句的老太爺暗嘆了一口氣。
最后只對他兩說了句:“好自為之?!?p> 四爺夫妻喜滋滋應(yīng)著,抱著賬簿行禮告退。
姝眉這才上前扶著祖父的手,勸慰著有些傷感的老人家。
老太爺拍拍姝眉的手:“祖父沒事。樹大分枝,人大分家,這是自然的事。就是盼你四叔這樣真的能長大?!?p> 姝眉默不作答,但愿吧。
也許是因心事解決,也許是因某些事塵埃落地,姝眉心里格外放松。
睡覺時夢到大姨媽駕到,醒來發(fā)現(xiàn)竟是真的。
原來王氏還擔(dān)心姝眉遲遲不發(fā)育,現(xiàn)在好了,馬上及笈,大姨媽來得正好。
進(jìn)來伺候的紅茶看到有些怪異的姑娘,再一看被褥,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的她臉一紅,卻語帶歡喜的恭喜姑娘。
姝眉窘了個窘,沒有姨媽巾的時代,好悲催啊!
誰知匆匆出去的紅茶一會兒就拿來一包東西,說是咱家夫人一早替她準(zhǔn)備的專用品。
姝眉心里一暖,又一酸,忽然格外的想娘親,矯情的小憂傷了。
一會兒雪碧端來紅糖水,兩個丫頭像有什么大喜事似的忙忙活活。
于是姝眉抱著湯婆子,穿得暖呼呼,還喝著紅糖水,就像貓月子似的。
姝眉又覺莫名喜感,一時也顧不得那點兒小憂傷了。
姝眉這里是丫頭們忙忙活活,四房是主子們忙活。
四爺兩口子一會兒興奮的算算田產(chǎn),一會兒開心的數(shù)數(shù)銀錢。
自己當(dāng)家做主的感覺真是爽歪歪。
相比他們夫妻兩的開心一百,偏房里的平兒正如墜冰窖般僵臥在床上。
常歡家的在眾仆面前念的那一條條的除了平兒,就如同一鞭一鞭劈頭蓋臉抽下。
周家大院內(nèi)宅簡單,又長居鄉(xiāng)下,很多人一時參透不了其中厲害,所以眾仆都恭聽著,幾乎沒人注意到平兒的失態(tài)和狼狽。
平兒知道也許以后她的日子,并不會比以前難過,可前題是她規(guī)規(guī)矩矩別觸犯什么,否則主子們一下就能把她打回原形,到時她就是萬劫不復(fù)了。
她不知道遠(yuǎn)在京城的老太太怎會突然來這么一記狠招。
年前周往來送年禮時,他和安兒的信里沒有露出絲毫蛛絲馬跡。
她硬著頭皮想和這次回來的人套套消息,哪知這次回來的都是大房的人。
互相不熟不說,就算問起老太太身邊的安兒,也都是一問三不知。
她有種莫名的不安,昏昏噩噩回到自己的屋子,一直一動不動的躺著,晚飯都沒吃。
平兒慘笑著摸摸小腹。
周家人誰也不知道她在以前的主子那里學(xué)過藥理。
當(dāng)初老太太給她灌藥,并沒做的太絕。
她趁送藥的婆子走后,用手摳吐出不少。
又利用安兒或周往配了調(diào)理身子的藥。
所以現(xiàn)在她已是珠胎暗結(jié)。
原想趁不久后三房的那位出息大少爺春闈高中,緊接著又會大婚。老宅這邊的主子們都會因此去京城,她留在老宅躲過前三月危險期。
等被發(fā)現(xiàn)時,正值家中雙喜,不易動血腥,這個孩子和自己十有八九就能保全了。
現(xiàn)在體會到老太太的狠辣和對她明顯的防范,估計真的事發(fā)是不會善了了。
到時要生個女孩,或許還能留一命。
要是男孩,她,定會被去母留子。
不管哪一樣兒都讓她不甘到發(fā)瘋。
剛過了元宵節(jié),窗外的月亮依然亮得很,只是透過窗戶紙已是余輝無力。
這點微光卻讓平兒覺得刺眼,她把自己的身子往炕深處的陰影里挪了挪。
已近子時,正房里有人好夢正酣。
忽然門被悄悄大開,一個黑影溜出來。
悄無聲息的到了偏房門口,駕輕就熟的打開房門,閃了進(jìn)去。
一陣窸窸窣窣后,一個壓低的男聲心肝寶貝兒的亂叫著,接著便是一番經(jīng)典男女大戰(zhàn)。
好一陣子后才平息。
過后男子格外的興奮,摸出丟在一旁衣物里的一對鐲子,套在身邊女子柔滑的手腕上。
又滋滋在櫻唇上嘬了幾口,小聲說問:“喜不喜歡?”
沒有聽到以往溫柔嬌弱的回應(yīng),卻是覺出臂彎的濕涼,有些吃驚的:“怎么哭了?”
女子帶著鼻音的:“爺終于能自己當(dāng)家做主了,奴是替爺高興的。”
男子壓抑不住的得意:“以后爺不會屈著你的。”
女子愈發(fā)珠淚滾滾:“爺對我這么好,可恨我卻不能為爺開枝散葉,無以報答爺?shù)拇蠖?,奴,奴萬死難安啊!”
說完一邊嗚咽一邊爬起,不著寸縷的身子跪伏在男人身邊。
男子聽了這席話似乎愣了一下,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自然和不安。
等看到身邊微光下那晶瑩柔滑的身子,又猛地涌起一股憐惜和豪情。
一把把她擁入懷里,啞聲道:“你放心!爺一定給你找名醫(yī)醫(yī)好你的身子,好為爺添個大胖小子!”
女子顫聲嬌柔的低喚了一聲:爺!~~
然后依偎入懷,春風(fēng)二度。
正月剛過,王勇之就來接姝眉,哪知被趙老太爺阻止。
原因是四爺出人意料的提出早點去京城,說要幫三哥操持大侄子的雙喜。
趙老太爺老懷安慰,四兒子自己掌家后果然有長進(jìn)。
因運(yùn)河還有一段有冰,一家人決定先走陸路,到真定府再改水路。
還是王勇之友情贊助船只。
一家人收拾妥當(dāng),安排好人員準(zhǔn)備出發(fā)。
除了七個月大的周家五姑娘找了個奶娘,暫時放到薛氏娘家沒有隨行外,其他人基本都要去京城的。
然而姝眉卻發(fā)現(xiàn)隨行仆從里居然沒有平兒。
心里感覺有些不對勁兒,可又不好過問四叔院里的事。
只好讓紅茶給留守的常樂家的遞話:看緊平兒。
一路無話,順利到達(dá)京城。
周霖的會試已經(jīng)結(jié)束,就等一個月后的殿試了。
沒錯,周霖不負(fù)眾望又順利通過了會試。
雖未中會元,也考了個第二名的好成績,不出意外殿試也該是一甲。
這已經(jīng)是周家祖墳冒青煙了,前程似錦是必然的。
不過周家向來低調(diào),只對外借口給老太爺和四房接風(fēng),自家人小賀了一番。
姝眉暗自猜測憑大哥的才學(xué)、年齡和品貌,皇帝沒準(zhǔn)會給他一個探花。
殊不知她只猜中了開頭,卻沒猜對結(jié)局。
殿試后,皇帝確實想把年輕俊秀的周霖由榜眼改點為探花。
可一看他的身家背景,想起他們一家藐視皇家,居然敢嫌棄他的寶貝老七。
于是周霖由探花又降成了第四名傳臚。
這就是皇權(quán)大于天的時代,還得慶幸皇帝不是昏君,沒有更殘酷的打壓周家,還給了周霖一個二甲頭名。
得知名次的周霖心里實際是很失落的。
好在他向來老成,喜怒不形于色。
不僅得體的接受同窗們的祝賀,還心悅誠服的恭賀一甲前三。
不過他在參加皇帝為新科進(jìn)士們舉行的瓊林宴時,聽到一個風(fēng)聲:萬歲爺不知何故把先定的探花降檔換了人。
周霖心中一緊,細(xì)細(xì)揣摩后心里有了數(shù),原來的那絲不甘徹底消失,因為這些是值得的。
由心而發(fā)的釋懷和坦然,使周霖越發(fā)顯得目如朗星,溫文儒雅,俊秀異常。
他這般顏值氣度,招來兩個貴人的青眼,卻是一福一禍。
太子是知道一甲前三兩變的全部內(nèi)幕的,不過也沒勸阻自己父皇,誰不偏心自家人???
何況還是偏心他一手養(yǎng)大的親弟弟。
再說父皇也沒埋沒周霖,不是還是二甲第一么?
但太子還是派人試探了一下周霖,故意把父皇的改動似是而非的透露給他。
周霖的反應(yīng)讓太子極為賞識,好一個有擔(dān)當(dāng)又重情義的男子。
作為儲君的太子深知這樣的人一旦認(rèn)可了,定是個忠貞不二的良臣。
和他已經(jīng)重用的周家老二周霆一文一武,將來都是肱骨之臣。
這么想來也怪不得周家人有傲骨,人家也不需要靠裙帶關(guān)系。
于是愛才惜才的太子暗暗給周霖作了日后重用的記號。
另一個對周霖青眼的貴人是個女子,還是位公主。
不得不說周家兄妹都有招皇室爛桃花的潛質(zhì)。
這位公主是貴妃之女,四皇子的同母妹,自小被貴妃嬌慣的任性跋扈,因為挑剔得出奇,年近雙十還沒招駙馬。
殊不知真正優(yōu)秀的高門兒郎也不愿意尚主,更不愿意尚這位主,所以都巧妙的躲開了。
一來二去她就拖到這么大。
雖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像她這樣的也有些愁了。
所以四皇子鼓搗貴妃娘讓妹子在新科進(jìn)士里看看,擇一駙馬。
他想組建在文臣里的班子,需要新鮮血液,找一個身份背景有實力的,拉到他的陣營豈不是好?
貴妃自己就野心勃勃,哪會不同意兒子的計劃。
軟硬兼施把瞧不起窮酸書生的二公主,打發(fā)到瓊林宴上偷偷相看。
哪知不情不愿的二公主還真有了意外之喜,一眼就相中了周霖。
她也聽四皇兄說過周霖本應(yīng)是探花,現(xiàn)屈居第四。
他不僅沒有露出一絲不甘憤懣,還不卑不亢,爽朗清舉,讓人如沐春風(fēng)。
要是天天能看到他那張溫潤的俊臉,風(fēng)度翩翩的儀表,聽他溫文爾雅的談吐~~
二公主寶珠的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