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風(fēng)波(二)
夜幕降臨,皇城的宴會終于落下帷幕,宮人們疲憊地收拾殘局。太極宮外,祁姝焦急地等待她家侯爺和姑娘,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就要宵禁了,她家姑娘卻不見了,侯爺讓她在外邊兒等著,自己進去尋人了,也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華西宮,鳳歸殿
劉后氣急敗壞的指著地上跪著的宮女
“你說說!本宮養(yǎng)你何用!”
“娘娘息怒,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呀。奴婢只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誰承想那丫頭會和玉瑩姑娘穿一樣的衣服!”
“還敢頂嘴!來呀,掌二十!”
“是!”
一個嬤嬤上前,抻著那婢女就打,“啪啪”聲不絕于耳。一旁的黃衫少女膽戰(zhàn)心驚,瑟縮著身子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劉后眼鋒掃過她,冷聲
“你來說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稟姑母,玉瑩原是準(zhǔn)備去璧月軒的,誰知中途鬧肚子,去了西間,回途中遭人暗算,這時醒來已在您這兒了?!?p> 少女緊張地看著劉麟。
對她的話,劉麟未予置評,站在窗前兀自沉思,片刻,揉揉眉心
“看來是有人在幫他。也罷,你先回去,今日之事切莫再對他人提起!”
人走后,劉后叫來貼身嬤嬤
“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暫時沒有。我們的人看著呢。娘娘,現(xiàn)在要過去嗎?”
“過去?也不知道那姑娘是誰——”
“老奴看,不論是誰,對我們都是有利的。用得好,也能叫那小子抬不起頭來!”
劉后并未搭話,以手抵額自語
“璧月軒,碧悅軒——今天書悅那丫頭不是帶著聞侯的女兒回去換衣服嗎?原來是她啊?!?p> “您是說——”
“我知道怎么辦了,你趕緊派人找到聞侯,想辦法把他帶到那兒,本宮現(xiàn)在就去找陛下!”
“是?!?p> 魏鏡啊魏鏡,不能把我的人安插在你身邊,讓你好好出一回丑解解氣也是好的!
想著,劉麟迅速整理好衣冠,帶人向為政殿而去。
碧悅軒
魏書悅換好衣物,叫來春溪便問
“春溪,聞?wù)咽裁磿r候回去的?”
春溪一愣,迷惑,反問
“公主,你說什么?聞什么?”
“聞?wù)眩÷務(wù)咽裁磿r候回去的?”
魏書悅見她這迷愣樣,急得跺腳,重復(fù)一遍。
春溪眨眨眼睛,摸摸頭,還是困惑,小心翼翼問
“公主,您在說誰?。俊?p> 這下魏書悅倒蒙了,她壓下心中不好的預(yù)感,勉強問
“就是——誒?今天沒人來找過你嗎?”
“沒有呀,怎么了嗎,公主?”
“沒有?”
魏書悅有點不敢相信,半晌突然大叫起來
“遭了!我怎么忘了還有一個‘璧月軒呢!’完了完了,出事了!”
見她這慌張模樣,春溪也跟著緊張起來
“出什么事了?”
“參加宴會的人都回去了?”
“這,您不是讓奴婢守在宮里,奴婢也不清楚。”
“瞧我糊涂的,春溪你快隨我走一趟!”
魏書悅拍著腦門,轉(zhuǎn)身便往門邊跑,春溪趕緊跟上去。
“公主,去哪兒?”
“璧月軒!”
璧月軒
平時冷清的院內(nèi),此刻聚滿了人?;实圩咴谇邦^,看著劉后
“你說聞侯的女兒不見了?”
“回陛下,人已經(jīng)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這,待會兒您還是自己看吧,妾身實在難以啟齒?!?p> 皇上看了她一眼,沒再問下去。
跨進屋內(nèi),主臥門前擠滿了人,瞧見帝后,眾人紛紛讓道行禮。
皇帝巡視一圈,他看一眼門前,還未開口,朱承德已經(jīng)上前,輕輕推開虛掩的門,而后退至一旁,垂首恭謹(jǐn)?shù)亓⒃谝贿?,適才湊熱鬧的宮人見狀,此刻大氣也不敢喘,紛紛退至院邊,低低垂首斂目,似死物一般沉寂。
皇帝入得房內(nèi),但見滿地散放的衣物,抬首,目光轉(zhuǎn)至床上,方見那情形,不由血氣上涌,后退一步。
他回首,瞥向院邊如墻立著的宮人,怒聲
“適才所有圍窺者杖二十!”
宮人紛紛跪地,以頭咚地,不敢發(fā)聲。
劉后看向一臉怒容的皇帝,瞥一眼床上昏睡的兩人,冷聲
“我還說岐王去哪兒了,壽宴都沒結(jié)束就不見人影兒了,原是在此行風(fēng)流事??磥砥饺諏嵲谑墙d久了,只是這發(fā)泄的時機也太——”
這時,一個聲音傳來
“八公主,您怎么也過來了?昭兒呢?”
“侯,侯爺,聞?wù)央y道沒跟您一起?”
“昭兒不是被您帶去換衣裳了嗎?”
“這,”
就在魏書悅不知如何作答時,一旁的宮女低聲
“侯爺,聞姑娘就在里面,不過,”
后面幾個字她還未說出口,聞爹已推門進入房中,見狀,魏書悅趕緊跟上。
入得房中二人皆是一愣,八目相對,床上忽然傳來一陣低吟,在場幾人除魏書悅外不由老臉一紅。
岐王睜開眼,看著房頂,捏捏眉心,欲坐起,卻見房內(nèi)幾人,一愣
父皇?
再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半露上身,一個烏黑的腦袋靠在胸前,倆人姿勢曖昧。
岐王意識瞬間清醒,推開女子,望著眾人,啞聲
“你們怎么在這兒?”
聞言,皇帝怒意更甚
“這倒要問問你呢!”
岐王皺眉,默默將事情捋了一遍。
聞侯站在一旁,握緊雙拳,看了眼岐王,又看看帝后
“皇上,依臣看,我們不若先出去,容他們穿戴齊整后再問清楚?!?p> 皇帝點頭,同聞侯走了出去。劉后輕蔑地看了岐王一眼,暗暗勾唇,轉(zhuǎn)身跟著走出去。
魏書悅遮著臉對魏鏡比個大拇指
“三哥,你厲害!”
說完逃般溜開,臨走不忘把門帶上。
房中只剩二人,岐王起身,撿起地上的衣物,迅速穿上?;氐酱睬埃戳搜垡琅f昏睡的女人,探探她的鼻息,放下心來,用力將之晃醒。
聞?wù)押吆邇陕?,迷糊睜眼,看到一張放大的臉,嚇了一跳,就要坐起,卻被按住,男人低沉清冷的聲音傳來
“你,沒穿衣服?!?p> 說完行至角落,背對聞?wù)选?p> 聞?wù)哑鸪跤悬c懵,聞言,低頭看向自己,差點叫出聲,心情復(fù)雜地看向站在床前的人,咬牙,裹著被子下床拾起衣物,匆忙穿上。
過了一會兒,未聽見響動,岐王轉(zhuǎn)身
“好了?”
“好什么好!說,衣服是不是你脫的?你對我都干了什么?”
聞?wù)阎钢腥耍瑲獾臏喩戆l(fā)抖。
岐王靜靜看著她,沒有解釋,待聞?wù)亚榫w穩(wěn)定后,才道
“不是我,我的情況沒比你好到哪去。我想,我們可能被人算計了?!?p> 聞?wù)岩汇叮肫鹱约壕壓卧诖?,恨恨?p> “我就說怎么那么蹊蹺呢!”
“什么?
聞?wù)褜兹瞻l(fā)生之事大致告訴他,卻隱瞞了魏書悅的事。
岐王看著空無一物的桌面若有所思,片刻
“我的遭遇和你差不多,這件事應(yīng)是同一人所為。不過,看樣子他們要對付的人是我,而你,八成是她們認(rèn)錯人了?!?p> “豈有此理!我要找他們算賬去!”
聞?wù)颜f著就要沖出去,岐王攔住她
“你知道他們是誰?況且,我們的事已被陛下皇后知曉,他們正等著我們的解釋,當(dāng)然,這其中也包括你的父親?!?p> 聞?wù)岩徽?,止?p> “那你說怎么辦?”
岐王垂眸
“辦法倒是有一個,只不過,需要你的配合?!?p> “是什么?”
魏鏡望著她,一字一句
“與我成婚,假意恩愛。”
這算什么辦法!
“除去這個就沒別的法子嗎?其實我們將事情解釋清楚就好了,沒必要——”
“誰會相信?”
岐王透過紗窗看著外邊的人影
“我爹呀!他肯定會相信!然后我們再想辦法向皇上稟明?!?p> “若事情真如此簡單便好?!?p> 岐王說著來到床邊,指著床單道
“你先看看這個吧?!?p> 聞?wù)巡唤猓种傅姆较?,白色床單上赫然一塊紅血?。?p> 關(guān)于此事,聞?wù)讯喽嗌偕龠€是知道點的。
也因此大驚失色,指著血點
“這這這,什么時候弄上去的?”
魏鏡抬手,干咳一聲
“且不論它的真假,但在外人看來,那便是證明我們有了茍且之事的證據(jù)。”
那人怎么會輕易放過他?
聞?wù)殉聊?,再看向魏鏡,卻問
“那我們,真的——”
魏鏡一愣,他以為她在考慮自己剛才說的事。
反問
“你是覺著一個醉的不省人事的人還能干別的?”
聞?wù)眩河械览恚?p> 正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王爺,你們好了么?”
春溪膽戰(zhàn)心驚打探。
房內(nèi)兩人對視一眼,魏鏡低聲
“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聞?wù)芽嘈?p> “好像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魏鏡點頭
“如此,走吧?!?p> 見他要出去,聞?wù)殉蹲∷男渥?p> “我們就這么出去?不得先認(rèn)識認(rèn)識?”
岐王一頓,側(cè)頭看著她,淡聲
“姓魏,名驚蟄,字鏡,陛下三子,封地在岐,無妻室子女。還有需要了解的?”
“魏鏡?!?p> 聞?wù)训袜?p> 原來他就是股肱三臣之一,天縱之才——魏鏡。
回過神來,聞?wù)褤u頭
“我叫聞?wù)?,定國侯獨女?!?p> 魏鏡點頭,看著依舊停留在他袖子上的手,略一思量,突然伸手,在聞?wù)言尞惖哪抗庵?,抓緊她
“得罪了?!?p> 說完,拉著聞?wù)?,推門,走了出去,行至皇帝面前,跪下
“今日之事,兒臣逾矩,讓皇族蒙羞,所有過錯兒臣愿一人承擔(dān),但憑父皇責(zé)罰。”
眾人震驚,宮里誰都知道,岐王是皇上眼下最喜愛的兒子,是朝中最有為的臣子,是凡人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無論如何,她們也不敢相信岐王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驚蟄,你太讓朕失望了!要是別人也就算了,怎么連你——”
說著,皇上竟然咳嗽起來,可見,此事對他打擊有多大。
劉麟見狀,趕緊上前邊為之順氣,邊道
“陛下息怒。岐王可能只是一時糊涂,再加上平日里忙于政務(wù),壓抑久了,才會——”
“母后!今日之事,雖是兒臣荒唐,但絕無半分褻瀆昭兒之意!”
昭、昭兒?
聞?wù)?高手啊
忽覺手下一緊,聞?wù)芽慈ィ瑢ι衔虹R深情的臉,心下一顫,強忍心中不適,趕忙出聲
“陛下,娘娘,都是臣女不好。臣女不該出現(xiàn)在此地,不該對王爺一見傾心,更不該讓王爺因此蒙羞,臣女自知有罪,無顏茍活于世!”
語畢掙開魏鏡的手,沖向他身后的宮柱,眾人訝然。
“昭兒!”
聞爹驚悸出聲,想要阻攔。
魏鏡先他一步,飛身,在聞?wù)炎采现忧皳踉谒懊妗?p> 聞?wù)炎匀蛔苍谌鈮ι希^頂傳來一聲悶哼。
魏鏡后退一步,跌倒在地。
聞?wù)延行┫胄Γ瑓s憋著,扶起魏鏡,滿目深情
“王爺!您怎么——”
突然哽咽
“王爺,聞?wù)巡恢档媚闳绱讼啻?,若你有個三長兩短的,昭兒就是死也不安心。”
眾人看直了眼,皇后見二人如此作態(tài),面色不豫,她有種如意算盤又打錯的預(yù)感。
聞爹和魏書悅皆嚇出一身冷汗,看到兩人都沒事后這才松了口氣。
魏鏡摟著聞?wù)?,替她擦了擦似有若無的眼淚,嘆息
“昭兒,你怎么這么傻?!?p> 說完,扶起她,再次走到皇帝跟前,跪下,誠懇道
“父皇,此事都是兒臣之過。與昭兒無關(guān)。兒臣不該貪杯,更不該酒后放縱自己,但兒臣對昭兒之心天地可昭,日月可鑒,還請父皇母后成全。”
聞?wù)蚜⒓锤胶?p> “還請陛下娘娘成全!”
皇上審視兩人,沉默片刻,終是嘆口氣,揮手道
“罷罷罷,都起來吧。你們這般,朕要是不成全,倒是朕的不是了?!?p> “兒臣謝過父皇?!?p> “臣女謝過陛下?!?p> “這下可真真是皆大歡喜了!吾在此就先恭賀岐王了,只是吾有一事不解?!?p> 劉麟故意停頓一下,看向魏鏡,銳利指出
“此前,從未聽聞你二人有何瓜葛,怎的今日才見,你們就——如此情深?”
皇上一聽,深以為然,剛剛他被二人分心,全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如此一說,確有幾分道理,正欲細(xì)問,魏鏡卻搶在他的前面拱手
“母后所言差矣。男女之情不見得只有日久生情才能兩情相悅。有時候時機對了,人對了,只是那驚鴻一瞥,也能令人心悸而一往情深。兒臣以為,昭兒之于我便是如此?!?p> 說著,看向聞?wù)?,深情款款。聞?wù)雅c之對視片刻,莫名心跳加速,臉一紅,嬌羞
“王爺,妾,亦如是。”
魏鏡……
魏鏡一番肺腑之言,無不令在場眾人為之心動,恨不得他口中所言之人就是自己。
魏書悅一臉癡呆,想著要是裴至對她如此,她就死而無憾了。
劉后臉一沉,極力隱忍心中怒意。
好!好!好一個一見鐘情!真是好的很吶!
硬生生擠出一絲笑。
“如此,是吾唐突了。也好,岐王終于找到心愛之人,吾也算對姐姐有個交代了。此前,吾還說,你都這般年紀(jì)了,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吾送去你府上的人你也不要,為你牽線你又拒絕,還以為吾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呢,現(xiàn)在也算了卻皇上和吾一樁心事了?!?p> 說著,拿出手帕,揩揩不存在的眼淚,皇上瞥了一眼,伸手把她攬進懷里,語重心長
“皇后雖非你生母,但絕無虧待你之處,你要多體諒體諒她。”
魏鏡低頭,望著帝后深情垂疊的影兒,恭聲。
“兒臣謹(jǐn)記?!?p> “好了,時候不早了,今日之事就到這兒吧,朕會擬旨為你們賜婚。說來,今日也算是雙喜臨門吶,聞卿,你看呢?”
一直被晾在遠(yuǎn)處的聞侯見皇上注意到自己了,按下心中因突如其來的喜訊而生出的喜悅,正色道
“臣代小女謝過皇上!”
“說來,是朕教子無方,得罪之處,還望聞卿多多包涵?!?p> “微臣惶恐!岐王殿下德才兼?zhèn)洌槐砣瞬?,是小女高攀了。?p> 皇帝擺手,看一眼天色,沉聲
“如此,天色已晚,聞卿今夜便在宮中歇下吧,爾等都散了吧?!?p> “微臣謝過皇上!”
皇上點了點頭,不再說什么,攬著依舊垂淚的皇后轉(zhuǎn)身。
朱承德見狀,趕緊扯著嗓子
“起駕!”
“兒臣(奴婢/才)恭送陛下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