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難兄難弟
雨昏昏沉沉地下著，聞?wù)研褋頃r(shí)正躺在魏鏡懷里，好一會兒她才反應(yīng)過來，欲爬起，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站不起來，心下一慌，抬頭，卻對上魏鏡凝重的目光，聞?wù)烟蛱蚋蓾拇剑冒胩觳艔暮韲道锇l(fā)出幾個(gè)字
“我的腿——”
“你醒了？”
魏鏡扶她靠在穴壁上，起身拿起一旁的木材加火，在她詢問的目光下淡聲
“摔下來的時(shí)候撞到石塊了，可能骨折了，所以，你先不要亂動(dòng)。”
聞?wù)颜读撕靡粫翰庞浧鸬粝律窖潞?，他們墜入水中，幸免于難。由于受到驚嚇?biāo)谷粫灹诉^去！
想到自己的囧樣，聞?wù)言谛睦锇Ш?，唔，好丟臉吶！
魏鏡將木架上的外袍翻了個(gè)面，坐在聞?wù)焉砼?，見她雙手捂臉，一副難為情的模樣，揚(yáng)唇
“也還好，你只睡了約莫一個(gè)多時(shí)辰吧。”
聞?wù)涯瞄_手，瞪他
“不許你笑！”
魏鏡聳肩，伸手靠近火苗取暖，聞?wù)循h(huán)顧四周，他們正在一個(gè)穴洞中，外面水聲潺潺，遲疑一會兒，聞?wù)褑?p> “我們這是在哪兒？”
魏鏡靠在石壁上，看著火把，漫不經(jīng)心
“山洞?！?p> 聞?wù)岩粶?，剛想說她當(dāng)然知道，吸吸鼻子打了一個(gè)噴嚏，魏鏡睨了她一眼，起身，拿起晾干的披袍蓋在她身上
“你暈倒之后我背著你一路到此處，這個(gè)山洞我之前到過?！?p> 聞?wù)严岛门?，抹抹鼻子，魏鏡拿過一旁用樹枝架好的魚
“餓了嗎？”
聞?wù)芽粗迷谑种械氖澄铮亲?，點(diǎn)頭
“你竟然能在這兒捉到魚？”
魏鏡熟練地烤著魚，哼笑
“山谷里有山體阻擋了冷氣，較其他處暖和一點(diǎn)，我們掉進(jìn)的那條河并未結(jié)冰，水也不是特別刺骨，能抓到魚不是很正常？”
聞?wù)腰c(diǎn)頭，目不轉(zhuǎn)晴地盯著魏鏡手中那條魚看，一柱香過去，魏鏡將烤好的食物遞過，聞?wù)崖勚阄?，驚喜拿著細(xì)枝，迫不及待地咬了口，咽下魚肉
“好吃么？”
聞?wù)淹鲁鲷~刺回道
“肉質(zhì)鮮嫩，就是有點(diǎn)腥，”
聞?wù)延忠Я丝?，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這魚收拾地挺干凈的，不但去了魚鱗，刺兒也少，手藝不錯(cuò)嘛！”
魏鏡笑笑，聞?wù)呀酉聛硪痪湓捵屇切Ξ?dāng)住
“對了，你用的什么去的鱗？”
聞?wù)循h(huán)顧左右，未見利器，魏鏡收起笑意，握拳抬手在唇邊不自然咳咳
“那什么，你那匕首挺鋒利的。”
聞?wù)颜е~肉，聞言，向腰間摸去，魏鏡及時(shí)遞上，態(tài)度謙卑
“我?guī)湍阆锤蓛袅?。?p> 聞?wù)逊畔驴爵~，接過匕首，放在鼻尖聞了聞，淡淡魚腥味傳來，
聞?wù)岩а?，危險(xiǎn)瞇起雙眼，對魏鏡勾勾手指，魏鏡一頓，湊過去，輕聲
“怎么了？”
聞?wù)压醋∷牟弊樱焕?，怒?p> “誰讓你未經(jīng)允許動(dòng)我的刀子了！”
魏鏡頭痛撫額，艱難看向她，伸出三個(gè)手指。
聞?wù)选?p> 悶悶放開他，魏鏡松松衣領(lǐng)，解釋
“我背你的時(shí)候它掉了出來，我見用它捕魚比較方便，你又在昏迷中，所以——”
聞?wù)咽掌鹭笆?，繼續(xù)啃魚，嘴里含糊不清
“開個(gè)玩笑，別介意！”
魏鏡……
一條魚下肚，見魏鏡盯著自己看，聞?wù)巡欧磻?yīng)過來
“你吃過了？”
魏鏡看著連渣都不剩的枝條，抽抽嘴角，幸好他有先見之明，點(diǎn)頭
“嗯?！?p> 聞?wù)阉煽跉猓瑢⒛侵l放進(jìn)火里，靠在石壁上，雙手枕在腦后，曲起右腿，好不悠閑自在。
兩人沉默一會兒，聽著外邊風(fēng)雨聲，聞?wù)炎穑蝗粏?p> “你說，他們能找到我們嗎?！?p> 魏鏡添著柴火，點(diǎn)頭
“我做了標(biāo)記，運(yùn)氣好的話今天我們就能回去?！?p> 聞?wù)芽纯炊赐饣璋档奶焐?p> “天要黑了，看來我們運(yùn)氣不是特別好呢。”
魏鏡……
“聽起來你怎么有點(diǎn)幸災(zāi)樂禍的感覺？”
聞?wù)研πΓ蛱虼浇?p> “我是說，我們可能要在這兒過夜了，我們倆可真是難兄難弟。”
魏鏡垂眸，她可真是心大。
“其實(shí)你可以不用陪我跳下來的，雖說我們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可你做的犧牲未免也太大了?！?p> “你的書契上不是規(guī)定了要確保你的安危么？”
聞?wù)岩贿欤粫r(shí)無話。
似意識到不妥，魏鏡開口打破這窘境
“如果你不想睡覺，我們說說話？”
“可以。”
聞?wù)淹鲁鰝z字，魏鏡再沒下文，聞?wù)燕托?，清清嗓子，坐?p> “不如我們講故事吧?！?p> 魏鏡挑眉
“講故事？”
聞?wù)腰c(diǎn)頭
“我們就講講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
魏鏡撥弄柴火，點(diǎn)頭，等待聞?wù)严日f，聞?wù)?p> “那我先來吧。我小時(shí)候特調(diào)皮，有次和別人比賽爬樹，一不留神爬高了，不敢下去。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來，就說自己喜歡在上面待著，他們真的信了，直到天黑，才帶著我爹來尋我。我爹站在樹下，說我怎么上去的就給他怎么下來。如果不介意和蟲蛇過夜，待上面也無妨，說完他就走。我本來不怕蛇的，聽我爹這么一說，又見他離開，強(qiáng)忍著淚意，我蹭蹭地往下爬，快到地面時(shí)，不知哪來的勇氣，不管三七二十一，縱身一躍，跳了下去，然后我聽到一聲驚叫，原來是蕭衡站在下面，我跳下來，剛好砸到他，把他的腳給砸傷了，害他養(yǎng)了一個(gè)多月不能亂走。后來，我爹說蕭衡那臭小子，聽說我被困在樹上了，吵著要來看我笑話，我爹琢磨利用他來刺激一下我，我可能下來得更快些。結(jié)果呢，哈哈，蕭衡那家伙，偷雞不成蝕把米，就為這，我笑話他好久?！?p> 說完，聞?wù)炎灶櫺α似饋?，魏鏡看著火堆，沉默不語，半晌，突然道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shí)，他也可能是準(zhǔn)備在下面接住你？”
聞?wù)岩粶θ菘ㄔ谀莾?，好一會兒才?p> “你怎么跟我爹一樣？”
不知怎么，一出口，說漏倆字。
聞言魏鏡笑笑，戲謔道
“我不介意認(rèn)你做干女兒?！?p> 聞?wù)褠汉?，摸摸手臂，嫌?p>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癖好，雖說我與你是虛凰假鳳，但好歹掛了個(gè)夫妻的名頭。你這怎么也敢說的出口？”
魏鏡……
真是敗給她了。
見火勢漸弱，聞?wù)堰呁锾聿窕疬呎f
“我的說完了，換你了。你小的時(shí)候有沒有做過什么傻事兒？”
魏鏡添柴火的手一頓，看著濺起的火星子不語，似在回想什么，片刻看向聞?wù)眩f道
“我嘛，八歲以后沒有過，八歲以前，不知道?！?p> “不知道？為什么？”
魏鏡搖搖頭，思量片刻才道
“聽老嬤嬤說，我八歲生辰時(shí)，生了一場病，醒來后，什么都不記得了。”
“什么都不記得了？怎么可能！”
聞?wù)延X得難以置信，多可惜，他的人生比平白無故地比別人少了八年。
魏鏡點(diǎn)頭
“如你所聞。”
見他表情平靜，聞?wù)烟蛄颂蚋蓾拇剑⌒囊硪韱柕?p> “那你，之后有沒有想起什么？或者說，想要想起什么？”
魏鏡一頓，他要說出來嗎？那些夢？痛苦的夢。
良久，魏鏡才道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說，有時(shí)候，我會做一些奇怪的夢，夢里的事情很詭異，或者說有點(diǎn)悲慘？”
那個(gè)女人，那個(gè)男童，魏鏡閉眸，心里某個(gè)地方開始隱隱作痛，奇怪的感覺。
聞?wù)芽粗?，想說什么又不知如何開口，外面雨還在下著，淅淅瀝瀝的，像似女人嗚咽的抽泣聲，在這寂寂長夜中，那么清晰。
“想聽聽發(fā)生在我身邊人的趣事么？”
片刻，魏鏡說道。
聞?wù)芽粗鸸庥成湎?，男人五官深邃，眉目分明，一綹微濕的碎發(fā)自額前垂下，柔和了他平日里清冷的氣息。沒來由的，聞?wù)淹蝗挥X得心底某個(gè)地方有一股溫?zé)岬臇|西徐徐流淌。
揚(yáng)唇，對魏鏡笑了笑，輕快答
“好啊?！?p> 看著那笑容，魏鏡一滯，垂眸，說道
“有一年仲秋節(jié)，南越國進(jìn)獻(xiàn)了一壇藥酒。據(jù)說飲之可舒筋活血，滋陰補(bǔ)陽，有駐顏之效。由于那年大旱，南越國收成并不好，再加上是珍品，制作難，醞釀時(shí)間長，總共只出了三壇，父皇很是珍愛，因此，家宴上，只允許我們每人倒一小杯。后來散宴后，書悅和荊揚(yáng)兩人貪戀那酒的美味和功效，背著父皇偷偷去玉釀閣偷酒喝，天黑加上兩人做賊心虛，隨便找了一壇藥酒便抱走。兩人躲在宣儀殿附近偷偷喝了幾杯，不成想，那是專門用來款待外來使臣的烈酒，喝完后勁兒大。倆人醉醺醺的跑到父皇面前大鬧，還將皇后娘娘的衣服給弄破了。把我們嚇得，都以為他們死定了，誰知道，他倆一邊醉著，一邊跳舞唱歌夸起父皇來了，別說，跳得還挺像樣兒，直把父皇氣樂了。而后看在他們年紀(jì)小，不知事兒，又是初犯，父皇便罰他們抄‘心經(jīng)’和‘誡書’各一百遍，禁足半個(gè)月。后來荊揚(yáng)再也不敢和書悅一起喝酒了?！?p> “哈哈哈哈，我說他倆怎么一直不對付呢。”
“換你了?！?p> “我？我的糗事可多了，有一次我爹從……”
火光明明滅滅，聞?wù)训穆曇魠s一如既往地歡快，魏鏡看著她的影子，突然覺得很安心……
第二天，潺潺水聲清晰地傳來，魏鏡醒來，揉揉顳颥，向聞?wù)芽慈?，見她披著自己的外袍安靜地靠睡在石壁上，魏鏡笑了笑，起身朝外面走去，雨已經(jīng)停了，但山間還是一片濕蒙蒙的，似一塊厚重的幕布，遮蔽視野。
魏鏡搓搓手，回到山洞內(nèi)，見聞?wù)讶猿帜莻€(gè)姿勢睡著，口中念念有詞。
魏鏡皺眉，湊近，卻見她面色潮紅，雙目緊閉，一直說著
“水，好渴。”
魏鏡伸手，拍拍她的臉，輕喚
“聞?wù)?，醒醒！?p> 聞?wù)焉胍饕宦?，突如其來的冰涼似給了她極大的安撫，臉不覺往那手心挨了挨，聞?wù)寻l(fā)出一聲咕噥
“唔。”
魏鏡把手拿開，探探她的額頭，眉皺的愈深，環(huán)顧四周，想要尋找盛水的器皿，無果。
魏鏡再次拍了拍聞?wù)?p> “聞?wù)?！醒醒！?p> 聞?wù)押哌笠宦?，皺眉，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魏鏡，扁嘴，泫然欲泣
“好難受，我好難受。”
見她如此，魏鏡心一縮，將披袍往上提了提，柔聲
“你等我一下，我去弄點(diǎn)水來。”
回答他的只有幾聲哼唧，環(huán)顧四周，魏鏡走到一角，彎腰拾起半個(gè)破碎的陶罐，走了出去。
來到河邊，魏鏡清洗完碎陶罐裝了點(diǎn)水，又撕下袍裾一角浸濕。
回到山洞，魏鏡放下陶罐扶起聞?wù)眩屗恐约?，而后端起陶罐，用拇指抵住聞?wù)训拇桨?，防止其被割傷，徐徐將水倒入聞?wù)芽诶?，看她喝的差不多，魏鏡準(zhǔn)備拿開陶罐，聞?wù)褏s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眉頭微皺著。
魏鏡一個(gè)激靈，只覺指端腫脹麻木，低頭看著緊皺眉頭，迷迷糊糊的女人，抿唇，指尖濕熱觸感依舊。
魏鏡不自然移開目光，放下陶罐，拿起濕布覆在聞?wù)杨~頭上，安置好她后，準(zhǔn)備起身，觸及那微微撅起的蒼白干澀的菱唇，突然頓住，像是被一股魔力吸引，俯身，漸漸向那抹冰涼靠近，黑色的瞳孔中倒映著女人的睡顏，倆人呼吸相聞。
魏鏡伸手，卻在即將靠近目標(biāo)時(shí)停下，心底一個(gè)聲音響起：別碰！她不屬于你！
魏鏡閉眼，身后呼喚聲傳來
“王爺王妃！”
魏鏡睜開眸子，抬手拿下濕布，起身回望，許奕貓著腰進(jìn)入山洞，對魏鏡抬手
“王爺，下官受陛下之命前來尋您，你們，”
許奕看了眼躺著的聞?wù)?p> “還好嗎？”
魏鏡點(diǎn)頭，抱起聞?wù)?p> “無性命之憂，只是昭兒的腿受傷了，今早又發(fā)熱，得趕緊讓太醫(yī)瞧瞧?！?p> 許奕走出去，侍衛(wèi)站在外面，見二人出來，下跪
“王爺！屬下等接您回去！”
許奕為二人打傘遮擋濕氣，指指不遠(yuǎn)處的車馬
“王爺，車馬已備好，請！”
魏鏡踏上馬車，抱穩(wěn)聞?wù)眩瑢ν膺叺?p> “出發(fā)！”
一個(gè)時(shí)辰后，馬車顛簸地駛?cè)肷侥_營地處，魏鏡抱著聞?wù)岩怀鲴R車，便見天啟帝站在外面正等著他們，一滯，準(zhǔn)備下跪，天啟帝上前攔住他
“你們沒事吧？”
魏鏡點(diǎn)頭
“兒臣無礙，只是昭兒受了點(diǎn)傷，急需救治?！?p> 聞此，天啟帝趕忙叫來劉太醫(yī)。
剛將聞?wù)逊旁诎缴希劦慵贝掖亿s來，劉太醫(yī)正檢查聞?wù)训膫麆荩劦娭?，心才算安定下來，看向魏鏡，卻見他一身狼狽，動(dòng)動(dòng)唇
“多謝王爺救命之恩！”
說完便要跪下，魏鏡一驚，扶起他
“侯爺嚴(yán)重了！昭兒乃吾妻，吾理當(dāng)與她共患難，還望侯爺莫要再如此行事。”
聞爹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看昏睡的聞?wù)?p> “王爺，昭兒她——”
魏鏡苦笑
“說來是我對不住侯爺，昭兒墜崖后摔傷了腿，再加上掉入水中又淋了雨，燒著呢?！?p> 聞爹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慰
“無妨，都是小傷，這孩子從小到大沒少受過傷，王爺不必自責(zé)。”
魏鏡不置可否，天啟帝走進(jìn)來，看他一臉憔悴，沉聲
“鏡兒，你先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們便是?！?p> 魏鏡看了眼仍舊昏迷的聞?wù)眩瑩u頭想要拒絕，劉太醫(yī)檢查完聞?wù)训膫麆荩锨?p> “陛下、王爺、侯爺，王妃傷勢并無大礙，比四殿下傷情要輕的多，臣一會兒為其上好藥，接上板子修養(yǎng)個(gè)把月便好。至于發(fā)熱，是因?yàn)槭芰藳觯既ラ_幾副草藥煎服即可。”
說著執(zhí)筆寫下藥方，交給祁姝
“你上我那兒找涂聰拿這些藥，讓他按這上面的劑量取給你。”
“是。”
天啟帝看向魏鏡
“這下你可放心了？”
魏鏡抬手作揖
“是，兒臣告退。”
又轉(zhuǎn)向聞爹
“有勞。”
聞爹欣慰地笑笑
“殿下放心。”
魏鏡點(diǎn)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