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情定誓成
半夜忽然起了大風(fēng)，將未關(guān)的窗戶吹的哐哐作響，聞?wù)寻櫭?，揉揉眉心，往身邊人懷中鉆，又將頭悶在被子里，風(fēng)聲依舊，窗戶發(fā)出鈍痛的嗚咽。
男人睜眼的瞬間，只看到那閃著白刃的光，上面有一條盤曲的蟒蛇，那蛇朝他吐著血紅的信子，而它的主人滿目冰涼，手起刀落，留給他的，漫天血色。
原來，記起的，那么痛苦，原來，都不是夢，該來的，遲早要來，要還的，一點不少！
一滴淚自眼角流下，有人輕輕拍打他的臉頰，呼喚他的名字，他該醒了。
“魏鏡！魏鏡！”
光影里，男人的淚滾燙，落在聞?wù)阎讣?，揉碎了她的心，這種感覺很奇怪，聞?wù)巡幻靼?，為什么自己也會跟著難過。
“嗯?！?p> 男人輕聲應(yīng)她，暖黃的光暈里，魏鏡看著頭頂?shù)娜?，聲音沙?p> “聞?wù)?。?p> 聞?wù)雁读艘幌?，水漏滴答，兩人隔的那么近，她甚至能夠看清他唇上新長的胡茬，眨眨眼，聞?wù)芽酥苾?nèi)心的激動，跪坐在床上，柔聲
“你醒了?！?p> 這幾天，她竟然有些緊張，有些害怕，怕他再也不會醒來，怕堅強如他，也有不堪一擊的時候，怕，藏在心底關(guān)于他的謎再不能解開。
魏鏡撐坐起，靠在床背，望進聞?wù)蜒劾?，揚唇
“嗯，醒了?！?p> 聞?wù)褏s突然有了淚意，魏鏡伸手撫上她的臉，調(diào)侃
“你哭什么？”
感受著他手心的溫度，聞?wù)烟?，微微的濕意，一滯，狡辯
“這明明是天熱，我出的汗！”
魏鏡嗤笑，抹去那滴晶瑩
“原來是眼睛出汗了，還以為你是因為我情不自禁——”
“少自作多情了！這幾天沒有你干擾，我過得可舒坦了！許奕送的話本子我都快看完了，還有那本劍譜，沒了你，我——”
“聞?wù)?，?p> 魏鏡手指下移，拇指抵上那翕動的菱唇，聞?wù)阎棺≡捯?，看著漸漸向自己移動的暗影，心跳如擂鼓，冰冷的觸感，溫?zé)岬暮粑務(wù)驯牬笱鄹惺苤鴮儆谖虹R特有的氣息。
魏鏡只停留了一瞬，抬頭撩起聞?wù)汛竭吽榘l(fā)，眼神溫柔
“對不起?！?p> 聞?wù)汛鬼?，有些悵然若失，她不知道那聲對不起，是因為冒犯她，還是因為他害她擔(dān)心。
分神際，敲門聲響起，祁姝的聲音傳來
“王妃，譚管事求見。”
聞?wù)鸦厣?，慌忙下?p> “我去看看?！?p> 略微熟悉的面孔，聞?wù)岩惑@
“是你?！?p> 老者摸摸胡子，微微一笑
“姑娘，又見面了?！?p> 聞?wù)褞е麄儊淼椒績?nèi)，看見魏鏡，老者快步上前
“王爺，你——”
魏鏡注視王習(xí)之，眼中情緒不明，老半天才道
“王神醫(yī)。”
王習(xí)之一怔，魏鏡眸光清明，面色正常，心下明了，他終是記起了。
“是?！?p> “這些年，勞您費心了。”
王習(xí)之笑了笑，伸手
“來，老夫為你把這最后一脈，算是有始有終。”
魏鏡抬袖，伸出手臂，聞?wù)阎挥X莫名，這二人，似在打啞謎。
半刻鐘后，王習(xí)之提著藥箱，卻是對魏鏡跪下，深深叩首
“此別不知何日可見，小女，便拜托王爺了?！?p> 魏鏡不答他，看著他的頭頂好一會兒，輕聲
“定不辱使命?！?p> 相似的話語，卻已物是人非，王習(xí)之起身，不再多言，如來時般，匆匆離去。
送人離開后，回到房里，聞?wù)芽戳搜墼诖采习l(fā)怔的人問他
“你要吃點么？我讓廚房熱了清粥，熬了雞湯，喝點？”
魏鏡點頭，看看聞?wù)延謷咭曌约?，露出嫌棄的神色，站?p> “我要先去清洗一番，”
一頓，雙手放在腦后，伸展了一下胳膊，睨了眼聞?wù)?，促狹一笑
“你要不要一起？”
聞?wù)选?p> 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知道他在說什么后，憤憤握拳，瞪視他
“皮癢癢了是吧？”
魏鏡低笑，于飛敲門，提醒
“爺，水已備好”
聞?wù)洋@訝
“這么快？”
“畢竟于飛知我，王妃可想好了？”
聞?wù)涯樢患t，嗔怒
“睡了三天睡糊涂了？要不要我?guī)湍闱逍亚逍?！?p> 魏鏡走近她，聞?wù)丫?p> “干什么？”
只聽他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等我回來，我有話對你說?！?p> 聞?wù)严雴査裁丛挰F(xiàn)在不能說？回神人已走遠，聳肩，坐在桌邊，撐著腦袋，猜測他將要說的話。
半個時辰后，魏鏡洗漱完畢，煥然一新，神清氣爽，來到房內(nèi)，卻見那個平日里總是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女人撐著下巴，頭一點一點打起瞌睡，魏鏡撫額，走到她身旁，看了她好一會兒，碰碰她的肘子，不想“撲”的一聲，人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呼吸勻稱，絲毫沒有被驚擾的意思。
魏鏡無奈一笑，俯身抱起她，朝床邊走去……
一夜好夢，聞?wù)研褋頃r，正值隅中，祁姝端了午飯進來，聞?wù)褎傘逶⊥辏粗S盛的美食咋舌
“你當(dāng)我是豬么？”
祁姝悶笑
“是王爺吩咐的，他說，你這幾天一定累壞了，本來就瘦，現(xiàn)下再不好好補補，怕就剩皮包骨了?！?p> 聞?wù)炎谧狼?，夾菜的手一頓，掃視房內(nèi)，狀若無意
“他人呢？”
想到昨天，聞?wù)寻脨?，她怎么能睡著了呢？話說，一個大男人沐浴要用那么長時間，有點不太合乎常理啊……
祁姝一滯，反應(yīng)過來，別有深意地看了眼她
“您是說王爺？噢，剛剛朱中官領(lǐng)著徐太醫(yī)帶了一大推補品過來，正在前廳為他復(fù)診，這會兒該結(jié)束了吧。”
聞?wù)岩攘艘豢?，漫不?jīng)心
“哦?！?p> 祁姝看著她，小聲提醒
“姑娘，王爺才剛好，你們可不能太——”
話沒說完，小蘭氣沖沖跑來
“王妃，王妃！你快去看吶。”
聞?wù)巡唤?p> “看什么？”
小蘭鼓著腮幫子，氣哄哄道
“王爺他，朱中官前腳剛走，后腳那倆姐妹便請他去了清新閣！”
祁姝一聽，比她還要氣憤，雙手叉腰，擼起袖子，對聞?wù)训?p> “真是豈有此理！您和爺才好多久，那倆妖婦！我去收拾她們?nèi)?！?p> 聞?wù)寻櫭?，拉住?p> “你要如何收拾她們？赤手空拳？”
祁姝頓住，略一思索
“說的也是，那我去取你那把劍來?！?p> 聞?wù)褤犷~，站起，敲敲腦袋
“你等等，”
祁姝停下腳步，疑惑
“怎么？”
聞?wù)淹νρ鼦U，義正言辭
“這種事情，怎么能讓你代勞！”
祁姝小蘭一臉欣喜
“姑娘！您終于開竅了”
聞?wù)押咝?p> “我倒要看看她們要玩什么花樣。”
……
未至閣內(nèi)，主仆幾人便聽到一陣清越的琴音，女子歡快的笑聲傳來。
熟悉的場景浮現(xiàn)，聞?wù)岩а?，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聞?wù)殉霈F(xiàn)在院內(nèi)，被眼前景象怔住了，裘湘兒坐在樹下，石幾上放著一把古琴，魏鏡抓著裘湘兒的手，撫弄琴弦，從聞?wù)堰@個角度看去倆人好不親密。
一把火在她胸口燒起。
好你個魏鏡，昨天輕薄我，今天就來和別人卿卿我我！
魏鏡指著其中一根琴弦道
“音偏高，松七弦，彈五弦走徽音?！?p> 裘湘兒點頭，照做，音正，魏鏡滿意點頭
“對了。”
裘湘兒揚唇，抬頭道謝，話沒說出口，便看到前方站了一個面色不善的女子，一怔，起身行禮
“王妃?！?p> 聞?wù)训瓚?yīng)一聲，目光卻是看向魏鏡，挑眉
“恢復(fù)不錯嘛，挺有雅興?！?p> 魏鏡走到她身邊，親昵地?fù)е?p> “哦，你來了，用過膳了？”
看她耷拉的嘴角，笑問
“誰惹你不高興了？”
聞?wù)哑乘谎?，用肘子捅?p> “走開！別黏著我，熱死了！”
魏鏡……
捂著胸口，悶笑，聞?wù)寻姿谎?p> “有什么好笑的！”
裘湘兒尷尬扯扯袖腳，盈身
“卿卿還未過來，我去看看?！?p> “哦，今日本王不大有空，明日你再拿過來吧?！?p> 裘湘兒一頓，片刻點頭
“是?！?p> 看著她走遠，聞?wù)汛侏M道
“你怎么忍心！”
魏鏡笑笑，與她耳語
“你舍不得？那我去把她叫回來?！?p> 聞?wù)褜⒋匠兜胶线m位置，看著他，吐出三個字
“你試試?！?p> 魏鏡摟著她低笑，好一會兒，在聞?wù)训梢曄?，一本正?jīng)道
“未成想，昭兒吃醋的樣子，竟是這般，倒是有幾分女兒家的情態(tài)?！?p> 身后倆丫頭悶笑，聞?wù)涯樢患t，惱了，推開他
“少自作多情了，誰，誰吃醋了，我，我只是，”
聞?wù)言~窮，魏鏡也不拆穿她，記起正事
“對了，剛剛朱內(nèi)官過來，父皇晚上在宣儀殿舉辦家宴，讓我們按時到?！?p> 聞?wù)腰c頭，也不看他，轉(zhuǎn)身便走，魏鏡無奈搖頭，跟上她……
酉正
魏鏡一只手抓著聞?wù)训氖郑恢皇帜弥对獱鹁髠鳌方蚪蛴形兜乜粗?p> 看著二人搭在一起的手，聞?wù)延行┎蛔匀唬m說她并不排斥，可是這也有點太——不知為何，自昨日那一吻開始，不，應(yīng)該是自從魏鏡醒來后，他們的關(guān)系發(fā)展超出她的預(yù)料，甚至，某些時候她會覺得魏鏡有點黏人是怎么回事？
察覺到身邊人的不安，魏鏡放下書，看向聞?wù)?p> “怎么了嗎？”
聞?wù)褤u搖頭
“沒，你忙你的?！?p> 魏鏡抬起倆人的手
“你是不是介意這個？”
說著自然地放開她，聞?wù)芽粗帐幨幍氖中?，以為他要說，剛才只是為了配合做給別人看什么的，誰知，剛放下的手又被魏鏡拿起，他說
“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君有失策。吾大意，情事怎能由人定?！?p> 聞?wù)岩徽?，他這是，在向自己——
“所以，聞?wù)?，吾以為，這種事女子不好開口，便以行動佐之”
聞?wù)选?p> 這就是傳說中的先發(fā)制人？
抿了抿唇，端視二人相扣的手，聞?wù)演p聲
“你便是早知我心悅你，之前卻故意與那二人言行親密，倒叫我惱。說實話，我怎么也看不透你，你其實那么有城府，實非良配，可我——”
卻一步步為你傾覆，陷你情網(wǎng)，大抵經(jīng)歷薄淺。
魏鏡垂眸，掩去眸中的深意，淡淡揚唇
“不若我們打個賭，愿不愿試試看？”
聞?wù)训皖^不語，魏鏡低聲
“可以拒絕，我們做回從前，我允你全身而退。”
聞?wù)烟ы?，定定看向?p> “以何作注？”
魏鏡緊緊扣著她的手，笑如春風(fēng)
“我要你的心，我以命作籌，若負(fù)你，他日，我便眾叛親離，死無葬身之地，敢不敢？”
聞?wù)研囊粔?，突然遍體生寒，卻是堅定點頭，倔強
“有何不敢，我便將心付你，錯了，我心傷情斷，倒叫你命赴黃泉，對了，我們死生契闊，白首不離?！?p> 魏鏡抿唇，終是澀然，抬手
“擊掌誓證！”
這大概也算是海誓山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