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曉天堂傳詔令,仙幡度我父親魂?!盻題記
“桃子,這里!”
林清和與許多的家長一樣,站在考場外面,等著看著蜂擁而出的考生。
他拿起手機,正準備打外甥女的電話,就看見了夭桃出來以后,在左右觀望,尋找!
于是,林清和往人群的邊緣擠去,又大聲喊:“桃子…”
夭桃尋聲望過來,看見了正在人群中擠著、對她招手的舅舅。
她頓時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歡快地跑過去,心里高興地想著:
“舅舅回來了,那么爹地媽咪肯定也回來了!
雖然,不知道小姑姑和小姑丈去了哪里?怎么沒有來接她?
但是,她沒心思計較,舅舅來了接她,更加讓人開懷?!?p> 今天,她參加完了暨南大學對于港澳臺學生的招生聯(lián)考。自我感覺,考得還很不錯。
“舅舅,您們什么時候從美國回來的?
怎么沒有聽媽咪在電話里說起?外公外婆也沒有說?”
夭桃跑到舅舅的面前,笑盈盈地問著問題,又很是自然地挽上舅舅的臂彎。
林清和看著笑得非常陽光的夭桃,又低垂眉眼,看了看外甥女挽著自己,白晰又修長的手指,心里很是酸軟。
他拍了拍夭桃的手,勉強地露出了一抹笑,柔聲答道:
“我們已經(jīng)回來了二天。你媽咪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我來接你!”
“媽咪肯定是累著了,我爹地呢?他的身體還好吧?
媽咪在電話里總是說爹地非常忙碌,還算習慣那邊的生活。
嘿嘿嘿,不過,爹地對環(huán)境的適應能力的確很強!”
夭桃一說一笑,雀躍著走路,心情特別的好!
爹地媽咪回來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情也已經(jīng)完成。
她望望天,望望大街,看看人流,車流,還有路邊的綠化。
天空也更加藍,街道也更加漂亮,車流也婉轉起來,人群也更加可愛起來。
“你爹地呀!…這個,你得回去,問你媽咪…她可能才知道你爹地的詳情!”
“哦!這樣啊…那我們快走吧!您的車停在哪兒的?”
夭桃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并沒有多想。
畢竟,最清楚爹地的情況的,的確應該是媽咪!
她跟隨著舅舅,找到停車位上的車子,開門,上車,歸家。
“舅舅,您們與美國那邊的合作談成了嗎?”
夭桃還是關心著大人們生意上的事情。
雖然,她不大懂這個,也不想做生意,但是,了解一下結果還是可以的。
已經(jīng)談成了,而且,由你的爹地,完成的合約。
“是嗎?這么順利!那么,我爹地非常的能干,對不對?
舅舅,你給我爹地放一段時間的假吧!
他太瘦了,得好好地養(yǎng)一段時間的身體。
身體養(yǎng)好了,才能繼續(xù)干革命!”
“好。舅舅聽你的,給你的爹地放大假!”
夭桃一聽,一下坐直了腰,連聲地問:
“真的嗎?真的能夠給爹地放大假?”
“真的!”
見舅舅再次確認了,又見前方開車的舅舅還在點頭,夭桃的心里樂開了花。
“嘻嘻嘻…謝謝舅舅!您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
林清和看著這樣快樂的外甥女,實在是不忍心…
不忍心告訴她,她已經(jīng)失去了她的父親。
林清和也終于徹底地明白了為什么姐姐姐夫一直不告訴夭桃,姐夫的病情。
他們那么地愛這個女兒,怎么忍心讓她的臉上失去明媚的笑容,而換上黯沉的悲愁!
他做為舅舅,也不忍心,不舍得外甥女哭泣。
林清和的心里煎熬著,不知道夭桃能否承受得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
~~~
“阿音,你把藥吃了,好好地睡一覺。
晚些時候,桃子要回來了。你要好好地同她講。
總是不能夠,一直這樣子瞞下去吧!
她已經(jīng)考試完,不用擔心她的升學問題!
你也要振作起來,人死不能復生,阿遠…
他也不希望看到你為了他這么傷心。
如果,你的身體也搞壞了,又叫桃子怎么辦!”
夭桃的外婆正在照顧,勸說女兒_林清音。
勸說著、勸說著,她自己卻也忍不住地難過起來。
阿音才44歲,女子中年喪夫,人生至苦。
還有那么漫長的歲月,女兒一個人又如何過?
雖說,有桃子,可桃子,已經(jīng)長大了。
孩子有孩子的世界,孩子長大了,就像雁兒一樣,要離巢。
他們向往藍天,向往遠方,要展翅高飛。
林清音吃了藥,躺在床上,想著丈夫,想著女兒…
女兒已經(jīng)沒有了父親,不能夠再沒有她。
丈夫在,他是女兒的大山,是女兒和她的依靠。
丈夫走了,她也會是大山,會是女兒的依靠。
恍恍惚惚地想著,林清音漸漸地陷入沉睡。
林外婆看著女兒睡著了,輕輕地走出臥室,帶上門。
出了房間,她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阿音能夠睡著就好。
這說明她的確是已經(jīng)想通了。
桃子,還真的是阿音的良藥。為母則強。
怪不得,老頭子和清和一定要帶著她回來深圳。
他們不怕她在這個家里會睹物思人,更加難過!
父子兩個都說:“看見桃子,阿音的病可能會好起來!
她是因為丈夫離世,太難過了,太不舍得,才會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可是,她不僅僅是妻子,還是一個母親。
母親在女兒的面前,總是會格外的堅強?!?p> 林外公看著老妻從女兒的臥室出來,焦愁的面色稍有和緩。
他快步卻又是悄然無聲地上前去,輕輕地拉著妻子的手臂,朝外面又多走了幾步,
再又轉頭看看女兒的房間門,悄聲地問:“阿音…她睡著了?”
林外婆點點頭。林外公見此,徹底地松了一口氣,緩和下了繃緊的面色。
轉念又想到外孫女,等一會兒,還不知道,她會如何傷心!
林外公又長長地嘆口氣,心想:“阿遠這么好個女婿,就是,可惜,天不假年。
我如今,也落得個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早知道…不應該讓阿遠進入商場,可能,累著了他!
我得好好地保重身體,多看顧阿音和桃子幾年!
再有幾年,桃子再年長一些,就會更好了。”
想到這里,林外公才想起,現(xiàn)在是他的運動時間。
于是,他對林外婆道:“你在這邊看著點阿音,等桃子回來了以后,你再回去。
晚餐,我會喊阿姨給她們母女倆送過來!
桃子回來了,讓她們母女好好地痛哭一場。
哭出來了以后,阿音才會徹底地好起來!”
林外婆聽了丈夫的話,點點頭,答應:“我知道了!”
然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抬頭看著丈夫,問:
“阿音她們這邊的阿姨,幾時能夠來開工?”
“中介公司說,那個阿姨,三天過后才能夠到。
這幾天,只能勞累一下我們那邊的阿姨。
你跟她講清楚,月底,封一個紅包給她就是了!
再說,多做二個人的飯菜,也累不到哪里!”
林外婆點頭,表示明白了情況,也會辦好丈夫交待的事情。
林外公也就走出女兒的家門,在小區(qū)內(nèi)走一走,散散心。
~~~
林清和的車內(nèi),說話累了的夭桃在后座睡著了。
睡著了的她,做了一個,她認為很是怪異的夢!
在夢里,她看到爹地又是一副即將要離開家門,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的樣子。
她拉著爹地的手,撒著嬌,說什么都不想讓他走。
媽咪在一邊報怨,還嬌嗔地對爹地說:
“你看看吧!小夭跟我不如跟你親近。
她不舍得你,你就別走了。要不然,你帶著我和女兒一起去。”
爹地微微笑著,一邊哄著女兒要乖,一邊搖頭,說:
“那個地方,你們?nèi)ゲ坏?,也去不了。沒有到時候!”
夭桃嘟著嘴,認為爹地又是說話來哄她和媽咪:
這個世界上,有什么地方是她們?nèi)ゲ坏玫模?p> 去哪里,還有需要看時候,挑日子的?
爹地終于拖著行李箱走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不舍地看著夭桃道:
“囡囡,爹地的乖囡,快來跟爹地吻個別。
爹地要去很遠的地方,以后,你要幫爹地照顧好媽咪!”
然后,畫面一轉。
夭桃莫名其妙地來到了一道白色的房間門口。抬眼一看,門上有分明的號碼。
她推開房門,看到了白色的單人床上,緊閉著眼睛的爹地!
爹地沒有頭發(fā),臉色很白,很瘦很瘦,仿佛已經(jīng)是沒有了生氣。
夭桃看著這樣子的爹地,心疼極了。
她撲上去,摸著爹地的光頭,又一下一下地親吻他的額頭。
意料之中的一片冰涼,是那么地令人恐慌。
夭桃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洶涌而出,胸中卻又似梗著一塊石頭,讓她不能夠哭出聲,甚至,不能夠喘氣。
但是,爹地忽然之間就又開始動了。然后,他睜開了眼睛。雖然,看起來很是艱難。
夭桃高興極了,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她想著扶爹地起來坐,試了幾次,卻怎么都扶不起來!心里很是焦急。
于是,雙手伸出去,繞過了爹地的腋下,像平時抱小表弟一樣地抱起了他。
爹地的身子很瘦很小,也很軟,真是仿佛幼兒一樣!
夭桃抱著爹地,想走出那間讓人感到特別壓抑和不祥的房間。
可是,當她跨出那道房間門,看見陽光,心里高興,想喊一聲“爹地”的時候,卻感覺到懷里空空如也。
夭桃又回過頭來,慌亂著去看那間房,那張床。房不見了,床也不見了。
白茫茫的一片中間,有一個黑黑的空蕩蕩的大洞。
夭桃認定了是那個黑洞吞噬她的爹地,反瘋一般,撲向黑洞口,卻總是被排斥,被掀開。
最后,黑洞迅速地后退,快速地消失。
“爹地…”
夢中的夭桃撕心裂肺地大喊出聲。然后,就醒了。
“怎么啦,桃子?是做了惡夢嗎?”
林清和也被外甥女撕心裂肺地呼喚聲嚇一大跳。
夭桃醒了,卻依舊怔愣著,回不過神來。
“桃子,你怎么啦?夢見了你爹地嗎?”
林清和又問,問完了,又在心里嘆氣。
腳踏油門,加油!快快回家吧,回到了家里再說!
夭桃抹抹頭上和后頸的汗水,坐起來,擰開礦泉水瓶,喝水。
她試圖平復,還在“怦怦怦”而雜亂無章的心跳。
大腦,昏頓頓的,似有幾根弦,糾結著,緊繃著。
那個夢,給了她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夢中的那個帶走爹地的黑洞,像是印在了她的心上。
如利刃般,旋轉著刮刺著她的心臟,讓她疼痛不已。
夭桃迫不及待地想早點到家,早點見到爹地。
只有見到了爹地,她心上的被切割出的黑洞才能被爹地溫暖柔和的笑容填補。
否則,它將永遠地黑在那里,不能夠被陽光照亮。
直到,她死去,那里都是被切割掉的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