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活著的人的心里,就是沒有死去?!盻題記
“扣扣…”
連續(xù)響起的敲門聲讓怔怔的夭桃回過了神。
“小夭,是媽咪。你開門?!?p> 林清音見女兒沒有如往常一般早早地起床,出來吃早餐。
心里很是擔(dān)憂,她焦慮地等了又等,都沒有等到女兒打開房門;
于是,她拿上那一封丈夫?qū)懡o女兒的信,急切地跑到女兒的房門前,敲門,呼喚。
她怕女兒生了病,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
林清音的心里也很明白,女兒有多么地愛她的父親。
他們父女之間的深厚感情,是會讓這世間上許多的父女們羨慕嫉妒恨。
夭桃慢吞吞地下床,打開了房間門,將母親迎進來。
“媽咪”,她喚人的聲音嘶啞難聽。
“小夭,你的眼睛…怎么…”
林清音驚訝又哀傷地指著女兒的眼睛,問道。
看著女兒的眼睛紅腫不堪,似乎,睜開都很是艱難!
“我的眼睛又澀又痛,昨天晚上沒有睡好?!?p> 夭桃不禁又用手背揉揉眼睛,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
“莫要揉它?!?p> 林清音一把拉住女兒的手,將她手上拿著的書信放在女兒的床頭柜,又道:
“你的眼睛發(fā)炎,媽咪去找找消炎的眼藥水?!?p> 她轉(zhuǎn)身剛走了二步,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下來,扭頭問道:
“小夭,要不,咱們?nèi)タ纯瘁t(yī)生?你的眼睛,這樣子可不行!
萬一,如果是哪里有什么問題,可怎么辦?
這個上眼藥水,也不好亂上的!”
“不用了,媽咪!不用看醫(yī)生,我知道自己的事情。
眼睛沒有生病,我就是一下子哭得太多,又沒有睡著覺!
我睡一天,它們就好了?!?p> 夭桃急急忙忙地解釋,她是一個最不喜歡上醫(yī)院的孩子。
不僅僅是怕打針,甚至還怕穿白大褂的醫(yī)生。
“那好吧。你的眼睛里面,不痛吧?只是外面難受?”
林清音還是不放心,又仔細地問一問。
“里面不痛。就只是眼皮子紅腫,沒有大的問題。
眼藥水也不用上,休息二天,它們就沒有什么事情!”
夭桃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的眼睛,又對母親解釋。
“那好。媽咪幫你擰一張熱毛巾來敷一敷。
你莫要用手揉它,你的手上不衛(wèi)生,有細菌?!?p> 林清音說完,轉(zhuǎn)身去了洗漱間,很快的,有打開水籠頭的流水聲音。
一會兒的時間,她就擰了二張熱毛巾出來。
一張,用來給女兒擦臉,擦手,擦干凈了,才將另一張用來給女兒敷眼睛。
夭桃斜靠在椅背上,乖乖地讓母親像照顧小時候的自己那樣地照顧她。
“媽咪,小夭可不能夠沒有你,也離不開你。
你要好好的,永遠地陪著我,照顧我,保護我?!?p> 夭桃用雙手環(huán)抱著母親纖瘦而又柔弱的腰身,哀求。
雖然,她們母女還有別的親人,不是相依為命;
可是,夭桃的心里卻有母女相依為命的感覺。
“好。媽咪一定好好的,長長久久地陪著小夭,照顧小夭,保護小夭。
不過,媽咪的小夭,你也要振作起來。
爹地都是一個英勇的男子漢,偉丈夫。
小夭作為爹地的女兒,也要像一個真正的英雄,勇敢地面對生命中的苦難?!?p> 林清音壓抑著心里的哀傷,撫摸著夭桃的頭,順著女兒的短發(fā)。
還有女兒需要依靠她,她也必須要振作起來才行;
女兒的肩背尚且稚嫩,她要代替丈夫,成為那一座壯實又厚重的山峰,讓還沒有長成參天大樹的女兒依靠。
“小夭,吃點東西過后,睡一覺吧!
陪媽咪吃一些,喝一碗粥吧,媽咪也還沒有吃?!?p> “好?!?p> 夭桃沒有胃口,不過,還是答應(yīng)了母親。
敷過了眼睛以后,感覺稍微舒服一些。
夭桃牽著母親的手,陪著媽咪到飯廳吃早飯;
母女倆,一個人喝了一小碗白果粥。
吃過早飯,母女二人又回到夭桃的房間。
“來,小夭,陪媽咪睡一會兒,媽咪的眼睛也好累,想好好地睡一覺!”
林清音拍拍床鋪,枕頭,勸著昏昏欲睡,卻又強自撐著的女兒。
孩子困得不行,可能是又累又擔(dān)憂,又害怕,卻不敢睡。
“好的。媽咪,您陪我一起睡覺…”
夭桃太累,太困,經(jīng)不起床鋪的誘惑。
又見到母親似乎是平靜了下來,好像是正常啦。
所以,她的心里放心了一些,她想,拉著媽咪一起睡覺,就不用害怕…
“好?!?p> 林清音答應(yīng)著,又去擰毛巾跟女兒擦嘴,擦手。
母女倆搞完個人衛(wèi)生,終于,相依相偎著,一頭睡了過去。
半下午的時候,林清音就醒了過來。
沉沉地睡了一覺,心情似乎都沒有那么抑郁!
林清音起身的時候,夭桃的一只手還緊緊地攥著她的衣袖。
她拍拍女兒的后背,安撫她,慢慢地掙脫出來。
然后,起床,出客廳,搞搞衛(wèi)生,又上廚房做晚飯。
菜疏,是林外婆讓他們的保姆買好了以后,她拿過來的。
老人家說:生活,還是需要恢復(fù)到以前的秩序!
這一睡,夭桃就沉沉地睡到了黃昏時分。
醒過來的夭桃,沒有見到媽咪,又驚嚇了一跳。
打開門出去,聽見,又看見了媽咪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
“呼…”
夭桃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終于,放下心來。
父母之間的感情那么深厚,夭桃知道他們有多么相愛。
她除了自己難過之外,也更加地擔(dān)心母親;
就怕母親不能接受父親的離去,太過于傷心,而有了什么犯傻的行為。
“人死不能復(fù)生”,經(jīng)過,一天一晚的情緒整理,夭桃已經(jīng)接受了父親離世的事實。
……
夭桃又回到房間,拿起床頭柜上的書信。
她認出了,那是爹地的筆跡,雖然,潦草了一些。
拆開信封,取出了一張未寫滿字的紙。
展開一看,有些地方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
夭桃的心間,又泛起疼痛,眼睛又開始澀痛。
她知道,字跡模糊的地方,必定是爹地落下的淚水浸染。
“囡囡:
見字好!
當(dāng)你見到這封信的時候,爹地,肯定已經(jīng)不在人世。
乖囡,爹地知道,你一定會很傷心。
傷心爹地突然地離開,傷心爹地瞞著病情。
可是,爹地也沒有辦法。爹地,并不想瞞著囡囡。
但是,檢查出來時,已經(jīng)是肝癌晚期。
沒有辦法做手術(shù),只能夠用藥物。
用藥的痛苦,狼狽,爹地不想讓乖囡看見,知道。
我的女兒,應(yīng)該是盡享陽光美好的寶貝。
而不是,一副面對這種無望深淵的愁苦,悲痛。
既然,爹地已經(jīng)知道了注定的結(jié)局,便不想讓囡囡多一分一秒的痛苦!
孩子,死亡并不可怕。爹地也不怕面對它。
只是,舍不得離開爹地的乖囡,舍不得離開你的媽咪而已。
爹地這次到美國,是參加了一項臨床試驗新藥。
這種新藥,據(jù)說在動物身上的實驗不錯。
爹地,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氣,搏一分生的希望。
當(dāng)時,是但愿,一切都能夠如爹地所想。
如果不能如愿,爹地也無怨無悔。
用這一副殘軀搏一份希望的同時,也是為醫(yī)藥界做出一份貢獻。
現(xiàn)在,看來,爹地的愿望十有八九要落空。
只希望寶貝能夠堅強些,不要太傷心。
就是傷心,傷心的時間也不要太久。
乖囡,哭過了以后,就振作起來…
振動起來,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學(xué)習(xí)。
爹地的人生之路已經(jīng)到了盡頭,可是,寶貝的道路,還有很長很長…
漫長的人生道路,其實,回過頭去看,又很短暫。
爹地的這一生,五十年歲月,酸甜苦辣咸,都一一品嘗過。
許多人對我好,我也對許多人好。可以說,無愧于心,也無愧于世。
有了囡囡和你的媽咪,帶給爹地都是快樂和幸福。爹地謝謝你和你的媽咪…
囡囡啊,爹地不能陪著你,保護你了…你要好好地保護自己…
你可能會一帆風(fēng)順,也可能會遇到許多的困難…
爹地,都希望你能夠快樂地度過每一天。
不要太在乎別人的言語,態(tài)度,就會快樂許多。
經(jīng)濟過得去的情況之下,好好地,按照自己的想法過日子。
照顧好了自己的時候,也順便好好地照顧一下你的媽咪!
爹地留下的一些東西,會有律師找到你們公布遺囑。
你們母女倆以后,都要好好地生活。
乖囡,如果,你的媽咪在以后,又遇到了愛她的男子。
寶貝,不要阻止媽咪獲得新的幸福!
你也要幸福,遇見了愛你的男生,也不要錯過了。
如果,可以的話,如果,寶貝當(dāng)媽咪的時候,生了雙胞胎,那看看可否讓一個孩子姓林。
以后,當(dāng)你老了的時候,讓他(她)代替你,代替爹地,回潮州的老家祭掃祖墳。
如果沒有二個…就算了…”
夭桃看完了爹地在這世間的最后一封書信,泣不成聲。
這些字跡,時重時輕,到最后,字的筆畫已經(jīng)飄浮起來了。
她的眼前,出現(xiàn)了爹地寫信時的情景。
寫二個字,必定是要歇一歇,才又能夠繼續(xù)!
爹地瘦骨支離的樣子,讓夭桃的心臟似乎是被人緊緊地揪著。
對于父親參加新藥的臨床試驗,讓夭桃感受到深深地震撼。
那是怎樣的勇氣和擔(dān)當(dāng),她沒有辦法想像。
夭桃并不能對父親的選擇而有所置喙。
她只是心疼父親所經(jīng)受的苦痛和折磨。
吃過了晚飯,又回到了房間,媽咪看父親的信。
夭桃則拿出了紙筆,給父親回信,回這最后的一封信。
“親愛的爹地:
您好!
您留給女兒的書信,女兒已經(jīng)看到了。
的確,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您已經(jīng)不在人世。
但是,只是您的肉體已經(jīng)不在,您的精神永遠都在。
女兒相信媽咪的話,也愿意您化成清風(fēng),圍繞著女兒;
還希望您化成星星和月亮,注視著女兒,照耀著女兒。
爹地,您的離世,會讓女兒傷心一生一世。
但是,請您放心,女兒會在傷心之余,努力又勇敢地面對人生道路上的一切。
爹地,您是個勇敢的人,對自己的選擇無怨無悔。
女兒也會向您學(xué)習(xí),忠于自己的選擇,對自己選擇的道路,也無怨無悔。
您放心,我會聽您的話,好好地生活,學(xué)習(xí)。
也會連您的那一份一起,好好地照顧媽咪。
我不會去在乎,計較別人的言語和態(tài)度。
我不在乎的人,永遠都不可能傷害到我。
至于,您說到的媽咪以后會遇到愛她的男士…
這個事情還沒有到來,也只是爹地的預(yù)想,不算…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個人,端看媽咪的選擇…
無論怎么樣,媽咪都是我最愛的媽咪,而爹地,也永遠都是我最愛的爹地。
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爹地…永遠都沒有!”
寫到這里,夭桃又淚流滿面,她永遠都不舍得爹地離開。
面對死亡的深淵,她又是那么地?zé)o能為力。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是分有陽間和陰間就好了;
如果真是閻王要命,她可以到達陰間,滅了閻王,可以用武力搶回爹地。
夭桃,她已經(jīng)能夠背下來爹地寫下的這一封信。
她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張紙上,字里行間的那種無可奈何;
體會到了爹地內(nèi)心深處的不舍,卻又不得不舍的沉痛和無能為力。
爹地對生命所有的不甘,執(zhí)著,失落;
對女兒深沉的愛;對幸福生活的無限眷戀!
夭桃一直都在試著理解一個父親,一個男人;
理解,體會他的愛,享受他的愛,也試圖回報他的愛。
她與他是那般的血肉貼近,不可分割。
“小夭…”
林清音抬頭,淚流滿面的她看著淚流滿面的女兒。
她走過去,將女兒抱在懷里,傷痛地喃喃:
“小夭,媽咪不會再愛上任何的一個男人。
愛你的爹地,媽咪已經(jīng)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和熱情?!?p> “媽咪…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夭桃和母親又一次的確認了彼此的心心相印。
她們的血液又在彼此呼喚,共鳴,在以后的漫長時間里,彼此的付出與給予。
夭桃想:她來自于爹地和媽咪的體內(nèi),遺傳他們的基因,繼承他們的意志。
他們是世界上唯一互相能夠完全交付信任,付出所有而不后悔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