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上十一點多了，廚房里還晃動著吾若梅的身影。曲圓圓在臥室內(nèi)一張顯得較為陳舊的桌子旁，手指如飛地打著電腦。不時地傳過來的嘩啦啦，哐當，吱呀的聲響，讓曲圓圓皺眉轉(zhuǎn)身喊到：“媽媽，鬧什么呢？告訴你不用收拾，不用拾掇，就是不聽。又不是自己家，湊乎住兩年就走了。嗨嗨那么認真。”
也許是廚房門被吾若梅無意間碰上了，虛掩著的廚房門玻璃有點像火車玻璃，互相對望著，卻只能觀察口型。圓圓看看廚房門上的玻璃，把玻璃門一開，埋怨到：“嗨呀，媽媽，話還沒說幾句呢，就開始收拾，自從回來就沒停下。告訴你別弄了?！?p> 吾若梅停下來，膠皮手套卻沒摘，支起來腰身，臉上顯得有點蒼白。說：“哎呀，看不見不知道，看見了就不放心，亂七八糟，鍋臺，鍋碗瓢盆，可能自從住進來就沒怎么擦洗過。哎呀寶貝呀寶貝，每天生活在這種環(huán)境中，鬧病了呀?！?p> 圓圓不以為然，說：“大面上拾掇拾掇行了。沒必要費那勁。又不會常住。”
“不會常住，這一晃就已經(jīng)兩年了。時間過得多快呀?！蔽崛裘酚酶觳部幌履橆a，流露出極度的不放心。她吸溜一下嘴，長嘆口氣，說：“今天就這樣了?！闭履z皮手套，問：“你明天幾點起床上班？”
“六點起，八點半上班。沒事，我上的鬧鐘呢?！眻A圓看看媽媽，嘴巴動動，想要問什么。吾若梅微微一笑，說：“快洗涮，你先洗涮，早點睡?！?p> 圓圓原地沒動，說一句：“您先先洗了早點休息，嗯，傍晚在地鐵站，匆匆忙忙，歐陽豫也沒顧上來坐坐。你也沒有客氣一下，讓他來坐坐?！?p> 吾若梅把鼻子抽起來，對著女兒噗呲一笑道：“哎呀寶貝呀寶貝，我知道你要說這個。嗯，平時，他是不是經(jīng)常來這里？”她沒說出自己的擔憂。
“他？他不太來，就是有時候……”
“有時候，有時候，哼！按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開放的很。同居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可是我覺的，你是女孩，還是要自重點，不然吃虧的是你自己。到現(xiàn)在，你們怎么樣了？光是在你微信里說呢，沒見過面。我們也不了解?！?p> 圓圓趕緊抓住問：“現(xiàn)在不是見了么，媽媽，你說怎么樣？”
“第一次見，印象還行。長的高高大大。他家是哪的？”吾若梅的表情，有點曖昧。實際上她知道，圓圓早就說過，歐陽豫的老家在河南一個小縣城的小鎮(zhèn)上。
“哎呀，早就和你說——過?！眻A圓拉著長音。
“哪兒？河南？”
“是呀。河南就怎么了？”
“河南沒說怎么了。他父母親干啥的？”
“不干啥，不知道?！?p> “不知道？所以呀，所以媽媽，這點上總覺得有點不是門當戶對?！?p> 圓圓嗨呀一聲，不吭聲了。吾若梅想轉(zhuǎn)轉(zhuǎn)目標。又哎呀一聲說：“即便是租房子，日子也不能過成這樣，不能看，臟的呀，簡直是。”她今晚不想多說圓圓的男朋友。主要因為這小伙子的家太拿不出手了。小伙子給人印象真的還行。但家庭出身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圓圓卻不想把話題轉(zhuǎn)移開。既然提起來這事了，干脆就多說說。她說：“難怪呢，媽媽你傍晚在地鐵口，對人家不冷不熱的。原來是嫌棄人家家里是小鎮(zhèn)上的?！?p> “我啥時候嫌棄他家是小鎮(zhèn)上的了？”吾若梅擺出一副被冤枉的樣子。
“哼，媽媽就別騙我了。我還不知道？”
“你知道啥？”吾若梅想想，女兒都該談婚論嫁了，有些話還是直說比較好。馬上又改口道：“其實，完全可以再選擇一下。哪怕是普通老百姓家，就像人家我們科的牛素琴的女兒，那就是找了一個老公公是機關(guān)處級科員的干部家庭。雖然不是什么大官，可是門當戶對呀。”
圓圓去衛(wèi)生間刷牙去了。她不愛聽。她在衛(wèi)生間甩出一句：“我爸就不像你那么勢利?！?p> “那你讓你爸決定吧?？茨惆帜埽軟Q定了？”她本來想說，你爸連自己的事還弄不好呢，還有本事決定你的事？但話到嘴邊，改了。在孩子面前，她還是有分寸的。一瞬時，她想到了牛素琴今天說的事。心里頓時一熱，馬上說：“今天牛素琴說了一件事。”她記得白天電話里和圓圓說起來過。
“啥事？肯定是她女兒如何如何好了。”圓圓嫉妒地把本來就癟的嘴一癟，“睡吧，媽媽，您被子我拿出來了，媽媽，你要不要洗個澡，把水熱一下？”
吾若梅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來的時候剛洗了。而且頭又沒挨著火車上靠背。我是說，牛素琴說的一件事。我們院藥房的一個人，平時幾乎不來往。”
“叫啥呢？你們醫(yī)院的，差不多都認識?！眻A圓發(fā)現(xiàn)媽媽臉上發(fā)出一層光亮。
“藥房的，管她叫啥呢。問題是，那人老老實實的，也退休了，看不出來。一來到上海，就竟然馬上工作了?！?p> “馬上工作了？啥工作？”圓圓睜大眼問。
“醫(yī)院。一家剛成立不久的私立醫(yī)院。還挺大的，三級醫(yī)院?！?p> “是？”圓圓沒理解媽媽的意思，“你們醫(yī)院退休后，有退休金吧？”
“有呀，不過不多。關(guān)鍵是，人家拿著退休金，還可以再拿一份工作，拿著一份工資?！蔽崛裘氛f的有點激動?；蛟S是有點忍不住了，一下子就說到了真實想法上，“我想，要不，我也在這兒找份工作？看那家私立醫(yī)院還要不要人？”
圓圓沒覺得驚訝。她只是擔心媽媽受不了。一是年齡不是年輕人了。更重要的是，私立單位的管理和環(huán)境有的太險惡，從官辦單位出來的人，一般都難以接受。都干不長。
“那，我倒是覺得，媽媽如果能在上海呆著，我可是方便了。但就是路上太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