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吾若梅開門時，她正舉著手機打電話，她只是看了曲春華一眼。圓圓跟在后面，大著嗓門問媽媽：“媽媽，飯做好了嗎？餓了?！?p> 曲春華放下雙肩包，直奔衛(wèi)生間：“衛(wèi)生間在哪兒？啊呀，快點快點。”說著話，嘴里使勁吸氣。
吾若梅想躲到一邊兒打電話。手指指衛(wèi)生間的方向。她好像正在說醫(yī)院的事。
“陸總，現(xiàn)在生活垃圾是黑色，醫(yī)療垃圾是黃色的，但是有的科室，垃圾袋連標志都不標識。雒主任那天急了，她好像從來沒這么說過，扯著嗓子說，你們，都給我下科去，都給我翻垃圾去?！?p> 吾若梅的手機不知怎么，通話對方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大喇叭聲，陸燕的大嗓門的確有特色。把圓圓吸引的湊過去，她悄悄問媽媽說：“是不是你們那兒的總護士長陸燕？”
吾若梅使勁把圓圓一推，趕緊捂住手機，對著話筒熱情地問：“誰？雒主任？”
“是啊，雒主任從來沒這么生氣過。我一看，嚯，雒霞生氣起來還挺嚇人的。我心想，算了，識時務者為俊杰。我等雒霞一出辦公室———她要親自下科里去檢查。等她前腳一出門，我趕緊給我管的各個科室打電話，讓各科室護士長趕緊檢查，檢查垃圾袋，快點。雒霞主任已經(jīng)下去了。打完電話，我突然一想，雒主任都下去了。我是不是也應該下去呀？，后來一想，還是乖乖地下去了?！?p> 吾若梅嘴里嗯嗯著。她覺得和陸燕通電話時間有點長了，幾乎是煲電話了。她想結束通話，又不好意思。心想，這個陸燕，我剛來的時候，看她那樣子，拿著一股不可一世的勁兒，這才幾天，就好像好的像老同學老同事似的。太可笑了。不過，這人倒是挺好處。直率，能干。吾若梅正想著，陸燕又嘮叨了：“你看見了沒？雒主任在群里發(fā)的那些牢騷?！?p> 吾若梅心里一驚，忙問：“雒主任在群里發(fā)牢騷，什么牢騷？”她印象中，雒主任從來不在群里說什么。
“說院里這幾天老是批評護理部。”
“老批評護理部？”吾若梅本來想放下的話題，突然又提起來。就像熄滅的蠟燭又被點著一樣。吾若梅幾乎沒在意曲春華已進家門。她的驚嚇不光是陸燕所說的雒霞的性格變化，還因為擔心自己的工作也會被當做雒霞的話題。如果那樣，我就太冤枉了。吾若梅到嘴邊的擔憂話，正要像溢滿鍋蓋的水蒸氣，徐徐地冒出來，曲春華從衛(wèi)生間出來，呵呵笑著走近吾若梅，問一句：“什么電話，聊起來沒完。”
手機里頓時沒聲了，隨即，陸燕在電話里說：“就這吧，不打擾了?！?p> 吾若梅對著手機不住地說再見。然后，把手里往桌上一擱，瞪一眼曲春華：“沒看見人家正打電話呢？”這一句后面，她顯然還有埋怨的話，但一出口卻變成了，“啥時候到站的？”
曲春華跟著吾若梅轉：“下午到的。到了以后，本來按照圓圓的地圖走，結果走錯了?！?p> “沒吃飯吧？”吾若梅的話語很冷淡。
“晚飯沒吃。中午在車上吃了點?！?p> 吾若梅這時本來最想問的那句話“為啥這么早開上海，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停在了半空中，飄蕩半天，換成了：“先喝口水吧，等一會兒，馬上好?！闭f著進廚房，把一個案板哐當擺在桌子上，“你和你姐她們聯(lián)系了沒有？”
“我姐？”顯然，曲春華沒有思想準備，“最近，我姐倒是沒有聯(lián)系，秋華聯(lián)系的多些?！?p> “你媽現(xiàn)在怎么樣？還行吧？”
“我媽還不錯。前兩天還發(fā)來照片，看上去還不錯。腿不太好。嘖，可能以后腿是個問題。我抽時間去杭州看看去。你怎么樣？”曲春華四周上下看看廚房，“呀，這房子不大，兩室一廳，一廳？這廳也不算啥廳，頂多是個過道。不過，房子挺舊，租金多少？”
吾若梅心里不由地泛起來一層油膩膩的厭惡，心想，房租不管多少，你能負擔什么？不再和我要錢，就燒高香了。想到這里時，不由地脫口而出一句憋了一路上的話：“你來上海，濟南哪邊怎么辦？”
“啥怎么辦？”曲春華這點上就是令人討厭，說他不明白吧，有些事上還挺要強，說他明白吧，有時候就是挺糊涂的。他望著吾若梅，一臉的不耐煩。
“你不是要做什么項目嗎？你這一來上海，那邊項目不做了？”看得出，吾若梅盡量保持著冷靜。放前幾年，她會勃然大怒，或者拉下來臉，一臉的不高興的?，F(xiàn)在她顯得格外鎮(zhèn)靜。
“嗷，我也就是來看看，如果上海機會多，畢竟是大都市么，就……”曲春華習慣地把小廚房額窗戶推開，一邊說，“好幾年沒來過上海了，一路上感覺就是不一樣，就是大。變化太大了?！?p> 吾若梅癟癟嘴，流露出不易覺察的不屑。她的心思不在這里，她最關心的事，是三家輪流的事。她不想遮遮掩掩了，干脆直接說：“你姐妹兩沒說過你媽的事？”
“說過呀。還有啥呢？”曲春華的意思是說，現(xiàn)在不是正說我媽的腿么？
“她們沒說過三家輪流的事？”吾若梅盡量忍著自己的情緒。她一想到這事，就有點難于控制自己。就好像有人在故意與她過不去似的。
“輪流？”曲春華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不糊涂。因為老母親原來在濟南時，已經(jīng)和他們住過一段時間。雖然，老母親一輩子就在濟南工作，但自從母親前幾年回杭州，住在兩個女兒家后，吾若梅就產(chǎn)生了一種老人回老家住著就別動了的印象。八十歲人了，還瞎跑啥跑。吾若梅也付出過不少，沒人說過她一個不字。但現(xiàn)在她心底里，一直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阻攔。曲春華就不該來上海。他來上海，必然會加強大小姑子的三家輪流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