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沒有過去。有人想逃離,有人想重塑。前者,確有足夠的理由否認往事;后者,當他們否認時,那其中一定有難言之隱。
鄒桂冬的過去是怎樣的?對于此,莫方知之甚少。而對于一個并不甚了解的人,少不了諸多猜測。
他曾在感慨時無意間透露,說那是“蛆歷”,但莫方并未看出他是個“蠅人”。同時,他也明確的講過一個故事,是關(guān)于中獎的故事。莫方?jīng)]有等他講完,間接地,也拒絕了了解他。
僅憑一個殘缺的故事,其實也可以猜想到很多的往事。他的確有過回憶。可能也全然不對。在鄒桂冬口中,蛆歷應當是形容不堪的經(jīng)歷。人們描述過去時通常將經(jīng)歷和回憶分開,但其實“經(jīng)歷”和“美好的回憶”往往不分彼此。
鄒桂冬曾在那個驚險的故事里提到那筆錢的未來:或者開一家便利店,或者買一輛車。
開一家便利店可比單純的買一個小屋來得好,這樣一來不僅有了“家”,還有生計。由此可以猜測,他有親朋好友,關(guān)系緊密,需要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才能避免分離,實現(xiàn)長久的陪伴。而能成為朋友,相處的時光又怎能不快樂難忘了。
也許猜測太過堂皇,但每個人的想法,說出的話和做出的選擇,身體細小的動作,都和一些經(jīng)歷以及造就的性格掛勾。譬如莫方所學識過的羅伯特·弗羅斯特的《未選擇的路》。當一個人確實選擇了的時候,他肯定有出于何種目的的想法。除非他是擲的骰子。
再來說一輛車。如果一個人有一輛車,那么根據(jù)車的作用,他會用它裝載什么東西,以及設定怎樣一個目的地了?這被稱之為“沒有文化的人”,時常侃侃而談,提及山,提及天高地厚,可想而知他極可能去過很遠的地方,四處游歷。若是沒有,他從何而來的遠方向往,反倒應該死于胎腹之中。
從各方面分析看來,像他這樣的人,也是有美好的回憶的。朋友,遠方,都留跡有回憶。
的的確確,僅憑猜測,對于一個關(guān)于過去從來都是只言片語,甚至避而不談的人,很難猜測完整以及正確。但人們總是會不自覺的想: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鄒桂冬看著莫方,兩雙眼睛對視,再看向夜色中的湖水:
“我當年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總是……總是……長嘆!”
他頓了頓。或許他正在心里措辭。
“每個人都會不斷成長經(jīng)歷一些事情,你會發(fā)現(xiàn),有時是新的開始,有時卻是永別。漸漸地,我已經(jīng)開始變老,有些感情,有些事,感觸沒有你們年輕人那么深。甚至我都快忘了那是一種什么感覺。有時我會想,為什么我不能歇歇,非要和你們這些年輕人去爭?!?p> 莫方走上前,與鄒桂冬并排站著:
“人未老心已老,這可不像我認識的你,你不是說過要站在異能者金字塔的頂端嗎?”
鄒桂冬仍舊看著那湖,笑著說:
“我覺得有時候我得靠你,有時候你得靠我?!?p> 這時他抬頭望向夜空,那半輪銀月正好藏進云層中。沉默片刻,他又說:
“還有什么要道別的嗎?”
莫方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有一節(jié)課,老師背對著所有學生,在黑板上寫字。他一邊用力得如同握著刀刻字,一邊慢悠悠的像是在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有時候啊,感觸不深,那真是時候未到啊。那需要經(jīng)歷,需要氣氛,需要人的烘托,才能引發(fā)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共鳴,還它一個本來的樣子?!?p> 莫方突然想起這件事,倒不是說兩人背影相似。說不定那話正適合此時教人。于是,莫方越過鄒桂冬向前走,邊說道:
“從小到大,長輩們工作在哪兒,我便到哪兒讀書,所以朋友并不是很多。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的圈子很小,而等到我成為異能者之后,我又覺得我的圈子更小了。但是我卻更喜歡了。現(xiàn)在呢,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圈子了,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嗎?”
莫方一直走到湖水岸邊,半個腳掌懸空,幾乎一陣風吹來就會掉進湖中。他絲毫不擔心,自說自話:
“他和她們,不知道會認識哪些新的人。我總感覺我內(nèi)心有種劣質(zhì)的心態(tài)存在:我擔心沒有朋友。可我轉(zhuǎn)而又想,我長得又帥身材又好,沒有男性朋友總可以多找?guī)讉€女朋友彌補?!?p> 他說話時聲音很輕,思緒則飄得遙遠。三個月多以前,距離高考還有一百天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觸,對未來有著殷切希望,卻又在行動上不無訴說著遙遠。那晚,少年們將所想所做表達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空間中——這和對著環(huán)形的山谷大喊聽著回音一樣。林青靈期待高考考上理想的大學,風漣漪下廚和父親做了一頓大餐,朱泉呂顯擺將要進入龍之魂,劉子昊苦于不敢表白而打著啞謎。莫方呢,靠著墻傻笑著看完他們發(fā)的內(nèi)容,然后回到屋內(nèi)洗碗,且還碰壞了一個。
莫方由內(nèi)而外真切的吐露,終于引起了鄒桂冬的共鳴。他說道:
“走心了,老鐵?!?p> 莫方笑著說:“所以啊……”
這時鄒桂冬忽然伸手拉了一下莫方的胳膊,打斷了他的話。說:
“感覺不對,除了異能者會抓你,也有可能是警察。”
莫方臉色變了,激動的向四周望去。
“那邊的馬路上?!编u桂冬拉著莫方重新躲進了陰影。一棵枝葉繁茂的矮樹下。他指著前面說,“過來了幾個身板看起來比較直的家伙?!?p> “現(xiàn)在已經(jīng)分開了。”沒等莫方找到那幾個可疑的人,鄒桂冬便說道。
“如果我們都得逃跑。”莫方說,“往哪跑?”他問道。但立馬,他平復的臉色再次變換,顯得焦急。
“你剛才說的版本不錯,也許我們該跳下去?!蹦娇聪蜞u桂冬,后者瞪大了眼睛。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有時他得靠他。
就這樣,兩個腎上腺素激增的人背對著樹坪后光亮的馬路,沿著水岸邊走。一個跟在另一個后邊,面朝著湖面。
前面的那個問:“什么情況?!?p> “三個異能者一起來,都是太極境?!焙竺娴拇?。
“也不知道他們的異能是什么?!鼻懊娴恼f,“說真的,要不是修仙短,我肯定玩?zhèn)€燈下黑的把戲。啊……死亡如風,常伴吾身?!?p> 兩人前面不遠處有一塊大臥石,嵌在土里還有半人高。在石頭遠離湖的那一面,是一個略微隆起的小丘,再加以樹坪,很好的阻擋了更遠處馬路看向這的視線。便且,因這地勢,在高處建了橋堤,倘若一直沿著水岸走,盡頭是橋墩。
路燈旁的一棵柳樹萌芽抽條,已經(jīng)“長枝飄飄”,每當風中起舞,樹影搖亂。在那陰影中,有兩人像是能遁入影子中的忍者,從中幾乎消失。
這是莫方動用了能力。
“你保我,我打輸出。”鄒桂冬看著湖,沒有跳水的主意。
橋墩下,莫方拉著鄒桂冬的手,兩個大男人同時涉步水中,但驚奇的是,水并未浸透兩人,以一圓形凹陷進去。當更多的重量施加,更深的水位淹沒,兩人在湖水中被氣泡裏著,飛速行進。
鄒桂冬贊嘆道:“這有點意思啊,怎么說?”
莫方笑著說:“大元素訣。”
“大元素訣?”鄒桂冬不解,“這怎么整得跟修仙似的,我讀書少,但我也有異能啊,你忽悠誰呢?!?p> “你難道相信這世上真有六四開的勝率異能?”莫方說,“相信帝王一怒,勝率加倍這種技能?”
“嘶……”鄒桂冬倒吸一口冷氣,說道,“你六四開果然開掛!”
“這會兒能不能正經(jīng)點兒?”莫方嚴肅的說,“知道彼此的能力,有利于做出正確的判斷?!?p> 這回倒是莫方教訓起來鄒桂冬了。
鄒桂冬不耐煩的說:“好吧,我的異能主要是強化血脈,提高身體素質(zhì)。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我今天相比較昨天,帥了最起碼二十個百分點嗎?眼袋緊致了,皺紋消失了,黑頭白頭都沒有,皮膚光滑,膚色紅潤?!銥槭裁纯偸强床坏絼e人的帥氣點!要不然你一定會問,咦,你怎么這么帥?然后我就回答了我的異能了?!?p> “天哪。”莫方說,“現(xiàn)在也不是給你異能打廣告的時間,難道你想招幾個臭美的女人當子體?”
兩人閑聊的時候,莫方一直專注于用他獨特的方式在水底下尋路。而也沒經(jīng)過多久,兩人便靠岸。他們顧不得岸上的行人,從水底躍起后抄著最近的小路,和發(fā)現(xiàn)那三個太極境異能者所在相反的方向,開始奔跑。
“為什么不帶我飛?”鄒桂冬質(zhì)問到。
“帶飛太消耗能量了,而且在天上飛也太引人注目了?!蹦交卮鸬健?p> 這時莫方見鄒桂冬落下了自己幾步遠,減慢了速度。
鄒桂冬說:“上樓頂跑直線多好,而且樓頂有什么人,更別提引人注目了。我還是愿意賭一把,沒幾個異能者會飛?!?p> 自從這個世界放出異能者的消息以來,鄒桂冬就一直關(guān)注這方面的消息。他和別的人一樣,都曾想過一個問題:我們到底被瞞了多久。與此相似的問題與解答還有,混淆在各種謠傳中。但有人分析說其中有些是真的。如:永遠輪不到的藥劑、神仙是真的、不為人知的家族、99年事件最后的幸存者、五千年以前的世界……鄒桂冬混跡于其中、癡迷于其中,狂熱于其中。因而,他雖然才成為異能者并無多久,誰又能說他知道的不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