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陰云未散。夜風冷冽，凝固了戰(zhàn)場的血液。
持續(xù)了半夜的廝殺毫無停止之兆。
這場事關成敗的攻城大戰(zhàn)已經持續(xù)了八個時辰，這么長時間的戰(zhàn)斗是誰都沒有料到的。張牛角定下這個決策時，就希望一鼓作氣，利用人數(shù)優(yōu)勢一日破城?？墒乾F(xiàn)在的結果似乎超出了原先的想象，廮陶城內還有官軍？
楊鳳來到張牛角身邊，氣喘吁吁的說道：“大帥！廮陶城內絕對不止六千官軍。如果只有六千官軍的話，打到現(xiàn)在早已出現(xiàn)岌岌可危之像?？墒乾F(xiàn)在呢？城墻上的官軍人數(shù)依舊保持在兩千以上，我們依照批次已經有三萬多人攻上去了，可是面對的依舊是體力充沛的兩千余官軍。我們每次能站在城墻上的也就一千多人，照這個效果下去，我們前軍三萬多人死完了也未必能攻下廮陶。”
張牛角一語不發(fā)，冷冷的盯著城墻上的戰(zhàn)場。楊鳳看了眼旁邊的褚燕，使了個眼神，希望褚燕幫忙勸一勸。
褚燕看著楊鳳催促的眼神，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出聲說道：“大帥，棲止（楊鳳字）說的不錯，或許安定帥給的消息可能有誤?！?p> 張牛角霎時愣了下神，扭過頭低聲沉吟?！跋⒂姓`？”
褚燕繼續(xù)說道：“按照正常推斷，我們占領中山國之后，急促來打鉅鹿的人數(shù)應該也就是五六萬人。以戰(zhàn)力對比和攻防利弊來說，官軍派六千人守城，確實還算勉強能支撐。但是那郭典去年也曾隨皇甫嵩攻打過我們，并非不知兵的庸才，他身為冀州刺史，來駐守廮陶難道不帶一兵一卒？如果他也帶了五千兵卒，那么廮陶的守軍就超過一萬，也能說明到目前為止廮陶城的城防堅挺依舊的原因?！?p> “一萬守軍？”張牛角點了點頭。“看起來城內確實不止六千官軍?！?p> 楊鳳看張牛角似乎要被褚燕說服，趕緊接著說道：“大帥，若是城內確實有一萬官軍，這種連續(xù)的攻城對我們損失就太大了，遠比想象中還要大。即便我們攻下了廮陶，也根本沒有實力再攻打其他安平和甘陵了。”
張牛角陷入沉思，跳躍的火光忽明忽暗的照耀在其滄桑的臉龐。自己是不是也犯了之前雷公同樣的錯誤，自己是否太過于輕敵?，F(xiàn)在騎虎難下的形勢似乎就是因為自己決然攻打廮陶造成的，但是攻打廮陶又是必然的一戰(zhàn)。
楊鳳看張牛角還在猶豫，準備繼續(xù)勸誡，旁邊的褚燕扯了扯楊鳳的衣角，楊鳳看到褚燕無奈的眼神示意后，閉嘴不語。
過了片刻，張牛角還是固執(zhí)的搖了搖頭?！拔覀儚奶猩较聛碇?，只是在盧奴城內擄掠了些錢糧，其他的縣城也不知是早有準備，還是時機巧合，都沒有太多的錢糧。僅憑現(xiàn)在我們的儲備根本無法熬到今年秋收，最多堅持兩個月。到時候又會有大量跟隨我們的百姓餓死，又會出現(xiàn)吃人肉的場景。所以廮陶之戰(zhàn)，不可避免。無論城里六千人也好，一萬人也罷，我們必須盡快攻下廮陶，這樣才能擁有足夠的錢糧堅持到這個冬天。到時候我們可以就暫時占領常山、中山和鉅鹿三郡，以此三郡為根基。到了明年，我們不僅可以再次聚集十萬以上的大軍，還可以有充足的糧草支撐。”
楊鳳還待再勸，張牛角擺了擺手。“我知道你們心痛士卒的損失，難道我就這么冷血，看到兄弟們一個個，一批批的死去無動于衷嗎？我們和官軍相比，訓練不足，戰(zhàn)斗力也沒官軍強悍。那我們想要取勝憑什么？就是憑借我們的人數(shù)優(yōu)勢?，F(xiàn)在眾人一鼓作氣，若是停下來，不僅給官軍喘息之機，也可能使我們自己的士卒喪失信心。所以，大軍繼續(xù)攻擊，絕不停歇。眾人分批一直沖，直到徹底沖垮官軍的體力和意志?！?p> 楊鳳抬頭，看見張牛角肅穆而剛毅的神情，看到臉頰邊一行無奈的淚水，不再多言，轉過身回到后軍，準備下一批攻城部隊。
而此時黃巾軍的大營內，被排序為下批次的部隊整軍待發(fā)，其余的一些人稍作休息等待命令，同時也有不少人去城下?lián)尵劝徇\傷兵。
因為戰(zhàn)斗太過于激烈，輕傷的根本就沒有，城墻下都是重傷員，都是那些從城墻上摔落下來，卻僥幸未死的人。其中大部分都被開膛破肚，或者手腳被砍斷。悲痛的呻吟，凄厲的悲號充斥著整座黃巾軍后營。
傷兵營內，兩名黃巾士卒小心翼翼的把一個兩條胳膊都被砍斷的傷兵放在床鋪之上。
“唉？兄弟！兄弟？怎么……”托著肩膀一頭的那士卒見這名傷兵沒了聲音，忍不住拍了拍傷兵的臉，叫喚了兩句。
另一人疑惑的詢問。“怎么了？”
“隊率，看來是死了。”
被稱為隊率的士卒嘆了口氣?！坝炙懒艘粋€？哎……算了，先放到一邊吧。”
另一人把尸體放在一旁，甩了甩手?！斑@廮陶的官軍太兇悍了，輪到咱兄弟攻城時……”
那隊率擺了擺手，小聲的說道：“現(xiàn)在攻城的都是大帥手下的精銳親信，咱們這些人都是流寇出身，后面才投靠進太行山的。大帥看不上咱們，也不信任咱們，今晚估計不會派咱們去攻城。再說了，前面還有褚?guī)浐蜅顜浰麄兪窒碌拇筌娔?，輪也輪不到咱兄弟?！?p> 那士卒一屁股做在地上，看著滿地的死尸，咽了咽口水。“說的也是，咱也不是大帥的親信手下。攻下來城池后，啥也沒分。隊率你說，咱其實也是大賢良師的信徒啊！憑啥被看不起，不就是之前被官軍捉住過嘛！這大營里被官軍抓起來過的還少嗎？”
隊率瞅了那士卒一眼?！澳惝斶^官軍的俘虜？”
“不止我一個人，咱有不少兄弟都當過官軍俘虜?shù)??！蹦鞘孔渌坪鯎谋徽`解，有些著急?！皸顜浐婉?guī)浭值紫露加?，其他幾個小帥手下更多了。”
“你緊張個屁??！我又沒說你啥！”隊率不屑的呵罵了兩句。“乃公我也被官軍俘虜過，而且還就是前些日子在趙國被俘虜?shù)??！?p> 士卒有些赧然的笑了笑?！澳顷犅誓闶窃趺幢环?shù)?？?p> “乃公那會兒跟著大軍攻打塢堡。”這隊率回憶起之前的事情，還顯得頗為感慨?！耙詾榫鸵テ茐]堡能好好搶一回了，結果官軍突襲，瞬間就被沖散了。然后逃跑到半路又遇到伏兵，就被俘虜了。后來我們那些人也沒被殺，就直接扔在太行山腳下?！?p> 旁邊的士卒感同身受的點點頭。“是??！隊率，你說官軍為啥把咱都放了呢？”
深夜中的只言片語隨風而逝，喧囂嘈雜的軍營內顯得有些無序。幽暗的夜似乎在逐步離去，東面仿佛有一絲光亮等待著時機破空而出。
城樓中劉和緩緩站起身來，看著眼前持續(xù)的慘烈廝殺。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中山國守相張純匆忙的上樓后，見到郭典后急忙施禮?！安恢咕藭r召喚，所為何事？”
郭典指了指劉和，說道：“今日廮陶城內的戰(zhàn)斗由劉校尉指揮，是他找你?！?p> 張純扭過頭抱拳施禮?！皠⑿Ｎ尽?p> 劉和微微還禮，指了指樓下近在咫尺的城墻戰(zhàn)場，說道：“張守相可知為何叛匪到現(xiàn)在還未能攻破廮陶？”
張純愣了一下，勉強的笑了笑，說道：“我軍悍勇，黃巾軍又豈是我軍對手?！?p> 劉和笑著搖搖頭，說道：“不僅是我軍的戰(zhàn)力遠勝于叛匪，而是我軍也有足夠的兵力輪換，才能頂住這一日夜的連續(xù)攻擊?！?p> 張純略顯驚訝道：“我軍還有預備？”
劉和點點頭。“是的，要不然我軍就是再強悍，又如何在這么激烈的廝殺中堅持下來。除了原本的一千郡國兵，以及我?guī)У奈迩П渫?，我們還征召了各豪族門客三千多人。”
張純放眼望去，仔細觀察下來，發(fā)現(xiàn)當前城墻上廝殺的這些人確實和之前劉和所指揮的那一批兵卒有所區(qū)別。雖然戰(zhàn)力兇悍，但是小隊之間的戰(zhàn)陣配合幾乎沒有。只能是各自憑借自身的勇武搏命廝殺。
劉和接著說道：“現(xiàn)在他們已經堅持了將近兩個時辰了，快要到極限了。他們畢竟不是常年訓練的士卒，在損失這么人之后，沒崩潰已經不錯了。下面輪到之前休整的部隊再次頂上去了，不過之前我軍損失也不少，只剩下不到四千人了。所以，需要張守相那兩百多人一起參戰(zhàn)了。可否？”
張純毫不猶豫，趕忙答應?！拔冶疽庖彩侨绱?，就請劉校尉直接安排吧?！?p> 不一會兒張純之前帶領的兩百余人都被帶到城墻下，劉和向張純再一次詢問道：“守相身邊就這兩百余人了么？再沒有其他人了？”
張純答道：“是啊，從盧奴突圍時還有近千人，逃出來的就剩下這兩百多人了?！?p> 劉和點了點頭，然后安排兩千大軍將這兩百多人分為十隊，并且排到軍陣中央。
張純看到部下被完全打散，皺了皺眉頭，疑惑的問道：“劉校尉，我手下的這些人配合多年，若是一起列陣殺敵更顯威力，現(xiàn)在為何非要打散到各隊之中？”
劉和也不答話，只是舉起后，然后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那些被打散的原張純手下瞬間被亂刀砍死。
張純頓時驚恐的合不攏嘴，扭頭看向一臉冷漠的劉和?！斑@……劉校尉，你……”
劉和轉過身，看著滿臉不可思議的張純?！皬埵叵啵乙獜椲滥阃〝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