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完了
君曦衍看著那人在高處淺笑倩兮,時不時與那些人逗笑幾句,仿佛并無異常,可她不達(dá)眼底的笑意,以及不時地執(zhí)杯淺酌的動作,無一不與這滿殿的紛擾格格不入。
觥籌交錯中,眾人興起,便越發(fā)放開了來,不再拘謹(jǐn)著去揣摩上面那人的心思。
越到后面,飲得越多,君曦衍仿佛都能嗅到她身上濃郁的酒氣,和著淺淺的馨香,在這觥籌交錯之中悄悄離席。
白衣女子默默跟上。
已是日落之時,她一頭金發(fā)流淌著萬千華色,抬眼看向這遼闊的南溟,一時竟不知往何處去,直到一聲輕輕的“曦兒”,她才收起了那不為人所知的悵惘,翩然地轉(zhuǎn)身。
君曦衍僵住了身子,若是沒有聽錯,這聲音……
她幾乎與那女子同步轉(zhuǎn)身,眼前果真是那只一雙桃花眸便驚艷眾生的男子,此時眸中卻是炫目華麗的雪青色,神色復(fù)雜地瞧著她,滿是疼惜。
鸑鷟一臉的如臨大敵。
君曦衍當(dāng)那男子瞧見了她,正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卻不想那男子突然上前來,似要擁住她一般。
她剛想避開,卻不想那男子直直地穿過了她的身子,站到了那女子跟前。
“自重!”那白衣女子上前來,長臂一伸擋住了來人,語氣雖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君曦衍卻從中聽出了絲絲的厭惡。
男子這才止步,仍是癡癡地瞧著她,“曦兒,我想與你單獨談?wù)??!?p> 那女子不喜不悲地看著他,良久,才側(cè)過臉對著那白衣女子道:“鸑鷟,我想自己待會?!?p> 那鸑鷟似還要開口,卻還是生生將言語咽了下去,冷冷地瞥了眼男子,才垂首道:“是,尊上,鸑鷟告退?!?p> 天際被落日的余暉襯得火紅,像極了戰(zhàn)場上翻飛的血肉。
那女子閉上眼,輕輕地開口:“你有何事要說?”
男子神色痛苦,“曦兒,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女子毫無波瀾,“立場不同,無甚可抱歉的。”
男子一步上前,似是想捉住女子的手,卻不想那女子微微側(cè)身,躲開了。
他果然一愣,神色落寞極了,“曦兒,我們……”
女子打斷了他的話,“魔主自重,你我二人各為其主,何來‘我們’一說?”
男子臉色瞬間蒼白了起來,語氣哀求:“曦兒,你……你莫要與我如此說話可好?”
女子閉上眼不去看他,也不言語。
那男子看著往日嬌俏的她此時完全不為所動,眸中雪青色更甚。
他薄唇微啟,開口滿是纏綿悱惻:“曦兒……”
女子輕顫了下,他心疼不已,長臂一伸便將她緊緊地攬在懷中,光潔的下顎抵著她的額頭,呢喃道:“曦兒,你這一睡便是十六萬年,你可知我是怎么過來的……”
懷中人終于伸手,輕輕地環(huán)住了他的腰,將腦袋埋入他的胸膛。
良久,才偶爾有低泣嗚咽聲悶悶地傳來。
她帶著哭腔開口:“卿卿。”
君曦衍愣愣地看著這二人,腦中一片空白。
若是她猜的不錯,這女子應(yīng)是她的前世無疑,而這男子,分明是……
御卿!
他尚能回憶起白衣清冷的男子垂眸看她,那雙漂亮至極的桃花眸中滿是她的身影,一舉一動都如畫般悅目,以及后來用醇厚低沉的嗓音低低喚她“君姑娘”時的光景,一時與耳邊虔誠地輕喚“曦兒”的輕吟交疊在一起,腦中白光乍現(xiàn),不知今夕何夕,眼前人究竟是何人。
她捂住心口,看著他懷中低泣的女子,那份絕望與無助似是穿越了萬年的光陰而至,令她感同身受。
她看著男子緊緊地?fù)碇?,似是要將她揉進(jìn)血肉中一般,聽著她的哽咽心痛不已。
他將她拉起,那白皙的臉上顆顆的晶瑩生生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低聲哄著她:“曦兒莫哭……曦兒……我的曦兒……”
他輕抬著她的下巴,低下頭輕輕地吻去她滿臉的淚痕,眼神迷離,雪青色愈發(fā)濃郁。
女子勾著他的脖子,踮起腳來回吻他,吻他如畫般吸引她的眉眼,吻他高挺精致的鼻梁,吻他總是含笑的唇角,吻他光潔的下巴……
男子情動,呼吸愈發(fā)粗重,他緊緊地掐著她的腰身,不讓她胡作非為,“曦兒……曦兒別動……”
女子置若罔聞,直至她吻上他滾動的喉結(jié),甚至伸出小舌來輕撩了一下,他的理智便轟然崩塌,完全將之前升起的不能傷害她的念頭拋之腦后。
他橫抱起她,身形一閃便熟門熟路地出現(xiàn)在了她那座栽滿了紫藤的寢殿。
月上梢頭,芙蓉帳暖,不知是誰人的驚鴻一夢。
君曦衍僵硬地在殿前站了一夜,盡管設(shè)了結(jié)界,但她依然能清楚地聽到殿內(nèi)一夜的動靜,低聲的吟唱與喘息讓她手腳冰涼。
她期待著清醒,又期待著永不清醒。
待黎明的第一絲光亮突破束縛,撒到她的身上時,殿門“吱呀”一聲打開,那女子沐浴著清晨的第一抹陽光走出,仿佛毫無變化,可那眉眼間的顏色不住地提醒著君曦衍昨夜發(fā)生了何事。
她慵懶一笑,硬是將這滿院的藤蘿比了下去,鳳眸中卻不帶任何感情。
她變了,似是將過往舊日都生生割裂了出去。
待得日上竿頭,男子這才有了動靜,他伸手欲撈身畔的人兒,卻只有一片觸手的冰冷。
意識瞬間回籠,他壓下那愈發(fā)強(qiáng)烈的不安,只著中衣出了殿門。
昨日的鸑鷟面無表情地站在院中,聽得身后的動靜才緩緩轉(zhuǎn)身,語氣冷漠如斯,“魔主既已清醒,便請離開我南溟吧。”
男子眉頭微蹙,輕輕開口:“她呢?”
鸑鷟神色不動:“尊上有要事在身,不便相見?!?p> 男子手指輕抬,便已穿著妥當(dāng),再不見剛起身時的魅惑。
“我要見她?!?p> 鸑鷟眉眼清冷,道:“尊上……”
忽而心神一動,轉(zhuǎn)而應(yīng)道:“尊上在前殿等你?!?p> 話落便撇下男子轉(zhuǎn)身離去。
男子身形一動,便落在在晨曦殿前,他抬眼看著坐在紫色扶椅上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她今日穿著繁復(fù)的郁紫色宮裝,金發(fā)上所佩的釵環(huán)輕晃,莊重而高貴,與往日的慵懶與隨性大相徑庭。
不想到了階下便再無法上前,他心底的不安越發(fā)濃重,卻仍是勉強(qiáng)帶著笑意開口:“曦兒,怎得氣得這般早,你該好好休息才是……”
女子不言,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笑得難看,輕聲道:“曦兒,這是怎得了?可是心情不好?不若我?guī)闳タ础?p> 看著女子冷漠至極的眉眼,他說不下去了。
她向來是樂觀通透,隨和親近的,昨晚的失態(tài)已是少見,更別說像此時這般冷冰冰地看著他不言不語。
他心底發(fā)緊,聽得她毫無波瀾地開口:“魔主,請回吧。”
他仍抱著希望,“曦兒,別生氣,昨夜是我孟浪,待我回去便通知極宙婚期提前,我定不會辜負(fù)你的?!?p> “昨夜不過是意外,還請魔主忘了吧,”說著,女子輕嗤一聲,“魔主可是忘了我父神是如何隕落的?還敢在本尊面前提起婚約一事?”
父神二字一出,男子的心徹底涼了下來,果然,自昨夜就有的不安終究成真了。
他心里疼得一窒,昨夜還那般親密的二人,此時她卻站在高處,無情地跟他說不過是意外,忘了便是!
狠心如斯!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顫抖:“昨夜你是……故意的?這,是報復(fù)嗎?”
女子垂眸,眼睫微顫,卻掩住了眸中的神色,穩(wěn)穩(wěn)地開口:“是。只有得到了,再失去之時才會痛徹心扉。”
男子還在掙扎,“曦兒,我們……回不去了嗎?”
女子并無回答,只瞬間消失的身影便是最好的答案。
他眸中的光亮徹底熄滅,心如死灰。
他知道,他們完了。
——
鸑鷟無聲侍候,看著前方靜靜靠坐在神梧上的身影,那極宙唯一的金發(fā)似乎都有些黯淡,眼底的心疼流露。
尊上……
君曦衍尚且不能從這個打擊中緩過來,她思緒萬千,一會是那二人在落日下輕吻的畫面,一會是那夜泣血的赤巖上相互依偎的影子……
她心亂如麻,心痛如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