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接下來的幾天,李甜都在為陶遠鳴身上的磁場擔憂的話,那么張常梅一連幾天,則可以說是焦躁不安。
因為,李甜只是遇到了像初戀的人,而張常梅則是遇到了初戀。
不僅遇到,對方還要和她重歸于好。
那天,張常梅為了辦健康證,去了疾病控制中心。
每年,張常梅都要辦一次健康證,以往辦證要交費,今年突然宣布免費。對于辦證的人這當然是件好事,但也意味著來辦證的倍增。
這不,張常梅一連來了幾次,都沒有拿到號。
為此,她提前好幾天早上六點就過去排隊,一直排到九點開門,才總算幸運搶到了最后幾個號。
張常梅向來討厭人多,她雖然有時喜歡斤斤計較,但為幾十塊錢,起個大早不說,還要花費二三個小時,頂著太陽全程站立,她可絕對不會愿意。
張常梅不懂,既然政府已經(jīng)出臺了這種惠民政策,為什么執(zhí)行者在管理上不能多下點功夫,比如修個等候的長廊,比如派個工作人員按順序提前發(fā)個號等等。
這樣,沒等到的回去,等到的也可以坐會兒,不至于一幫人傻傻地就那么耗上幾個小時,拿到號的還算好,要是像她前幾次那樣,排了半天到頭一場空,簡直讓人郁悶透頂。
可偏偏很多事情就是這樣。
明明是個好的政策,到頭來大家卻是怨聲連連,恨不得像以前一樣,主動掏出幾十塊錢,交了,省得方便。
煩的還不止拿號。
不知是不是張常梅心理作用,總覺得以前檢查時,醫(yī)護人員態(tài)度好些,這次一免費,似乎哪哪兒都不對。
先是抽血,疼得她眼淚直打轉(zhuǎn),后來檢查大便,那醫(yī)生也不知道怎么塞的棉簽,硬是將白花花的棉花塞得一遍鮮紅,疼得她摸著屁股嗷嗷大叫。
“你瞎呀,不能看清楚再塞!”張常梅終于忍不住,炸了。
“叫什么叫,誰要你動去動來的。”
那醫(yī)生見怪不怪,隨口就將責任反推向她,說完還不耐煩補充句,“哼,自己動個不停,還在這兒大喊大叫,現(xiàn)在來檢查的素質(zhì)真是越來越差?!?p> 這事兒要放別人身上,也就算了。不管是自己動了,還是醫(yī)生手誤,都在所難免。
但張常梅不是別人,她最受不得這氣。
她一邊提起褲子,一邊轉(zhuǎn)過身與那個女醫(yī)生對質(zhì)。
“等等,你今天可把話說清楚了,我什么時候動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動了?說呀,你倒是把話說清楚了!”
那醫(yī)生儼然也是不怕扯皮的主,眼一橫,“看見了就是看見了。我看得清楚的很,就是你動了!”
張常梅可不會善罷甘休。“哼,憑什么你說動了就動了?”
說著,桌子一拍道,“明明就是你眼瞎,看都沒看清楚就亂撮,就你這樣的水平,我都好奇是怎么進來上班的。我不管,我要找你們領導,叫你們領導來,你把我撮破了流了血,我要求賠償醫(yī)藥費,外加精神損失費!”
這一喊,門外的人紛紛探頭往里瞧。
這時,聞聲進來了一位中年醫(yī)生。
中年醫(yī)生一上來,就拉著張常梅的手連連道歉,緊接著又將剛才那個檢查的醫(yī)生拉到一邊,耳語一番。
再然后,剛才那個怒氣沖沖檢查的醫(yī)生,態(tài)度還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變。
那醫(yī)生一臉微笑地望著張常梅,輕言細語地說,“這位同志,你看我們在這兒扯皮也沒什么意義,我來認個錯,對不起,剛才不小心撮疼你了?!?p> 說著,將柜子里的一瓶綠茶拿出來遞給她,說是喝點水消消火。
張常梅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見那醫(yī)生認了錯,態(tài)度又如此誠懇,也就手一甩,不再理會走出了診室。
然而,才一出來,她就后悔了。
剛才站著講話不覺得,這剛一走路,肛門那兒就扯著疼的厲害。看來,肯定是撮破了。
她又試著走了兩步,完全就是一走一扯,她咬了咬牙,恨不得再回去找那醫(yī)生算賬,可一想,出都出來了,再回去又算什么。
再說,那醫(yī)生也不會承認是醫(yī)療事故,到頭來還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郁悶的是,剩下的兩個體檢項目都在樓上。張常梅無奈,只得邊捂著屁股,邊扶著樓梯向上爬。
結(jié)果才爬了兩步,她便對自己剛才那輕易的諒解更加地懊悔了。
要不是現(xiàn)在親眼看見,她一定會以為剛才那醫(yī)生的突然轉(zhuǎn)變,是因為她的歇斯底里,就算不是,起碼也是看她不好惹,害怕事件升級才息事寧人的。
但是,現(xiàn)在看來,根本不是。
那醫(yī)生在意的壓根兒就不是她。那醫(yī)生在意的是現(xiàn)在樓梯上,正與她迎面下來的一撥人。再準確點說,在意的是被那撥人圍在中間的核心人物。
這種場面,張常梅看得多了,這幾個月里,常常有像這樣的一撥人陪著某個省市領導“光臨”她那個小美容院。
一開始張常梅不明就里,被這聲勢浩大的場面嚇到,后來才知道,陪著領導的那撥人,是下級單位接待人員,除了介紹情況外,有時也會臨時救場,確保“檢查”順利過關。
每次那撥人臉上的表情,就和現(xiàn)在她看到的一模一樣,都有一副唯領導馬首是瞻的虔誠。
這會兒,這撥人正從樓上緩緩下來。
前面領隊的那位,除了不時提醒中間核心人物小心腳下的臺階,嘴里還主任前、主任后的叫個不停。張常梅看著想笑,心想,要不要這么夸張。
張常梅有意松開樓梯扶手,將身體悄悄挪到樓梯中間。
然后像個七老八十的太婆,一步一步慢慢向上挪移。
樓梯本來就不寬,張常梅一走到中間,自然會影響了那撥人下樓。
只見,前面那個帶隊的立即與她撞了個滿懷。
“喂,這位同志,麻煩過去點,你擋著我們不能下樓了?!鳖I隊用表面客氣,實則命令的態(tài)度說。
“奇怪,憑什么說我擋著你們不能下樓。為什么不說你們一群人,擋著我不能上樓呢?”
張常梅不但不聽,還將聲調(diào)提得老高,故意引起旁人的注意。
那領隊當然不想在這個時候有什么麻煩。
于是,不得不改換語氣,一臉堆笑地討好起來。
“這位同志,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你看那邊,樓梯寬得很,而我們這邊,已經(jīng)沒什么位置可以挪了,所以,請你幫個忙,適當?shù)赝赃呉埔幌?,這樣,我們也好正常上下樓,后面的人也不至于堵著不能動?!?p> 被這人一提醒,張常梅見果然有不少人分別在樓梯上下等候。所以,她想,再杵在原地不動也說不過去,便一步一步,挪得很慢,慢得和蝸牛差不多。
她想好了,要是那撥人嫌她慢,她就正好借機把剛才在診室的事說了,算是一解她心頭之氣。
然而,那撥人卻沒有開口。
不開口的原因,不是因為不急,而是中間的核心人物搶在他們前面發(fā)了話。
應該是在張常梅剛挪動步子不久,中間那人主動和解說,“要不,我們大家擠一擠,就往旁邊一個一個下樓,省得這位同志再往右邊挪了。”
這人的聲音低沉但有力量,平和但依舊透著堅定。這聲音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張常梅覺得自己在哪兒聽過,可又想不起來。
她有意地想一睹核心人物的芳容,抬眼,穿過人縫望去,怎么也沒有想到,說話的人竟是官輝。
是的。官輝。她的初戀情人。正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