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柯林仍有些恍惚,在踏進阿斯旅館后的短短幾分鐘后,過去數(shù)年的努力似乎已經(jīng)皆成泡影。
族長會議這時制定的禁令,攪亂了柯林幾乎所有計劃。
違背禁令的人會被處刑,刑罰永遠只有兩種,罰款或是槍殺,而那些五大三粗的“法官”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喜歡選擇后一種,哪怕問題本來只是些家庭糾紛。
只要自己仍身處五只手之內(nèi),這道禁令就會一直鉗制自己的行動。
但此時已不可能再抽身而退。因為對核心成員來說不存在退出家族的說法。除非改名異姓逃去另一座城市生活,否則終生會有一些眼線在盯著你。
這是控制,同時也是保護。畢竟知道了某些秘密,就永遠可能對相關(guān)者造成威脅。就這么讓你一個人呆著,太多人晚上會睡不好覺。
如果他們知道尸體其實也會說話,也許火葬就會更快地普及。
但說到底,禁令的約束本身或許還只是小問題。畢竟有規(guī)則被制定,就會有人去打破,不被發(fā)現(xiàn)就等于沒有代價。
但正如盧卡所描述的那樣,如果沒有五只手的參與,南施塔德的地下酒市也就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被建立起來,那么所有相關(guān)的交易都會變得非常麻煩。
即使自己提前囤積了大量烈酒,萬一沒法順利出手,它們也就全成了燙手的違法垃圾,甚至還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八十萬奧里的最終目標(biāo),更是變得遙遙無期。一旦錯過今年冬至的靈素潮汐,破解記憶封印的希望將在未來十幾年內(nèi)都變得渺茫。
盧卡站在窗前說話的時候,柯林的腦海里一直盤旋著這些念頭。直到盧卡的話語中漸漸帶上了警告的意味,他才猛然回過神來,收斂了一時有些慌亂的心緒。
之前自己對這件事太過熱衷了,也難免盧卡看自己的眼神會變得微妙起來。
“……但我還是覺得放棄這么有潛力的一塊蛋糕,無論成本和風(fēng)險都太大了?!?p> 柯林盡量讓自己表現(xiàn)得像一個只為家族考慮的無關(guān)者。
同時他的腦海中還在迅速思索,這件事難道已經(jīng)沒有半點挽回余地了嗎?或者在某個暫時想不到的地方,還殘留著一絲機會呢?
“離開五只手就沒人能賺到錢,這句話在目前確實適用。但有誰能肯定半年后也是如此呢?”柯林思索著緩緩說道:
“一個人或許會一直不成器,但一個血腥的行業(yè)不會。不可靠的人很快會死去或是被拋棄,幾輪優(yōu)勝劣汰之后,誰能保證他們永遠無法形成秩序?即使幾周不行,幾個月后又怎樣?”
“完全放任這些人的話,半年時間甚至足夠他們被整合到一起。一旦這幫人在我們的框架外成長起來,那么對五只手整體來說都是威脅。而且別忘了,五只手僅在南施塔德的地下具有統(tǒng)治力,北邊舊城那些安赫本地幫會呢?他們確實很弱,但他們會像我們一樣對私酒保持克制嗎?即使他們有心克制,又有我們這樣的定力和組織力嗎?”
柯林目光炯炯地凝視著盧卡,雖然口中在堅定流暢地陳述,但他其實還來不及細思這些鼓動性的話語會將盧卡的決策帶往什么方向,或者讓他對自己產(chǎn)生什么看法。
可惜時間不等人,再錯過今天,有些決定也許就會徹底落下了。
他還不知道自己具體應(yīng)該怎么處理這意外的變故,在一瞬間本能把握住的方向,就是必須讓盧卡以某種形式參與到私酒貿(mào)易之中,任何形式都可以,但絕不能純粹旁觀。否則自己也就徹底失去了介入這場游戲的機會。
“最后結(jié)果,整個施塔德可能只有我們落于人后?確實只有亡命徒才會在這時候選擇冒險,但風(fēng)險也往往伴隨著相應(yīng)的收益,萬一最后是這些蠢貨賭贏了呢?”
可以選擇觀望,但不能全無防備。柯林覺得這樣的思路完全合理。
盧卡長久地盯著柯林的眼睛看,仿佛根本沒有聽柯林口中在講述什么。等柯林說完以上的話之后,這間簡樸的辦公室就陷入了漫長的寂靜。
冷不丁地,盧卡開口問道:
“……這些年來,你究竟把自己賺走的報酬都花到哪去了?”
“……”
柯林忽然發(fā)覺自己的襯衣,不知何時已經(jīng)冰冷粘膩地貼在后背上,因為冷汗在剛才悄然布滿全身。
雖然沒有直接向盧卡提起過,但柯林一直沒有打算向他隱瞞囤酒這件事。畢竟原本是準(zhǔn)備讓他在這件事上給予一些照顧的,甚至在不久前還旁敲側(cè)擊地問起過禁酒令相關(guān)的進展。
加之自己剛才對這件事不自然的反應(yīng),盧卡自然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yún)⑴c到私酒貿(mào)易中。
沒想到隨著族長會議的結(jié)束,自己需要瞞著他的事又多了一件。
就在柯林再次準(zhǔn)備祭出伯父作為自己資金去向的掩護時,盧卡卻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你不用回答,我原本就不該過問這些。剛才我心里閃了過一個很好笑的想法:‘你這些年都在囤酒?!@怎么可能?除非你在幾年前就預(yù)測到禁酒令會頒布……有這本事的話你早就是巨商大鱷了……”
盧卡笑著攤了攤手,柯林跟著搖頭,心里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盧卡猜中了,只是有時事實反倒比謊言更加荒誕難以相信。
“你剛才說的想法和我類似?!北R卡說:
“我記得自己也曾跟你說過,即使不插手私酒生意,我們也應(yīng)該出手整理一下這片荒草地。其實馬里齊奧也有差不多的打算?!?p> “我們會選擇旁觀,但也會不允許任何一家私酒商在南施塔德成長起來。以后我們的業(yè)務(wù)會多出一塊,那就是盯住私酒市場,誰有冒頭的跡象就清理掉他。無論是我們自己動手還是交給警探當(dāng)禮物都可以?!?p> “還有一件與你有關(guān)的事情,是件好事,本來打算在剛才告訴你的?!北R卡說:
“卡佩羅在族長會議之前就有涉足私酒生意,畢竟他們原本的財源大多轉(zhuǎn)移到我們手里了,而且這些人向來管不住手腳,各頭目為開戰(zhàn)準(zhǔn)備槍支和人手又急需要錢?!?p> “雖然他們的代表也在禁令上簽了字,但馬里齊奧覺得他們短時間內(nèi)是斷不了私酒生意的。這件事不太好公開說,但他大概的意思是,以后你那邊的動作可以更過分一些,事后也不會有人過問什么?!?p> “同時你也看到了,柯林。”盧卡說:“我們是簽了協(xié)議的,一個人違反,整個家族都會被拖累?!?p> “真正能在這行出頭的,一定是低調(diào)而且守信的人,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