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風(fēng)乍起府內(nèi)懸寒 引怪事官司纏身
詞曰:
賀新郎,賀新郎,鐵樹銀花人艷艷。知此時,念昔日,知誰在冷河邊;嘆年年,只知金聲玉振,美酒金杯。念娘親,念娘親,好似枕中黃粱夢,嘆嘆嘆,且把獄神廟坐起,誰憐人。
安帝令和十五年,政通人和,發(fā)生三件大事。
其一,銀朝北境發(fā)生了與蒙古頭領(lǐng)帖木爾之大同之亂,此戰(zhàn)由睿王為統(tǒng)帥,馮青作為先鋒官帶著七萬大軍,一萬鐵騎先期奔赴,星夜兼程,副將廖二虎在黑石灘奇襲帖木爾的蒙古鐵騎,殺向兩萬人的騎兵隊伍。頓時殺得人仰馬翻;蒙古騎兵只能四處逃竄,死傷三萬八千人,傷了元氣。睿王爺大軍雖損失了一萬三千騎兵,帖木爾只好帶著三萬殘兵逃亡和林去了,睿王班師回朝,自然是一番賞賜。
其二,安帝愛妃辰貴妃生一皇子,這樣算來安帝有4位皇子,2位公主,安帝喜,大赦天下;前朝犯罪之人、犯官子女均在其列。
其三,京城城中開了一家酒樓,名作錦仙居,達(dá)官顯貴趨之若鶩,裝飾富麗堂皇,屋頂上的鋪的翡翠琉璃瓦,陽光照射綠光掩映,甚是仙奇,京城四品以上,家資達(dá)到四萬貫才獲得資格入內(nèi)。
看官覺得沒甚稀奇,卻引得豪門貴族反應(yīng);各有不一,凡此種種,皆為利益。
正是秋高氣爽的十月下旬,按照銀朝歷法,為秋分節(jié)氣;這一日,趙府后花園變得熱鬧起來,眾人正忙活著準(zhǔn)備果品美食,今日是趙家二小姐趙嘉敏二十七歲的生辰,按照禮制,睿王妃將乘鑾帶著丫鬟、太監(jiān)回趙府慶賀生辰,加之睿王新晉戰(zhàn)事,必然一家大小前呼后擁,歡呼雀躍。
趙李氏安坐在后院東廂房第三間的胡床上,三個丫鬟圍著李氏、何氏和王氏,圓桌上放著今年剛下來的錦繡香囊新樣式,三人正給孩兒們遴選一二,雖說李氏只有一女,可是想想王妃平日榮華富貴,自然是不缺這些物件,看著三人選上好的,也不掛心。
王氏想到孩兒成義到現(xiàn)在還沒有一兒半女,甚是懊惱,忙讓丫鬟瑞兒幫著挑選帶送子娘娘樣式的香囊,何氏見狀,也細(xì)心的幫著挑選。
王氏見狀笑道:難為四娘能為我兒操勞,二郎不比三郎,官拜知府,正五品;馮氏已誕下一子,我那不肖子,到如今還沒個孩童,真真不饒人。丫鬟瑞兒看著娘子憂愁的模樣,挑揀的更勤了。
何氏見此說,微微一笑,繼而握著王氏的手,溫存道;“成義雖是大成都幾歲,知書達(dá)理,每隔兩三日便來請安,成都官職在身,戎馬倥傯,在家也沒幾日,難得媳婦關(guān),孫兒照顧有加,孩子多在家?guī)兹詹藕媚亍!?p> 王氏聽見此話,內(nèi)心歡喜,口內(nèi)卻是嗔怒孩兒不通世事,這番話惹得李氏和何氏嬉笑一番,心道真是口是心非??创巴獾南铲o在吱吱呀呀的叫著,丫鬟倒是欣喜,料想今日有什么好事將近。
只聽見中院有急徐徐的腳步聲,原來是大公子趙成仁帶著一名身穿軍兵服飾的人兒進(jìn)入廂房議事廳中,中院的男仆書童本想進(jìn)去觀瞧,只見臉色青黑的趙成仁看也不看,吩咐隨班小廝勁奴緊閉廳門,任一只蚊蠅也飛不進(jìn)去,只能望洋興嘆矣。
“你到底犯了何事,細(xì)細(xì)說來。汝要知道,爹爹在朝中剛剛和官家說了這致仕還鄉(xiāng)之事兒,本想討得封賞,為你我加官進(jìn)爵做進(jìn)退。沒成想侍御史劉積仁參奏你一本,官家嗔怒,要求嚴(yán)辦,此時正著人拿你,不送官府司衙直送大理寺?!闭f完,趙成仁甩甩袖子,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大公子,請息怒,你不知其中緣由,我,我細(xì)細(xì)說來。”原是軍督院供備庫司官吳憲,吳司官年已四十,原是趙顯仁大人的門生;景帝二十五年的武試第十三名,祖籍荊湖北路江陵人士,與趙家同籍,遂遞了門生帖,從小小的軍督院參軍做到這正五品的司官,也是官運亨通。
趙成仁端起黑檀木大理石面茶幾上的新到碧螺春茶靜靜抿著,倒也不生氣。心道,吳憲老哥倒也滑頭,去年正值新年,歲送年例竟然給我備了交趾沉香二十斤,這等成色沉香也只有宮中公主、皇子才可享用,一斤已是珍貴,不成想這許多,要不是爹爹當(dāng)日出門,要是見了還不申斥出府才怪。見著這老兒顫巍巍的站在身前,心軟了一下,暖聲道;“吳司官,少坐,慢慢講來聽聽?!?p> 吳憲見大公子臉色緩和,躬身施禮,心跳漸漸慢下來,有些感激涕零;右手擦擦額上清汗,環(huán)顧四周無人,便說道:“大公子,小的司職供備庫,去年四月官家下旨采買長桿鐵槍槍頭用的寒鐵,這寒鐵石在大理國盛產(chǎn),因此小的接到旨意,便帶著都頭、兵丁數(shù)人到廣東南路邕州,與邕州推管一起帶著二百鄉(xiāng)兵拿著官文去采買寒鐵石,倒也順利,采買具得且成色優(yōu)良;這途中,這途中?!闭f到此處,吳憲變得結(jié)巴起來。
“你結(jié)巴甚么,快快說來。”
“忽一日,我等隊伍行至廣州境內(nèi)住在這知府府內(nèi),不巧來了一批行商,據(jù)說在廣州境內(nèi)商賈行市,知府和大人因吾等在府,共同宴飲。我也就和那行商一個年輕公子續(xù)舊,原來這公子熟悉京城事務(wù),在大理、交趾、占城采買貨物與官府結(jié)交,京都地面的沉香一半是這公子經(jīng)營,因此我樂于結(jié)交。他和我說,有一批沉香因路途遙遠(yuǎn),在交趾因船只擱淺,部分沉香貨物沉入海中,船上的水手腳夫死去不少,這批貨撈上之時成色已不太好,不知誰能接手,愿意以兩萬錢一斤賣與他人,說完還涕淚橫流,我心想即便是六等貨色的沉香也要五萬錢一斤,就意欲看看貨品。不看則已,一看貨品成色至少是八等新,大郎不知,我司職供備庫這些年,熟稔這沉香,因此上心,雖說沉水,但是品相不差,一時貪念心起,就采買下來?!?p> 趙成仁聽完此話,細(xì)細(xì)想來,也沒什么要緊事,道:“廣州知府那里打點一二,不就行了?!?p> “打點了,且小廝們也受了許多好處。”吳憲站起身,快步向前,恭敬如常。
“那奇了,爹爹讓人告我,說甚么這批沉香本是交趾儋州縣推官進(jìn)貢官家的貨品,不知為何在廣州境內(nèi)被人截獲,現(xiàn)在到了你這里,于是有人告發(fā)你等與賊人勾結(jié)拿的這批貨物,在京城售賣牟利,告你個盜取官家貢品之罪,可是不輕。”趙成仁心有疑惑,這其中必定有出入,到底是出了什么漏子呢。
“吳司官,這行商公子何處尋得,如能佐證,倒無妨?!?p> 吳憲聽完頓時匍匐在地,囁嚅道:“回稟大郎,這行商公子只說在京城有館驛,且公子拿出印信我便輕信了,也沒仔細(xì)查訪,如今到何處去找這人呢?!?p> 趙成仁嗔怒起來,“好你吳老哥,一時貪財也就罷了,這官家貢品你也敢去拿,這番鬼話誰人會信,到應(yīng)天府、慎刑司怕是你吃不得苦啊。”
吳憲心知無從查證,已說不出話,只能拿出一個印信簽遞上。趙成仁回過頭來接過去一看,紙上的三個字引入眼簾,仔細(xì)看去——錦仙居,這不是京城頭號的酒樓茶肆;這到底為何。
只聽門外喧鬧不堪,只見小廝勁奴忙不迭的敲打廳門,“大爺,這慎刑司司官帶著二十名兵丁闖進(jìn)府中,說是要拿住吳憲,我等不敢抵擋?!毙P勁奴此時也沒了囂張氣焰,如那彎頭葫蘆似的。
趙成仁倒也不慌,吩咐開廳門,泰然處之,等著人來。只見慎刑司司官茍琳帶著兵丁前來,臉色黢黑,如鐘馗捉鬼般,毫不客氣的樣子倒也嚇人。到自在堂廳門,躬身施禮道:趙大人,多有叨擾,得大理寺令牌吩咐,來府中接引吳憲去慎刑司勘驗官司,請放行。
趙成仁怒氣沖沖,惱怒的倒不是要捉拿吳憲老賊,茍琳闖進(jìn)家門肆無忌憚,也不聽通報,引起百姓圍觀取笑,趙府的名聲怎么支應(yīng),遂高聲嚷道:你等倒是大膽,惶惶然闖進(jìn)我府中,你怎知吳憲在我府中,爹爹還在朝中,你這么闖入重臣家中,驚嚇后院女眷,你擔(dān)得起嗎。
茍琳倒也不慌,他本是御史出身,趙成都稱長安使之時,他是安帝五年的榜眼,只因自己臉色嚴(yán)峻,李國相見他行事嚴(yán)肅,便引他去慎刑司做主簿,這幾年行事爽利,勘驗案子公正無私,官聲隆隆,提拔為司官,朗聲道:趙大人勿怒,吾等得令行事,且有趙老爺條子,請察示。說完,遞上條子。
趙成仁接著小廝勁奴遞來的條子,見是爹爹筆跡,赫然寫著——放吳憲去司;見此筆跡,無可奈何,也只能按此行事,默然不語。
茍琳見此情景,遂揮手;都頭領(lǐng)著二十個兵丁自去后院拿吳憲,吳憲叫苦,見趙成仁眼色暗示,便不再言語,跟著軍丁出去。
“慢!”
茍琳司官等聽見此語,疑心趙成仁難道抗令不成,不免眾人心一緊,兵丁按住鐵槍,坡刀;只見趙成仁笑道:也不甚大事,既然是拿問,未免府外喧嘩,可否由角門出去。
茍琳見狀,心道,若不是李相爺吩咐要從正門進(jìn)來拿人,素日我與趙老爺相安無事,如若這般出去太過顯眼,怕不好看,想到這順坡下路,躬身道;既然趙大人吩咐,人已拿到,何煩,照辦就是。
說完,眾人押著吳憲從趙府中院西角門出去,不在話下。
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誰家院,滿地秋葉,斷人腸。趙顯仁與官家議事完畢,正坐著暖轎從昭德門出了皇城,看著御道兩旁的羽林禁軍;有些許寒意。想到今日朝堂之上李相連連逼問杯葛,本想致仕還鄉(xiāng),因官家挽留給了個太保閑職,日后也只去和太子講學(xué)論道,把出路給自己的孩兒們,這一步好棋下不得了,罷罷罷,那吳憲,司職供備庫撈好處也不妨事,這等皇家貢品也敢探取,李相拿捏證據(jù),官家竟比平時嗔怒,看情景不鎖拿怕是只能丹陛磕頭見血了,罷了。想到這里,不覺嘆氣連連。
“趙福,你吩咐下去,讓大郎、二郎、三郎到書房去,我有話說?!?p> 只見轎旁的官家趙??觳桨才?,聽得馬聲嘶鳴,小廝徑直趕回府中安排。
看官曉得何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