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桌駐足的客人,又叫了幾個菜,幾壺酒,開始仔細聽著乞丐跟道士的對話了。
顧秋這會已經坐到了羊角辮的身邊,用干凈的手帕給羊角辮擦掉臉上和衣服上粘的飯粒和湯漬。
那羊角辮倒是非常配合,嘴巴卻是撅的老高。
這邊桌子上,青竹跟紅豆兩個已經早早吃完,一個去了馬車上候著,紅豆則又去了廚房門口那邊,準備些能在路上吃的東西。
趙鴻飛紋絲不動,好像那兩人談話與自己半點無關似的。徐穎卻是很好奇,傾聽著那道人和乞丐的談話。
她想知道,趙鴻飛明明是瀘州青山縣人,為什么當時做了官之后,卻是對姑蘇的趙國公兩府特別照顧。
道士繼續(xù)說道:“你這個老貨,虧你走南闖北,連天象樓那種地方都去過了,武道的五品四境你都見識過,怎么這么不通俗事?!?p> 那老乞丐聽了也不惱,“好像是你這騙人精沒經歷過一般,還提那些個事情做什么。你現(xiàn)在就給小老兒說說,那趙國公東西兩府的事情。”
這兩人說得倒是稀松平常,但是,幾桌客人都是驚心動魄。臨時駐足的客人中,有帶扈從,或者本身就是學武出身的。
在聽到天象樓這三個字的時候,都豎起了耳朵,接著又聽到見識過五品四境的高手后。眼里都閃過了震驚和不信。
就連趙鴻飛和顧秋,臉上也有了些變化。
羊角辮倒是沒什么變化,打了個哈欠,跟顧秋說道:“我困了,回馬車睡覺去了?!?p> 顧秋還沒說話,就聽到隔壁桌的臨時駐足客人中,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站起來,大罵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去過天象樓,見過五品四境的高手?
真是越老越沒臉,連這種胡話都敢……”
那少年忽然就住嘴了,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佩劍。佩劍放在桌上,未帶劍套,這一次跟著兄長過去,是要找藏劍山莊給配個劍套的。
沒想到,就剛剛的一瞬間,只感覺到一陣劍氣襲來,自己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居然被從中間給截斷了。
更恐怖的是,那掉在地上的半截劍,在落地那一刻就化成碎片,那些碎片上只有一?;ㄉ住?p> 少年的兄長到底是在江湖上走慣了的,當然知道兩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了,連忙過去賠禮,然后,連飯都沒吃完,也沒有帶走,就著著急急上了馬車。
徐穎留心看了一下,上面寫了一個“崔”字,還有上面的圖案,想來是清河崔氏里的子弟吧。
這個插曲好像未發(fā)生一般,道士和乞丐又繼續(xù)聊天。
“你就沒聽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乞丐一甩袖子,可惜袖子破爛,沒有仙人風姿,而是直接看到了里面的半條手臂,倒是沒有一般乞丐那般臟污。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會和你們這樣的腐儒一般咬文嚼字的。你要說便說,不說拉倒,小老兒還不想聽了呢?!?p> 道士沒有氣惱,“趙國公東西兩府雖說沒有現(xiàn)年那樣興盛,但是百年的底蘊還在,哪里就是那么快衰敗的。
只是這闔府上下,生齒日繁,安富貴尊榮者多,運籌謀劃者卻少啊。想那趙國公祖先原是行伍出身,建立功勛。
太平后,卻想著棄武從文,想和王謝一樣??墒牵幽昀墼?,趙府子弟卻沒有出幾個文采出眾的。
究其原因,那趙家既非鐘鳴鼎食之家,也非翰墨詩書之族,倒是學金陵王謝之皮毛,日用盡顯排場,可惜內里府學與之相距甚遠。”
“棄武從文,哪里就是那般容易的?!蹦瞧蜇ひ矝]有繼續(xù)評論,只是那壺新酒很快就見了底,“伙計,再上一壺?!?p> 小伙計此時已經不是剛才那般怠慢狀態(tài),上來就說:“您二位的飯錢酒錢,剛才那桌客人已經結了。
兩位盡管吃喝,便是在這里吃上三天,錢都是足足的?!?p> 乞丐沒有客氣,又要了些吃食,繼續(xù)聊天。
“那趙國公一定是被驢踢了腦袋,不然怎么一拍腦門想出這么個折騰子孫,既費力又不討好的法子,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p> 那道士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情,“還能是誰,這么陰毒的方法,就是出自陰損小人之手了。
不光棄武從文,輔佐當今圣上的謝國師還在二十年前,將這趙國公分為東西二府。
長子趙風繼承爵位,次子趙頌本來讀書不錯,想走科舉之路,卻被賞賜了一個主事頭銜,還將趙國公府的其余家產分了一半出來。
外面架子看著不錯,內囊卻已耗費頗多,所剩無幾。侯爵也非世襲,而是公侯伯子男逐級遞減,真不知這兩府里能風光到幾時?!?p> 乞丐聞言皺眉,“還是這些讀書人厲害,折騰起人來,真是一點都不手軟?!?p> 顧秋自羊角辮走后,又坐回了趙鴻飛身邊,聽了這話,低聲說道:“此乃半舌謝國師之計謀,折損功臣之法,可見心毒。”
趙鴻飛聽罷,不做任何停留,也沒有半句評論,只是收拾了東西帶著早已吃完的徐穎坐上馬車就往趕去。
只是,那道士和乞丐,好像也吃完了。
趙鴻飛剛上了馬,那道士同時起身,從袖子里掉出一個碧綠色的鐲子。趙鴻飛的眼睛馬上就直了,他跳下馬來想要抓著道士問清楚。
可是,哪里還有道士跟乞丐的人影,只是遠處隱約傳來道士的聲音:“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徐穎發(fā)現(xiàn)自從在食肆那邊遇上那兩位閑聊的道士和乞丐之后,趙鴻飛的神色就有些恍惚,神游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羊角辮看在眼里,直接道:“明珠兒,你一直看著趙鴻飛,想說什么就去說啊?!?p> 徐穎還未說什么,紅豆倒是開腔了,“薛姑娘,女兒家要矜持,要矜持一點。”
羊角辮看著她,好奇地問道:“矜持是什么,就是想說什么想做什么都憋在心里,不去說,也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