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7歲的煩惱
阿爾伯特舉著手機，看起來有些失落。
“實在抱歉，老師。我們真的很想回去過節(jié)，但村子還離不開我們?！?p> 阿爾伯特掛了電話，他掃了眼坐在屋子各處的其他老師，攤了攤手，“你們都聽到了?！?p> 怒發(fā)之前一直靜靜坐在辦公桌前喝茶，他剛剛“教訓(xùn)”完喬納森回來沒多久，恰好聽到阿爾伯特和烏陽的通話。
“哼，兩個不頂用的小鬼，手底下才一樁村子就感覺責任比天大了？”
阿爾伯特癟癟嘴，跟老吉米和半邊屁股坐在辦公桌上的愛格尼絲互相交換一個無奈的眼神。
“達利婭和文書呢？”老吉米問。
坐在沙發(fā)上翻閱一疊厚厚賬本的小四說：“文書要當晚才來，達利婭……算算時間，應(yīng)該早就到了才對?！?p> 一道不屬于房間內(nèi)任何人的身影忽然出現(xiàn)在愛格尼絲背后半空，一副八爪魚的姿態(tài)捆了上去，同時喊道：“猜猜我是誰？！”
那道身影撲了個空，身體下落，鼻頭狠狠磕在辦公桌邊緣。
短短一瞬間，愛格尼絲就已經(jīng)閃到那身影背后，兩只手圍了上去，又在即將掐住對方時停下。
“愛娜！你怎么溜進來的？”阿爾伯特問。
“嘿嘿?！睈勰瓤聪蚰程幙盏?，挑起下巴說，“出來吧，可可，達利婭?！?p> 那處空地上，艾蕾和達利婭的身形一點點顯現(xiàn)，好像她們從來就沒離開過，一直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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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今天帶回家一大堆食材，她得先處理一部分，明天就能更輕松些。
前幾天喬納森又一次在她下班前闖進門，側(cè)躺在客廳沙發(fā)上等她回來，好像他才是這棟房子的主人。
“貝貝呢？”
喬納森瞥了她一眼，視線很快回到電視機上，“你總是用這句話打招呼?！?p> 茉莉甩掉皮鞋，并把外衣撇到喬納森身上，食指點了他額頭一下，“我可不想獨自應(yīng)付你?！?p> 她坐到側(cè)面的單人沙發(fā)上，為自己和喬納森分別削了顆蘋果，“你再不經(jīng)過我允許就闖進來，我就把你抓起來?！?p> 喬納森懶得理會這句拙劣的玩笑話，“你找到男朋友了嗎？”
“你長到一米七了嗎？”茉莉反問。
喬納森再次瞥了她一眼，“你該感謝我長大了，擱小時候，你最差也得鼻青臉腫?！?p> “我謝謝您了，我的喬納森大人?！避岳蛘f完，小聲嘟囔，“只許你諷刺我唄？”
“我可沒那閑工夫逗你玩?！眴碳{森有些遲疑，最終還是問出這次來的真正目的，“你的年節(jié)準備怎么過？”
茉莉這回真有些訝異了，“你今年不在這過年節(jié)了？”她馬上補充一句，“沒事，貝貝來就行。”
“貝貝也不來?！眴碳{森低著頭說，“在很多地方，16歲甚至14歲就是成年了。我們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他們非要拉著我和貝貝在科特……”
“奧，奧?！避岳蛐α诵φf，“沒關(guān)系，就是咱們?nèi)龡l單身狗，只剩下我一只獨狼來面對石灰和嫂子了……”
“誰管你寂不寂寞啦？”喬納森說，“而且貝貝有瑪莎?！?p> “是嗎？”茉莉有些驚訝，“他們不是兄妹感情嗎？就像我和石灰?！?p> “??？”喬納森皺眉，“反正他們以前總通信，買手機之后就變成經(jīng)常打電話了?！?p> 對于兩個都沒什么戀愛經(jīng)驗的人來說，這類分歧難住他們了。
“你到底來干嘛??？拐彎抹角的?！避岳蛘f。
……
茉莉剛把食材擺放好，正準備拿刀切菜，門鈴響了起來。
她小跑到門口開門，一臉驚喜地說：“蘭妮，小伊那！”她趕緊把人領(lǐng)進屋，“你們怎么來了？”
茉莉后知后覺這話大概不妥當，“我是說……”
蘭妮·維赫曼笑容溫婉，“感謝你邀請我和伊那一起過年節(jié)，我們來幫幫忙?！?p> “那太好了?！避岳驗樘m妮·維赫曼找了身圍裙，并揉了揉小伊那的腦袋瓜，“你也要幫忙嗎？”
小伊那幅度頗大地不停點頭，“我可以洗菜，刷碗，攪雞蛋?！?p> 小伊那接著跳到茉莉背上，貼著耳朵說“其實我還會切菜，我切菜可好了，但是媽媽不讓?！?p> 茉莉笑著點頭，為小伊那找了個板凳，好讓她可以夠到廚面。
“說起來，寒奇迪的年節(jié)也是今天嗎？”
蘭妮·維赫曼搖搖頭，“寒奇迪沒有年節(jié)。不過很久以前，人們?yōu)榱藨c祝又一次熬過寒冬，會在初春第一天舉行盛大的游慶儀式；現(xiàn)在沒那么艱難了，不過傳統(tǒng)保留下來，是寒奇迪每年最盛大的節(jié)日?！?p> 茉莉哦了聲，“我還以為極北淼洲的氣溫都一個樣呢?！?p> “溫差不大?！碧m妮說，“不過也有暖和的時候?！?p> 她聽到什么動靜，忽然警惕地看向門外。
“別擔心?！避岳蛐χf，“肯定是我那不懂禮貌的老哥，真該把他的鑰匙收走?！?p> ————
雜役部的人為喬納森擦拭身子后，將其平放在操場中央的草坪上默默離開。
應(yīng)愛娜的要求，雜役部在這里堆砌了七個小土坡，方便無聊時，躺得更舒服些，喬納森就在他專屬的那個最左邊的土坡上。
說起來大概沒人相信，喬納森覺著這冷清寡淡的冬日陽光比炎夏時節(jié)的烈日暴曬暖和多了。
他癱在土坡上，全身每一條肌肉都在細微顫動，使他沒法動彈。不過還好，這對他來說也僅是稀松平常的某種狀態(tài)，就像吃飽了想睡覺，膀胱漲了想撒尿，挨揍疼了動彈不了……
雖然身體痛苦不堪，但冷風吹過，光芒照下，也都使人平靜。
上一次像這樣享受日光是什么時候來著？喬納森不記得了，他想高舉右手，五指張開，看一看太陽在指間的模樣，可惜他暫時動不了。
“喬納森！”
聽見米貝的聲音，喬納森咧了咧嘴，他很快發(fā)現(xiàn)跟在米貝身后的三個家伙，又收斂笑容。
“橙瞳和娜娜都回來了！”米貝說著，在喬納森右手邊躺了下來。
“我又不聾?！?p> 艾蕾一路帶著不明顯的笑意，并沒躺在自己的專屬土坡上，而是轉(zhuǎn)到喬納森和米貝頭頂蹲坐下來。
橙瞳跑到喬納森跟前，俯視對方嘿了一聲，“被怒發(fā)老師收拾一頓還有力氣說話，你挺精神吶?！?p> 橙瞳蹲下來拔下一根草，來回撥弄喬納森兩只鼻孔。
“你完了！”喬納森說，“等我恢復(fù)體力，你最好已經(jīng)滾回浮盧洲了！”
愛娜夾在喬納森和米貝中間趴下，讓“寶貝甜心”做了份黑林堡蛋糕喂自己，“赤火和烏陽年節(jié)回不來?！?p> “回不來就回不來唄。”喬納森說，“又不是一年都見不上幾面的兄弟姐妹，非要在重大節(jié)日時聚會。矯不矯情？”
愛娜絆起兩只腳悠閑地晃來晃去，笑嘻嘻地說：“你知道我父親怎樣對待口是心非的人嗎？”
愛娜懶得看喬納森那張臭臉，也沒指望他搭話，“他會拔掉那人的舌頭，然后讓廚師剁成肉醬做成湯，再喂他喝下去?！?p> “不過我用不著那么殘忍?！睈勰冉又鴮Α皩氊愄鹦摹闭f，“嘗一嘗喬納森的舌頭，然后做個相同味道的米粥喂給他喝?！?p> 身材火辣的“寶貝甜心”俯下身，掐住喬納森的腮幫子，身形忽然停頓靜止。
“好啦好啦，開個玩笑嘛?！睈勰刃奶摰匦π?，“大過年的，一點幽默感都沒有?！?p> 喬納森抿抿嘴，“其實我倒不介意私下里和你的‘寶貝甜心’發(fā)生點什么，不過一想到她能把一坨屎變成美味且富含營養(yǎng)的食物，我就……”
“我倒不介意?！背韧f，“如果你允許讓‘寶貝甜心’和我獨處一陣子的話?！?p> “你們想得美！”愛娜說。
蹲坐在喬納森和米貝頭頂?shù)陌偻屏讼卵劬?，一臉好奇地說：“說起來，你有沒有試過讓‘寶貝甜心’和某個生物交配？我最近恰好在查閱類似的書籍，不過只得到一些片面的語言，說是有那種可以跨越種族誕生后代的生物?！?p> 小伙伴們看著一臉正經(jīng)的艾蕾訕笑幾聲，默契地揭過話題。
“米貝，怎么不說話？”喬納森問。
被叫了聲名字，一直發(fā)愣米貝，眼球恢復(fù)神采，“啊，什么？”
喬納森重復(fù)一遍。
“我有嗎？”米貝指著自己問。
其他人看著他點點頭。
“可能是躺得太舒服，想睡覺了?！?p> “你可不是喜歡享受的人，貝貝?！眴碳{森說，“你的房間里沒有空調(diào)沒有風扇，沒有沙發(fā)沒有按摩椅。你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張書桌外加我塞給你的一臺電腦而已?！?p> “你怎么了？”喬納森又問了一遍。
“我不知道，喬納森?！泵棕愓f，“我在市政府工作了半年，我為副市長起草各種文書，參與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市政管理，我還查看數(shù)不過來的案例……”
米貝看著喬納森說：“我越來越迷茫了。我沒法治理好一座城市，而戰(zhàn)爭使人們分離、失去、痛苦并陷入絕望……”
“也許聯(lián)邦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也或許破曉才是正確的，總之……世界上不需要第三個破壞秩序的勢力出現(xiàn)?！?p> “你真這樣想嗎？”喬納森盯著米貝的眼睛問，“揮灑金錢得以獲得權(quán)力掌控他人生死是好？眼看山賊土匪霸占村莊燒殺奸淫是好？貪迷王權(quán)收攬大國卻對弱小國家不管不顧是好？”
喬納森沒問出一個問題，米貝的視線和腦袋就要更低一點，不過喬納森顯然不準備就這樣放過他，反而從一開始的大喊逐漸變?yōu)楹鹇暋?p> “為達目地不惜殺害無辜市民是正確的？創(chuàng)造非人怪物剝奪人類情感是正確的？搜刮幼童從小培養(yǎng)成毫無人生意義的傀儡，然后去跟某個市長先生上床再一刀捅上去是他媽正確的？！”
橙瞳拍拍愛娜，走出幾步，發(fā)現(xiàn)愛娜還站在原地，小跑過去一把將其拉走；艾蕾也默默起身，跟在橙瞳身后。
喬納森喊住艾蕾：“扶我起來！”
艾蕾跑到喬納森身后，兩只手架住他的咯吱窩，將他撐了起來。
喬納森盡力扭動上半身，右手略微抬起，隨后猛地朝米貝臉上揮去，只不過他實在沒力氣，剛失去艾蕾的支撐，就癱軟下來，一巴掌只打在米貝脖子上，跟著趴倒在他身上。
喬納森忽然神經(jīng)質(zhì)地嘿嘿笑了兩聲，“其實我倒無所謂。我是個殺手，不是什么想要拯救世界的爛好人?！?p> ————
燚洲東南部，原貝倫邁公國偏遠小村。
相比安薩爾克一派燈紅酒綠，巴巴拉頓則一點光亮都難看見。
各處流浪而來的人們，或是原本拖家?guī)Э?，或是在這安頓下來，組成新的家庭，每戶人家都窩在屬于自己的泥石屋里，點燃一根幾個月舍不得用一回的蠟燭。
家里有小的就開開葷，燒一只野兔，還要吃快些，省得蠟燭燃的太多；沒有小的，則圍坐在蠟燭周圍，說說話，或是靜靜盯著火光看，等到回過神來就急忙吹滅蠟燭。
赤火和烏陽的小院相對熱鬧很多。
除了他倆，還有莎路拉，露比。密哈喇等關(guān)系熟絡(luò)又還沒成家的村民，以及來自諾拉洲的教官曼普金斯·哥德，纏著一起跟來村子的怪老頭和他一并領(lǐng)來的小男孩，還有兩名衛(wèi)隊隊長。
可供八人同時用餐的橢圓木桌上，中央擺一只烤野豬，還有幾碟小菜。
兩個為隊隊長挨著曼普金斯，后者問一句，他倆達一句，搞得曼普金斯一點興致不剩。
怪老頭樂呵呵地吃著菜，偶爾逗小男孩幾句，看著桌上其他人聊天也不插嘴。
到大半夜聊完天吃完飯，屋里人走個精光，年節(jié)也就過完了。
烏陽扒下上衣，對往另一件臥室走的赤火說：“我還以為你會不習慣這種過節(jié)方式?！?p> 赤火剛一只手拉開門，回頭問：“哪種？”
“就是……”烏陽仰頭想了想措辭，“不如以前在學院熱鬧?！?p> “啊?！背嗷饝?yīng)了聲，沒什么表情，語調(diào)也很平淡，“更冷清的也不是沒有過?！彼f著，一只腳邁出房間。
黑漆漆的村子小路上，仍有興致帶小男孩瞎逛的怪老頭忽然停頓身形，接著就拎起小男孩一步蹬起，沒影了。
腳下一點鞋印都沒留下，只有零丁灰塵漂浮。
小院屋內(nèi)，客廳木桌旁忽然多出一扇光門，文書第一個從里面走出來。
接著愛格尼絲，阿爾伯特，老吉米，達利婭，怒發(fā)，科林，喬納森，艾蕾，米貝，愛娜，橙瞳挨個從里面鉆了出來。
“聽說你兩個不尊師重道的兔崽子不準備回安薩爾克過年了？”文書說。
“沒，沒有！”烏陽急忙解釋，“我們特別想回去！”
“哼，等明年，你想回也沒幾個人陪著了?！蔽臅f。
怒發(fā)隨便挑了個位子坐下，又丟給愛娜兩支生命精氣恢復(fù)藥劑，大手一揮說：“上菜?！?p> 愛娜看了眼藥劑規(guī)格，一支1000點，要是只追求樣式味道，足夠幾百人吃個飽了。
愛娜挨著赤火坐下，貼著他耳朵偷笑，“別看文書兇巴巴的，他老早就在你這‘挖’了個小孔偷看，等人散了立馬‘開門’進來了，怕你手底下的人不適應(yīng)?！?p> “就你話多?！边_利婭拍了下愛娜腦殼，就近坐下。
“敬17歲！”愛娜第一個舉杯高喊。
“17歲快樂！”其他人跟著喊。
烏陽默默舉杯，小聲喊了句：“18歲同樂?！?p> 赤火和烏陽倆人別提多激動了，臉上堆滿笑容，可赤火目光一掃到喬納森陰沉的臉，笑容就減一點，等到緊接著看見米貝也是差不多表情，掃興就變成了疑惑。
烏陽看看艾蕾，艾蕾搖搖頭。
“寶貝甜心”做了不少高度數(shù)酒釀，沒人刻意用生命精氣消化酒精，但這里就沒個正常人類，就算直接灌乙醇也不會影響精神狀態(tài)。
不過不少人還是醉倒了，趴桌上躺地上，都有。
米貝跑到外面，趴在圍墻上吹風，烏陽默默來到他身邊，沒說話。
“烏陽哥，你的仇不是報了嗎？”米貝扭頭看烏陽。
“你呢，你父親不是也早就死了嗎？”烏陽說。
烏陽沒回答，米貝也沒回答，他又問個問題：“你和赤火的雇傭軍現(xiàn)在怎么樣？”
“很艱難?！睘蹶栒f，“我只有貝倫邁的原住民可選，而他們大多習慣了被欺壓，日子有一天沒一天的。他們進入衛(wèi)隊都要宣誓，要為貝倫邁獻出生命；可我清楚，他們只是希望能多一天吃飽飯?！?p> 米貝回過頭，“我母親還活著，我?guī)筒簧纤?。那么多人遭受苦難，我同樣幫不上他們，我太弱小了?！?p> 烏陽也收回眼神，沉默。
十幾秒后，烏陽開口說：“你確實太弱小了。我也很弱小，但我會強大起來，赤火也會強大起來，喬納森更不用說，他一直是個強者?！?p> 烏陽跳下圍墻，回頭走向屋子。
“我的仇沒報，還早呢?！?p> 米貝再次望向圍墻外的那片黑暗。
“是的，還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