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的桌子上不知何時被花婆婆擺了一碗粥,還飄著徐徐的白煙。
雪煙凌順著花顏的目光看去,貼心地解釋道:“婆婆進來時,你睡著了,沒叫醒你?!?p> 花顏收了收口水,嘆氣道:“叫醒我也沒用,就一碗,肯定也不是煮給我吃的?!闭f著,便捧起大木碗來,一勺奉自嘴邊吹了吹,又送至雪煙凌嘴邊。
雪煙凌乖乖將一勺白粥含進嘴里,眼睛卻瞬也不瞬地瞧著花顏。
瞧著她鬢發(fā)雜飛亂舞,瞧著她眼角散不去迷霧,瞧著她小心翼翼為自己吹一口又一口的白粥,瞧著她專心致志,瞧著她,在某一瞬間,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貓兒?!?p> 花顏又送進他嘴里一大口粥,可雪煙凌全程盯著花顏目不轉(zhuǎn)睛,哪里想到那么燙,嗆得快要咳出眼淚兒來。
花顏“呀”了一聲,騰出一只手去拍咳彎了腰的雪煙凌。
她的手臂并不夠長,便沿床弦兒靠近他挪了挪。
他擺著手捂著嘴直起身子來,在那一瞬間,竟和她挨得那般近。
近到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眸子里深深的自己:“貓兒?!?p> “不是不是,你燒糊涂了……”
雪煙凌輕輕靠近她,又輕輕地將唇貼在她的嘴角,很輕很輕,輕得就像嘴角捂著棉花糖,很清很清,清得就像最藍的碧迦湖里的水。
可這一吻卻那么短暫急促,花顏甚至沒有反應(yīng)過來,沒有反手一個耳光,沒有意識到自己被非禮了。
“冒犯了……你真的很像她。”
花顏盯著那墻角的蜘蛛出了神,木楞地回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個,那個溫玉跟我說過……”
雪煙凌笑笑,輪廓映在花顏的眸底,哪怕只是一張底蘊,哪怕他容顏慘淡,卻依舊好看到絕倫:“是了,那個大嘴巴,我猜,他定然說要你找個好人家?!?p> 花顏回過神來,將手里的木碗往雪煙凌懷里一推,跳起來就要往外跑:“是……是啊。”
“顏姑娘?!?p> 花顏去開門的手滯?。骸笆裁?、什么事???”
“我也希望你能找個好人家?!?p> 花顏紅臉一收白眼一翻:“知道了,怎么都跟我爹似的……”
“你以后會想起我么?”
這倒問住花顏了……不過怎么說,憑他親了自己一下還沒挨打,這應(yīng)該會讓她記住吧。
“沒關(guān)系,萍水相逢,忘記,是應(yīng)該的。”
“你好好休息?!?p> 花顏幾乎是逃出去的。
除了花婆婆,那三個人似乎都已經(jīng)不見,婆婆見花顏守在鋪子門口望眼欲穿、臉紅心跳的,算著賬簿的手不停,嘴上的貶損話卻張口就來:“別看了,再看和尚也還不了俗,小小年紀,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的呀。我看那溫玉和小顧都不錯,都比那和尚靠譜?!?p> 花顏跺腳回頭瞪著花婆婆:“婆婆!你不知道,那個溫玉,他都七老八十了,顧大叔一臉滄桑,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你什么眼光???”
花婆婆抬眼睨了花顏一眼:“還嫌棄別人七老八十,你想想你自己多少歲了?別人不嫌棄你就不錯了。再有,什么有故事沒故事,別怪我沒提醒你,你以后遇到的,都是有故事的人,什么人沒故事,連金子銀子都有故事,也就是銅板傻乎乎一點兒,還干凈的像一張白紙。雖說都有故事,但也不見得都是好的啊,你要有信心,有信心……話說回來,怎么沒看到那三個小家伙跟你在一塊兒,我明明讓他們?nèi)齻€跟蹤你來著?!?p> 花顏一屁股坐在門口:“溫玉說,他們?nèi)齻€和樓上睡著那個人的弟弟一起去鬼市了,聽說那兒很好玩,應(yīng)該不會有事的……對了,婆婆,你是怎么認識樓上那個人的?”
花婆婆算賬的手一滯:“這、這個么……”
花顏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天大秘密似的,一副“我看見了什么”的表情走近花婆婆:“我沒看錯吧,你竟然停手了,婆婆,我在你身邊這么多年,可是很少看到你在算賬的時候會分心的,每次都只有爺爺喝醉了到處找小姑娘的時候你才會分心,沒想到你竟然會為了這個雪煙凌分心,難道……”
花婆婆驚得臉色都有些蒼白了:“什么什么?你胡說什么?!”
花顏大喜:“啊,我肯定猜對了,這個雪煙凌,該不會是你的小情郎吧?”
“閉嘴吧你個臭丫頭?!被ㄆ牌艅傄e起算盤砸過去,花顏也喜得往后一躲。
可這一躲不要緊,要緊的是撞在身后的雪煙凌身上去了……前一秒說別人壞話,后一秒就被抓包,這個幸運程度也是沒誰了。
花顏尷尬地笑笑,回身來五官扭曲著,拍了拍雪煙凌身上的灰。
花婆婆樂得開懷,又打起算盤來,快活得直哼小曲兒。
“婆婆,謝謝你的收留?!?p> 花婆婆笑顏如花:“什么謝不謝的,小凌啊,你的傷可要緊,再休息休息吧?”
花顏嘟著嘴看著兩個人“眉來眼去”一般,心想你們就是有問題。
雪煙凌淡淡一笑,道:“傷已好得差不多了,都是顏姑娘照料有方?!?p> 不知道為什么,雪煙凌這語氣配上溫柔的眼神,他嘴里的這個“照料”在這奶孫二人聽來都有些別樣的味道。
花顏更是想到他親自己的那一幕啊,不由得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哪里哪里,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p> 雪煙凌笑著笑著,不禁又咳嗽起來。
他咳起來的聲音是那么惹人心疼啊,花顏看著他眉頭緊鎖,而晨縷曦光灑在他的眼角眉梢,就像稍有不慎,便會和雨和風(fēng)一樣消失一般。
“發(fā)什么呆啊,快去取件衣服來?!被ㄆ牌欧畔率诸^的賬,行至雪煙凌身邊把住他的脈,又對花顏這般吩咐道。
花顏“哦”了一聲便麻利兒上樓取衣服去了。
雪煙凌握住花婆婆替她把脈的手,微微地,搖了搖頭。
花婆婆心疼啊,她是真的心疼這個孩子,卻拗不過他的執(zhí)著,以至于不知怎的就泛起了淚花。
花顏將雪煙凌的外衣拿來,外加花婆婆趕路用的披風(fēng),都裹在雪煙凌身上。
花顏的手并不靈巧,不靈巧到連給雪煙凌穿衣服,都能將其裹成一個粽子。
花婆婆在一旁看著,只是一臉苦笑,卻見雪煙凌的表情寵溺到要滿溢,也便不好說什么了。
真是那人間的歇后語: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啊。
“行了,那個叫溫玉的小子離開的時候讓我囑托你倆,他們?nèi)齻€這會兒應(yīng)該是進通靈閣了,你們倆若是無聊,不妨去昨日那個什么明月樓,有情況就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