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程家家世和財力，實在數(shù)不上。
程奉春更是才不驚人貌不出眾。哪有官宦人家能把培養(yǎng)的好好的女兒，嫁給他?。?！
有可能同意的，也是名聲不太好的，或者小姐長得實在是抱歉的。
程父又不愿意委屈自己這個獨子。
找來找去，托的媒人就說了這樣一個小姐，有才有貌，年齡相當。
當初，還是京城小有名氣的貴族小姐之一，要是家里不出事，進宮或者嫁入高門，應該也不是難事。
只是，一年多前，她父親獲罪被貶出京，罰沒財產(chǎn)。
她當時因病重被遠房親戚收留，沒跟著走。病好后，親戚看到她回鄉(xiāng)的父母處境艱難，兄弟妹妹們也難有好親事。
征得她和父母同意，想在京城找個合適的人家嫁了。
可她家沒落了，沒嫁妝，也真的不太好嫁。
不是給有了幾個孩子的鰥夫做填房，就是嫁有錢的商家，要不然就是高門大戶人家的妾室。
都感覺不理想，一來二去的年齡大了，就要耽誤了。
這時，媒人說的程奉春，就算是條件不錯的了。而且程家目的明確，對女方的嫁妝并沒要求。
反過來說，按蟲子祖父程奉春的條件呢？人家女孩子家如沒出事，肯定是輪不上他的。
也算是撿了個漏吧！
很快，親事就說定了。女方寄住在親戚家，也沒那么多講究，程家收拾一下新房，就把人娶進家門了。
可想而知，當時的程奉春，見到那個美麗高貴的新娘子，心里是多么的高興了。
程奉春他爹憑著南方人特有的精明，千算萬算，可事偏有不巧，這個看起來件件如意的兒媳婦，卻是這樣的性子。
這個女子深感命運不公，九天星星落凡塵，一朵鮮花插牛糞。
對著出身一般，學問不好，官職不高，資質(zhì)平平，連長得也不怎么樣的程奉春，委實沒什么好臉色。
整天自怨自艾，程家滿門兒，就沒一個她瞧得起的。
程母人很老實，對著這樣的兒媳婦有點畏手畏腳。
程奉春，在太太面前頗自慚形穢，給壓制的話也說不出一句整的，過的很小心，很苦悶，連同房的次數(shù)都少的可憐。
程老爹看到這個冰冷的臉……不說話則已，一張嘴就是嘲諷腔調(diào)的兒媳婦，更是后悔得在深夜狠掐自己大腿。
不過，命運總是很奇怪，這個女人別的不行，但很是宜生養(yǎng)，沒同房沒二次就懷孕了，很快就生了長子。
程家雖然對這個媳婦很是不滿，但對這個白胖的長孫，卻是愛得不得了。
看在長孫的面子上，對她也是極好。最好的吃穿都供著她，慢慢的也讓她開始管家。
從懷孕到生產(chǎn)，一直到兒子過了周歲，程奉春都沒能進得了老婆的房。
本來他年青力壯的，精力無處發(fā)泄，挺惦記同房這事兒的，但日子久了，看著老婆對他的冷淡，也慢慢的冷了心。
老婆看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有所變化，就懷柔了一下，沒想到僅一次，就又懷孕了。
于是又把他請出了屋……
程奉春無奈的暗自想：這一輩子，也許就是這樣了。
原來，他人很老實。除了去上職，就是呆家里。
現(xiàn)在，在家苦悶，出去跟朋友應酬就多了起來。聽戲喝茶，觀花逗鳥。
有老爹管著也出不了圈兒，周圍建立了不少的關系，家里生意倒是操持的越來越好了。
他和朋友經(jīng)常去的一家小飯館，能做很好吃的燒豬腳和蹄膀，尤其那個豬腳，做出來色澤紅潤，又香又糥，冷吃熱吃都可以。
飯館生意很好。老板的女兒在人多忙不過來時，也會出來幫忙招呼客人。
那女孩子黑眉大眼，臉色紅潤，笑容甜美，干凈整潔。人很善良，待人接物極有眼力，常去的客人都待她不錯。
結(jié)果就是這個姑娘，一下子就把程奉春迷住了，接三差五的去人家館子，照顧生意兼看人。
也不敢搭訕，只悶悶的偷眼瞧，老實木訥的很。
結(jié)賬時，會給豐厚的小費。
日子久了，女孩子也感覺這個人傻的可愛，就逗著他說話。
然后，竟然兩情相悅了。
女孩子家里人也挺喜歡程奉春，但反對女兒當妾。
所以程奉春再來的時候，就不讓女孩子出來，冷著他。
程奉春著急的夠嗆，悶個大紅臉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人家飯館一坐一天的，也見不著人。
心里急的，嘴都起了水泡。
女孩子偷跑出來問他怎么打算，他咬牙鐵心了的跑回家跟父母說，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
家里當然就亂了套，他家雖然銀錢上不窘迫，但到底不是三妻四妾的大戶人家兒，他父親也是一個老妻守一輩子的。
所以程老爺子一聽就急了，指著程奉春罵“你還出息了！沒什么作為，倒學人家三妻四妾，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想讓她進門，不可能！”
程奉春的老婆更是暴怒，又哭又鬧折騰不已，嘴跟刀子一樣，連老太爺和老太太一起數(shù)落。
兩個老人也都是老實人，又感覺對不起她，不好跟她翻臉。
但總被這樣數(shù)落，心里也是受不了，連急帶憋氣都快折騰出病來了。
老太爺看著也不服軟的兒子，也不好再發(fā)火，只能溫言勸程奉春：“算了吧兒子，這整天雞飛狗跳的算什么？就算是讓這姑娘進門當妾，往后這日子還怎么過?。俊?p> 怎奈這次程奉春鐵了心，跪在父母面前痛哭失聲，聲稱本來就不打算讓田家女當妾，是想讓她當老婆的，并要求休妻。
一家子又傻了眼。
老爺子說：“休妻？咱們程家門里就沒休妻一說！你這個混賬！你把老婆休了，那你兒子怎么辦？”
左右看看，準備抄東西打兒子。
程奉春不躲，哭道：“爹，兒子不孝，實在是不敢怨恨爹娘。可是，自娶了她，咱們一家子過的什么日子??？兒子這一輩子，還能有一天舒心么？您要是實在不同意，兒子就離了家吧！您好好養(yǎng)孫子，就當兒子死了。”嗚嗚直哭。
程老爹一聽也傻了，感覺給兒子找的這個老婆實在欠周到，委屈了兒子。
于是老爹最后唉口氣：“我也知道娶的這個媳婦，你受委屈了?？墒?，休妻哪是隨口說的？沒兒子還好，你都有了長子了，休妻？唉，哪是那么容易的？這樣吧，我做主，把田家姑娘抬進來，做妾吧！只能讓到這一步，我跟你去跟田家好好說說。”
結(jié)果，田家看程老太爺人很老實，又誠心誠意。自家閨女又是一門心思要跟程奉春，只得同意把女兒送到了程家。
程奉春的老婆又氣又恨，卻沒辦法阻止！
她也聽到了丈夫說休妻的話，當時雖然震怒，后來想想也感覺害怕。
要真的休了自己，可真是沒路可走了，畢竟自己娘家一點助力也沒有，光要錢要物的拖后腿了。
于是，田姨娘進了門。跟程奉春兩個人濃情蜜意，程奉春高興的……都顯得挺帥氣的了。
程奉春老婆氣的要命。
眼見著自己邊緣化了，又放不下臉面把程奉春往回拉，就開始打歪主意了，給江南的妹妹去了信捎了銀子，托妹妹買了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回來給程奉春，想收進來跟田姨娘爭寵。
她也沒聲張，等人送來了，才跟家里提。
程老爹卻急眼拍了桌子：“當我們家是什么大富大貴人家么？進得門來，不好好當媳婦，倒把大宅門里那套弄這兒來了。
日子剛好沒幾天就作，還妻妾成群了！
你這個做媳婦的，要是體貼柔順，孝敬公婆。我打斷程奉春的腿，也不會讓田家娘子進門！
自己不好好想想怎么為人妻為人媳，倒弄這些個不著調(diào)的！
你有銀子了是嗎？有銀子就當你自己的嫁妝攢著，我們只當沒瞧見！也給你自己兒女留著點，將來兒婚女嫁添上也好看些，他們也支你這當娘的一份情！”
程家祖父少有的暴怒了！
他能在市面上混，也不是笨蛋。摞下了臉也會說了。
程奉春的老婆進門時一點嫁妝沒有，就頭上戴兩只細金簪子，小包里親戚給做了兩身新衣服，比田姨娘都差得遠，聽完這話羞得臉通紅。
進門這些年，從來沒這么窩心過，面上不敢反對，心里卻是恨得要命。
老頭發(fā)完牛脾氣，轉(zhuǎn)手把那個女人送給程奉春上司了。
弄了個皆大歡喜，以后有好事，上司總想著程奉春。
程奉春納了田姨娘后，兩個人情投意合，每天有說不完的話。整天笑瞇瞇的，開朗了許多。
田姨娘對二老也很孝順，從不惹是生非，平日里就在房里做點活計。給老太爺老太太做雙鞋做雙襪子的，都很合用。
程老太太沒事還愿意把她叫到身邊，兩個人一邊做活一邊說話兒，倒更像是婆媳倆。
沒多久，田姨娘懷孕，生下了程建宜。
程奉春就再也不進太太門。
程太太糾結(jié)的性子又出來了，又鬧了一通，程奉春無奈去了一次，沒想到，就又有懷孕了。
程奉春自己都有點無語。
然后太太生了第二個兒子。田姨娘又生了個女兒。
由于程奉春見識有限，人也老實，對著高門大戶下嫁自己的美女太太，說也說不過，心里有一絲畏懼，一絲內(nèi)疚。所以太太對姨娘和庶子女的不寬厚，只要沒出大事，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倒也沒鬧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
田姨娘百靈百俐，也吃得虧，受得苦。太太找麻煩也能應付過去，庶子女就差了很多，尤其庶子程建宜。
要說程奉春，一輩子老實木訥。田姨娘脾氣也很溫和，連祖父母，外祖父母，舅舅啊什么的，脾氣都好的不得了。
但程建宜的脾氣卻不知道隨了誰，從小就異常倔強，在太太面前就沒服過軟，一句好話沒說過，一句母親沒叫過。
就算打得皮開肉綻只怒睜著眼不掉一滴眼淚，除非把他打倒，否則是堅決不跪太太的，往往把太太氣得半死。
但同時，程建宜又非常聰明，本來太太不允許他去上學，那個時候程奉春的父親還在，嫡孫庶孫都是自己的孫子，堅持三個孫子要一樣的就學機會。
這一上學，就顯現(xiàn)出來，程建宜功課比太太自己生的兩個兒子程建守和程建勛要好得多，老師都十分喜歡這個沉默的學生，到了十一歲，眼見慢慢的要成材了，老太爺也去世了。
太太又動了歪腦筋，讓手下人把庶子往賭坊帶，去斗雞。
程建宜就算聰明，畢竟也是小孩子，看著斗雞賭坊十分新鮮，高高興興的在那里玩。也巧了，去的第一次，正玩的開心著呢，卻被田姨娘的哥哥看到了，領回了家，受到不明真相的程奉春的責打，程建宜恨恨的看著幸災樂禍的太太，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
正好姨娘親戚家的一個男子當兵走，他就偷偷跟在隊伍后面。
等親戚發(fā)現(xiàn)時他已經(jīng)跟著走了好幾天，跟個小叫化子沒太區(qū)別了，滿腳滿嘴都是血泡，餓的跟狼一樣。
想托人送回京，程建宜堅決不答應，說送回去還會跑。
親戚沒辦法就只能給家里捎個信帶著他走了。
當時田姨娘正懷有身孕，又急又驚嚇，流了產(chǎn)。
程奉春小心的照顧著，小女兒小心的討好著，好長時間，田姨娘才從悲傷中走出來。但再也沒能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