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蟲和哥哥回到府里，門房說三叔出去了還沒回來。
有個婆子站在通往內(nèi)院的門口，見到小蟲來了，連忙說：“三姑娘，老太太叫您過去呢?！?p> 小蟲和哥哥聽了，停了腳步，對視一眼，就往老太太屋里走。
那婆子攔了著程天，“老太太就叫了三姑娘一個人?！?p> 程天也不說話，跟小蟲后頭往里走。
婆子趕緊收回胳膊，到底沒敢攔。
剛走到老太太院門口，程婷帶著丫頭走過來：“喲，三妹妹，這是打哪兒來??？瞧著像剛回來的樣子?！?p> 小蟲來京城之前，程婷是沒自己的丫頭的。一個是家里還沒那么講究，再一個家里住的地方實在是有限。
反正她娘和老太太身邊都有伺候的，平日里，她倒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只能是出嫁時，家里再給她配些人手。
小蟲進京時帶了兩個貼身丫頭，家里住不下，放在西郊一個。
程婷看到小蟲都有貼身的丫頭，沒道理自己在京城的嫡枝反而沒有！于是讓老太太做主給她買了一個。現(xiàn)在，她走哪都帶著。
那個丫頭叫小娟兒，長得很清秀，干活也利索，還學過規(guī)矩。但卻是個怕吃虧的，總跟小蟲的丫頭相比。
今天，就是她打聽到小蟲出去了，連丫頭都沒帶。告訴了自家小姐，程婷就盯著，小蟲剛一進門，她就來了。
“二姐姐?！毙∠x叫了一聲繼續(xù)往屋里走，程天也不說話跟著進去。
婆子打簾子她們進房，老太太正坐在那里喝茶。
小蟲和哥跟老太太行禮：“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啪一下把茶碗放桌上，“你又出去了？”
“是?！毙∠x站在那里說。
“誰允許你出門？”
“三叔。”
老太太一噎，“你三叔讓你出門？他讓你出門干嘛？”
“有點事情要辦?！毙∠x不急不忙，安安穩(wěn)穩(wěn)。
“辦事情？滿嘴瞎話！有什么事兒是你一個閨中姑娘去辦的？”
小蟲聽老太太說她“滿嘴瞎話”，生起氣來，站在那里不出聲了。
程老太太更認為她心里有鬼，接著數(shù)落著：“你一個女孩子，說出府就出府，連招呼也不打！堂堂程府姑娘，這樣拋頭露面的算什么？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要不要臉面，誰也不會在乎。
但你會把府里的名聲都帶壞了，不止說你過一次了，都當耳旁風，當真以為我不罰你嗎？”
她說著拍著桌子。
程婷心里高興，但面上假裝勸：“祖母，您別生氣，仔細身子，別氣壞了。三妹不懂事，您慢慢教她就是，可別生氣?！?p> 老太太氣色緩和點：“好孩子，都像你這么懂事就好了！”
“祖母您最心疼體貼晚輩的了?！?p> 老太太生氣的盯了小蟲兄妹倆一眼，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站在那里沒表情。就又要發(fā)火，程婷趕忙拉著袖子說”祖母……”
程婷轉頭對小蟲說：“三妹妹你也真是的！我從小長這么大，就沒經(jīng)祖母同意擅自出府的時候！每回出去，也得有大人陪著！
這里是京城，萬一出門讓人沖撞了，丟的可是咱們府里的臉面。平時說你，你不聽倒也罷了?？沙鋈ビ龅绞?，可就不是咱們關起門來能解決的了。
就算祖母知道你們從小地方來不懂的京城規(guī)矩，平時對你們多有體貼，可也不能總拿著好意當本分不是？“
小蟲沒理她，抬頭對祖母說：“老太太，我出去是幫三叔做事的，三叔同意了的。”
“真好笑，你三叔用你們幫著做事？能耐大了你！“
“您不信可能去問三叔，本來三叔是要告訴您的，可能他忙，就忘記了?！?p> “你幫他什么忙？！要是說不清楚，今兒我就狠罰！”
“具體的事情我不能說，三叔沒讓我跟別人說，好多事兒呢這里面……”
“我是他娘，不是別人！他什么事兒能不讓我知道？是你！眼里就沒有我這個長輩！看來，不給你點懲罰，你不知道這程家后宅，是誰做主！
你們倆給我跪下！去，把那文氏也給我?guī)н^來！”程老太太真急眼了，大聲的吩咐著婆子。
小蟲一聽還要“帶”她娘，心中更是生氣，沉著臉說：“等三叔回來，您問他吧，小蟲先告退了。”行個禮，轉身就走。
程天也沉著臉，跟著小蟲，行禮轉身走了，從頭沒搭理程婷。
“你給我站住，我讓你走了嗎？我讓你們跪下！“程老太太站了起來。
小蟲他們沒理，接著走，老太太大喊：“把他們攔住，給我……給我掌嘴?！奔拥慕腥轮?p> 她心想今天要是不收拾了你們，我就算在程家白活這么多年！
老太太身邊張婆子上前來，想拉扯小蟲，天兒胳膊一擋一推，張婆子后退幾步撞到椅子上。
嘰里呱啦的，她磕疼了，啊的叫出了聲。
老太太氣得真哆嗦“反了，反了……”左右看看想找件趁手的東西去打。
小蟲和天兒卻離開主院，回到自己院子。
文氏已經(jīng)聽到動靜，趕緊出來，看到兒女都黑著臉，趕緊詢問，天兒把事情說了。
文氏氣的臉都紅了，“她還敢打人？！我去找她！”自己捧在心尖子上的女兒，她敢打？！
當下捥了袖子就要往外走。
小蟲趕緊拉著，“娘，又沒打著我，您先別去。跟她吵什么？等我祖父回來再說！”
這邊正鬧著，程建勛回來了。
他剛進家門，就被叫來主院。
程老太太氣的夠嗆，哆嗦著，眼圈都是紅的，上來就跟三爺拍桌子喊。
程建勛聽明白了，才想起來還有這事兒呢，說：“娘，這事兒怪兒子！兒子是要和您打招呼的，結果這兩天太忙，給忽略了。
小蟲真是在幫我辦事！她今天出門，也是我同意的。本來是應該我陪著去的，但今天實在是顧不過來。
您放心，我都交待給天兒了，會一直陪著她，也有馬車接送，不會出事的?！?p> “不會出事兒？她死的外頭，我都不眨一眼?？芍灰≡诔碳遥€姓程，就不能壞了府里的規(guī)矩！不能帶壞別人的名聲！“
程老太太頭發(fā)都亂了，瞪著眼，眼袋老大，嚷嚷著，噴出幾點吐沫星子。
程建勛心里很不是滋味，“唉！娘，這兩天兒子很累，覺都沒怎么睡……所以現(xiàn)在不想多說。娘，現(xiàn)在辦的這件事，對兒子來說，是很重要的。長這么大，是第一次牽頭做這么大的事情！
而且，這又是兒子很喜歡、很愿意做的事。說起來，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這個機會，是小蟲給找的。
就這點來說，兒子很感謝她。娘，看在這個份兒，您別再生氣了。小蟲，并不欠我們什么?！?p> “我更不欠她的！我說罰她，她就敢甩臉子。讓她下跪，她就敢掉頭走！讓張勝家的抓她，她竟敢動手！
在我面前動手?。。∵@個小畜生，這是要反天！我這次要是不收拾她，這家就沒我立足的地兒了?！崩咸珰獾闹倍哙?，還想往下吵。
程建勛臉上帶了不耐煩，“母親，我都跟您說了，這件事對我很重要！究竟是什么讓您恨意大到……連親生兒子也不顧了？”
老太太腦子嗡的一聲，含著眼淚的眼瞪著小兒子，哆嗦的指著他鼻子，恨恨的說：“你們?yōu)榱死?，連親娘的臉面都不顧，好！好……你和哥，都是好樣的！”
一時心如死灰，閉著眼流著淚，突然把茶杯往地上一摔大喊一句：“滾！”
程建勛個性上，有些像老太太的地方。敏感，自尊心強。而且他從小到大，從沒受過委屈，很注重面子的。
到了這個年紀了，出門被人敬重著、客氣著，在家卻被自己母親指著鼻子罵，當下心里的怒火也是頂在腦門上……
忍了又忍，掉頭走了。
老太太心里涼涼的，又委屈又恨。
把門鎖上，誰也不見。
過了老半天，她又有些后悔了，老二跟老大不同，這樣跟他吵……
自己的骨肉，就這樣生分了……
心更加深了對程建宜一家的恨。
程建勛邊走邊想：小蟲一家剛回來的時候，對他們真的是無感的。
而且，還會因為老太太經(jīng)年的報怨，以及現(xiàn)在的頻頻失態(tài)而嫌過麻煩。
可是很快的，就感覺這個家，受老二一家的影響太大了！
原來平靜而平凡的日子，變得鮮活起來。
更是沒想到的，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有個黑黑的小笑臉兒，能給自己帶來這樣的奇遇！
程建勛不禁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笑了笑，腦子趕緊又去籌劃了。
……
長興侯府，晚間，劉靈素和大少爺擠在一張床上睡了，劉嬤嬤在收拾大少爺洗過的衣物。
丫頭小六卻從門縫擠進來，嬤嬤一看：“小臭丫頭，怎么還不睡？“
“嬤嬤，我聽到了個話，想跟您說說?！?p> 她的爹娘，因為夫人故去，讓老爺發(fā)落到原夫人陪嫁的莊子上。
劉嬤嬤看她年紀小可憐，平時照看著。
小丫頭長得很甜，一笑兩酒窩，心里很機靈，臉上卻萌乎乎的。
別人以為她什么都不懂，其實很多的消息都是她打聽來的。
“什么話？”嬤嬤低聲問。
小丫環(huán)湊到嬤嬤面前低聲說：“我今兒晚上餓了，跑到灶間找點吃食。灶上的張媽媽給我留了醬雞。我正躲柜子邊上吃呢，原來老侯夫人身邊的黃媽媽和李寄家的也來找東西吃。她們沒看到我，邊吃邊聊起了新夫人，說……”
“說什么？”
“說咱們老爺今天帶夫人去給李家老祖宗賀壽去了。夫人今天戴的祖母綠頭面，前后八件，別提多華貴了。
還是當初老侯夫人留給侯爺?shù)模欠N成色的，咱們家也只那一套呢。
夫人的衣服都是錦衣閣的最新樣子，面料是宮里娘娘穿的呢！”
劉嬤嬤一聽：“祖母綠頭面？還說是老太夫人傳下來的？”
侯爺送給夫人的首飾，還在房間里封存著，自己掌管著鑰匙，印象中沒這套?。?！
祖母綠的？
難道是原來沒給夫人的？
“嬤嬤，還有呢……李寄家的說……說侯爺從小就喜歡新夫人，沒成親之前，每年送了多少東西給她??！
這么多年盼著望著，總算是隨了心意，娶到手了。也幸虧娶到手了，要不然那么多年，銀子不是白花了？
張媽媽說：最近也給夫人花了不少呢！十幾萬兩銀子都有了！還說，以侯爺?shù)男乃?，就算把整個劉家的財產(chǎn)都給新夫人，侯爺也不會眨眼的?！?p> 劉嬤嬤大驚，臉一下子白了，氣都不知道喘了。
小丫環(huán)一看“嬤嬤……”用手去拉嬤嬤。
劉嬤嬤反應過來，拉過小六，“哦，嬤嬤一聽花那么多銀子，嚇一跳呢。行了，沒事。你這丫頭，整天亂跑，可要小心點，機靈點。
不能讓新夫人身邊的人知道你偷聽，在打探消息。不然，肯定會挨打的，記住了沒？要不動聲色，要裝著什么都不明白，裝傻。
到哪兒也不能出頭，不能讓別人注意到你。這可真不是鬧著玩的，你想想你爹娘，不是挨了打到莊子上受罪了嗎？
今兒跟我說的話，不許跟任何人說，知道嗎？”
“嗯，知道?！毙×碌狞c點頭。
嬤嬤還是不放心，“明白也要裝傻，知道嗎？嬤嬤知道你爹娘去了莊子受苦，你心疼。但這事兒不能急，怎么也得小姐和少爺長大點，能主點事了，再把他們叫回來。
你放心，嬤嬤到時會提醒小姐和少爺?shù)??！?p> “哎，我知道，嬤嬤，你放心吧！那邊的姐姐，都以為我只知道吃什么都不懂呢?！?p> “這就對了。有什么事，悄悄告訴嬤嬤，千萬別跟別人說?！?p> 小丫頭走后，嬤嬤坐那兒半天都沒回過神，不知不覺間自言自語：“老爺一直中意的是新夫人？然后……她跟人和離，沒有人家要了……
我們夫人就生孩子死了……然后……她那樣的都能嫁進來當侯夫人！合著……我們夫人是給她騰了地兒？
怎么這么巧??？夫人不是頭胎，孩子都生下來了……又沒難產(chǎn)，怎么還會血崩？難道……天啊！”
嬤嬤突然捂住嘴，扭頭看著少爺，他正四腳朝天呼呼大睡。
嬤嬤出了一身冷汗，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害怕極了。
她只看男孩了，沒注意大少爺邊上，頭朝里睡的劉靈素，身體在輕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