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里擺了一桌酒,招待程家的婦人們。
家里廚房也做不過來,都是從外面定的席面。
前頭也擺了一桌,之前,程奉春都跟著在外頭吃過兩次了,今天又來了家里。
程建宜有公事,忙完了才趕來鄭家。
他來時,男人們都吃到尾聲了。
鄭進直接把程建宜請到書房,程建宜問:“我爹和老太爺呢?”
“我爹來了幾個好友,跟岳父也認識,還有姨娘家老爺子。他們在旁邊的廳里開了一桌,剛喝了不少。
呵呵,讓他們喝點酒熱鬧下吧,也真是高興?!编嵾M也陪著喝了點酒,臉頰帶粉,眼角眉梢霧里忽閃著的星星一樣,神秘又魅惑。
程建宜不由暗恨:都這個歲數(shù)了,還這么騷!
“聽文風說,老太爺還教著學?”
“嗯,他這兩年,身子倒好起來了,閑不住。也不去遠地兒,跟他師兄弟,就在前面那條街,弄了個小學堂。給這周圍鄰居的一些小孩啟蒙,現(xiàn)在三四十個學生了,弄的還挺像樣。
大主意,還是文風出的呢。在這一帶有了些名氣。也不算累……他高興就好。每月休息幾天,我給弄輛馬車,老哥兒幾個出去郊游一下,挺好?!?p> “嗯,對了,我西郊的院子徹底弄好了,東西也都制備齊了,吃住都沒問題。那兒有個湖,是咱們家自己的。
里面魚不少,也沒人釣,還有些野鴨子。籬笆攔著,別人也進不來,很有野趣。
老太爺要是高興,就去那邊玩幾天吧,帶著朋友去,七八個人都能住下,做飯燒水都有人伺候。”
“那太好了,回頭我跟爹說。昨天晚上……我跟大哥說了下。我職位定了,家里的事務,倒不必像過去那般看重了。所以,讓大哥把手里的事情整整,交給管事,他接著讀書去。爭取把舉人拿下來?!?p> “啊?!大哥都多大年齡了,還讀書?”程建宜吃了一驚,感覺太好笑了。
鄭進瞪程建宜一眼:“這算什么?還有這個年齡的童生呢!讀一輩子書,考一輩子都沒能中秀才的都有。
當初家里困難,為了供我,把大哥耽誤了。雖然大哥日子過得也算開心,但我知道,沒能繼續(xù)考學,是他一輩子都遺憾的事。既然家里穩(wěn)當了,就再去學學吧。萬幸中了舉人,也好謀個職。”
“哎呀,妹夫?。∧愕南敕?,我是想不明白啊!都有孫子了……”程建宜還笑。
“哥哥,人不光是一輩子的?。∵€有后代子孫,世世代代,要一點一滴的累積啊?!?p> “妹夫的遠見,佩服,佩服?。 背探ㄒ擞芍缘恼f。
“呵呵……到時,家里的事,可能還要文風幫著照看一二?!?p> “沒問題,我跟他說?!?p> 鄭進停了一會兒,笑著說:“這次我的事情,還是有些意外的。原本,我的計劃,還得有三年……如果順利,才能走到這一步。尚書大人……那天跟我說話的樣子……我覺得可能有事情我不知道。想來想去,哥哥,上次你們?nèi)ヲT馬,那個大伯伯,是那位?”鄭進沖上拱了下手。
程建宜輕輕點了下頭。
“難怪……”鄭進激動了一下,又恢復平靜。
“我這一生,前二十年,從不相信偶然和幸運。只覺得,一切機緣,都是起于有所準備。現(xiàn)在,倒不得不信服了。
哥哥……鄭進娶了程婉,又有你這樣一個舅哥,還有你們一家人,的確是我命中的大機緣啊?!编嵾M輕聲說著,難掩語氣中的激動。
程建宜笑著:“我妹妹能嫁給你,又何嘗不是我們一家人的機緣與福份呢!是明珠總會發(fā)光。早幾年,晚幾年,我都知道你,必不會埋沒,不會庸庸碌碌的過一生?!?p> “兩件喜事湊在一起,我就放開了高興兩天,等我靜下心來,再看看接下來的事,哥哥,你那邊有什么需要我?guī)湍憧纯吹膯???p> “目前都還好,我年底之前,也會再升一步。”
“真的?”鄭進聽著很高興。
“嗯,目前手里的事情,進行的還算順利,沒什么困擾。天兒,該上課上課,后年才考。時間還充裕。小蟲……”
鄭進打斷了程建宜:“哦,說起小蟲,我正好有件事想跟您說說。”
程建宜一看他說的正式,也收了笑容?!澳阏f。”
“上次你們騎馬,鄭續(xù)回來跟我說,定南王世子對小蟲極為照顧。前些日子,你三弟弄的那個壽宴,我也去看了,也有定南王世子的身影。
還沒來得及問你,這并不算正常?!?p> 程建宜沉吟了會,有些困惑的說:“我也發(fā)現(xiàn)了。小蟲……你知道的,在西北長大,和京城的小姐們還是有所不同。
我在西北的同僚弟兄們,對小蟲也像自己的女兒一樣。他們家的那些個孩子,無論男女,都跟小蟲挺好。
小時經(jīng)常十幾個一起出去玩,很單純,也沒管過她。所以遇到這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說完撓撓頭。
鄭進說:“續(xù)兒的事,應該就是這位世子爺?shù)氖止P。我的事,或者也有他的提攜,否則,貴人每天多少事?怎么會留意我和這個位子?
現(xiàn)在看來,他對我們還是有相當?shù)纳埔獾?。非親非故的,咱們又沒有什么可讓他圖的,所以我有點擔心。就去打聽了一下。上次他的親事,估計是……”姑父下巴往上抬了一下。
“估計是上面有些扯不清的關系,除了這件事本身讓人震驚,并沒有別的傳出來??梢?,事情更復雜。
他這樣處理雖然粗暴,但也是最見效的?;屎竽锬镔n婚,他還敢于這樣快刀斬亂麻,這份魄力,讓人震驚。同時,也說明他家和貴人的關系,十分的融洽?!?p> 程建宜并不十分了解這些內(nèi)幕,聽著沉默不語。
“但是,要真對小蟲有想法……恐怕有不合適的地方?!?p> 程建宜抬了抬眉毛。
鄭進接著往下說:“第一,咱們家和他,在這個門第上,還是有相當?shù)木嚯x的。在京城,這可不是小事!他的親事,恐怕上面和家里都有盤算,那這個正妃位子,估計很難?!彼従彄u搖頭。
程建宜以前不在明白,聽到這,心里也是亂跳了兩下,一時竟無言以對。
“但要是側妃……雖然于咱們家也算高攀,但我不建議小蟲去。”
“第二,他那邊情況比較復雜,往上二代,那個位子和他家的支持是分不開的。但到了這一代,出現(xiàn)了不同。
將來,對他的拉攏或者排斥,勢必會很激烈。上次把局面控制了,將來可說不好。
現(xiàn)在,我這里還好點,你那邊,是比較要緊的地方。咱們小門小戶的,憑本事吃飯,這些事可不能摻和?!闭f罷也抬了抬眉毛。
“嗯?!俺探ㄒ擞袔追只秀?,長勝侯說的,大概也是這個吧。
唉,沒想到這么復雜。
鄭進又一笑:“這第三呢,咱們門戶小,也沒把小蟲往那方面培養(yǎng)。小蟲那可是咱們手掌心里的寶貝,她這性子,我是著實喜歡的。
可當高門大戶的主婦,恐怕還不行,就算嫁進去,小蟲不適應,也不會快樂。
別的不說,單單正妃側妃妾室嫡庶子這些,處理起來就很難,就算現(xiàn)在,他身邊也是有人的?!?p> 程建宜并不知曉,皺起眉毛。
“現(xiàn)在身邊主要有兩個,其中一個,跟了他好幾年了,是從甘州跟過來的,當?shù)匾粋€大戶的女兒。不知道什么原因,現(xiàn)在還沒納了她,沒名沒份的跟了好幾年。
這也就是他繼母想壞他名聲,所以明擺著挖坑不管埋。
否則,真正講規(guī)矩的人家兒,怎么會容許這樣的事情……據(jù)說,他現(xiàn)在的一些生活起居,有一部分都是那個女子在照看呢?!编嵾M說罷,搖搖頭。
程建宜說:“怎么會這樣?我以前真不知道?!?p> “嗯,是很麻煩。還有一個是江南總督送的,據(jù)說是能歌會舞,美艷無雙,已經(jīng)收為妾室了。
像他這樣的世家子弟,這些真的不算什么!但要跟咱們……”遺憾的嘆息一聲音。
程建宜點頭:“說實話,一直以為小蟲還是小姑娘呢,就算是想到她的婚事,也真的沒打算就給她定親。
總想著先把天兒的事情定下來,才輪到她。
而天兒,怎么也得入了職再談婚事。真的想多留她幾年的。
你說的這些,我還真沒去打聽過,幸虧你想得多。我曾經(jīng)還想,如果楊世子是認真的,那該多么好……”他有些懊惱。
“我是見到點苗頭,就開始做打算。這種事,畢竟咱們是女孩子,萬一……吃虧是總是咱們!”
“嗯,唉……對兒女的婚事吧,我是一點也不摸門,你嫂子要比我明白,畢竟她剛來京城,還得你和妹妹多提點她?!?p> “咱們家,是憑咱們這一代給子女建立一個平臺的時候,一個你一個我,都是靠我們自己,不能指望子女為我們鋪墊什么。
現(xiàn)在看來,鄭續(xù),跟不上我的才能。天兒,也未準能夠得上你。
不過呢,他們倆的機會和運氣,或者強于我們。將來的成就,未準就比我們低?,F(xiàn)在看來……起碼在時間上,比我們強得多。”
程建宜想起,自己像天兒這個年齡,整天為吃不飽發(fā)愁呢。
“我是這樣想的:子女婚姻方面,男孩子呢,可以適當高娶。當初,程家祖父的想法沒錯,只是沒遇到對的人。而女孩子,是一定不能強夠著往上嫁的,還是要找穩(wěn)當可靠知書懂理的人托付。絕對不能指望女兒為咱們謀點什么。”
程建宜也正色:“那是當然。交付的男人,一定要堂堂正正,知道愛惜她。那小蟲這事兒?”
“這個事情,現(xiàn)在那邊也沒挑明了說,咱們就權當不知道吧。過些日子,我的大姐要帶著孩子跟夫家去江南省親祭祖。大姐夫是江南陳家旁系的一支,陳姓家族往上能追溯四百年了,出過不少能人,家風很正。
這次是祖先的一個紀念日,天南地北的后代去參與的不少。”
鄭進說完壞壞一笑:“我姐夫肯定是要告假去的。我讓姐夫的爹上了個折子,講明原由,讓姐夫去紀錄這個盛況。
禮部很重視,特地委派姐夫去,給了半年時間,經(jīng)費也批了不少。本來是想讓我鄭續(xù)和初晴去開開眼界,結果鄭續(xù)現(xiàn)在當執(zhí)了。初晴,她娘說要讓她學學管家。那就讓小蟲和天兒去吧。
天兒如果入學入仕,也很難有這個機會了。來回估計得小半年的時間。
江南景致優(yōu)美,自古富饒,民風開化,文化根基厚,又有這個盛事,讓孩子們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另一個,先將目前的事情冷一下。我正好也給他們幾個布課題,給我寫點東西回來,光玩是不行的?!?p> “這樣也好……只是她娘估計舍不得?!?p> “嫂嫂也可以一起去么,那邊的親家老太太人很好,也喜歡孩子們陪著?!?p> “把我一個人扔在家,估計她也舍不得!”
兩人大笑。
總之,這趟門串的,程老太太非常不開心,看到平庸的鄭老太太那么好命,反襯得自己的日子,黯然失色。
回到家,自己坐屋里,心里怪來怪去。
就怪上了二兒子。
老大,沒辦法,資質(zhì)差,但這段日子也好了不少,都可以惠及家人了。
可是程建勛,那么好的天分,那么出眾的容貌,怎么就混成現(xiàn)在這樣呢。
當初怎么就考不中進士呢?
再考二次也行啊,總比這么閑散著強不是?
前些日子做的那件事,他還津津樂道,倒是賺了銀子,可這有什么用?能有身份嗎?不當官,到底沒用不是?
本來前些日子程建勛賺完銀子,孝敬了她五千兩,娘兒倆各說了軟話,和好如初了。
可今天這門串的,她不禁又責怪起他來,感嘆自己這一生:沒個好爹,沒個好丈夫,最后,還沒個好兒子。
明明自己那么出色的,怎么就到了今天……
晚飯也沒吃,只說是累,早早的躺下了。